第七章 魔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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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云秋不知修炼了多久,只觉身体好了大半,那种轻盈自在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从野果堆里随意掏出两个来吃,过后洗把脸,这才看向那只幼年幽岩豹。
大脑轰的一下,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要是刚才幽岩豹对他下手,那岂不是必死无疑?不该这么投入的,是他得意过头了。
它在这守了一段时间了,只趴着,不进食也不侵扰他,好像已经死了,可是那健美的身躯上淌过的流纹又证明它还活着。
寒云秋乐得井水不犯河水。
他把血人抬了回来放在旁边,令他惊异的是他还活着,于是他用吃剩的瓜皮做了一个简易杯子盛水给血人喝。
喝过水后他并未醒来,寒云秋也就不再管他。
寒云秋不敢惊动这只幼年幽岩豹,偏它又挡在洞穴正中间,堵得他只能缩在这洞穴内,除了修炼就只剩吃东西。
其实他可以不用吃东西的,修炼的好处不只有深层的改变,最表层的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他不用吃饭也不会饿。
他喜欢吃,所以要吃,这与饿不饿无关。
赵世龙带着一队人马向前接着搜寻,魔使令被他存在乾元袋里(一种神奇的袋子,体积小,易携带,里面有足够大的空间存放物品,当然,活物除外,是极宗门人必备之物)。
这种空间法宝是由专人炼制的,袋子储物空间的大小取决于炼制者的水平,水平越高,袋子的储物能力越强且独立空间越稳固。
他把魔使令放在自己的袋子里理所当然,这种关键物品本就该由最高领导者掌管,所有人对此皆无异议。
副将祁羊提醒道:“将军,二队怎么办?他们会追过来会合吗?”
“会的,极嵩令出,事无大小,速速赶来。咱们只要带着极嵩令,他们就能找到。”
“宗门……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赵世龙深深看了祁羊一眼,长吁口气:“估计,要做好最高警备迎战。”
祁羊默不作声,不紧不慢地跟在赵世龙后面,半晌才问:“你觉得那小子还活着吗?幽岩豹可从不留活口。”
“也许吧,总有例外不是吗?”
祁羊不可思议地看着赵世龙,他与这个男人并肩作战了大大小小几百场战斗,他明白这个男人向来是怀以最坏的结果预料去战斗的,什么时候,或者说,这一次,他,如此乐观了?
是因为那个不肯随行的茶馆小二?
他们继续走着,并没什么发现,但是有一点古怪——随着他们的行进,巨岩角蛇越来越多。本来在丛林中蛇多很正常,可这些蛇几乎全都往一个方向前进,这就极为古怪了。
赵世龙一行人默契地顺着蛇的方向前进,蛇们似乎知道他们不好惹,路上再没主动招惹他。
寒云秋将血人的上身抬起,喂了些水给他。
这期间他并未观察幼年幽岩豹的动作,隐隐有种直觉告诉他它不会攻击他。
本来幽暗惨冷的洞穴内就不可预知时间,更不用说进入了修炼状态会沉醉其中抛掉时间观念,寒云秋根本无从猜测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只知道过去了很久,久到果子吃得只剩下两个,久到幽岩豹已经将整条巨岩角蛇都吃进肚里,久到他不仅痊愈了还充满力量,久到他想出去走走了。
可是,这个救了他一命就昏迷不醒的血人是个拖累,是个非常大的拖累,大到他有时甚至想让他死去。
可他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喂水,每隔一段时间就按摩他的后背和胸口,他既埋怨着又任劳任怨着。
他都快搞不懂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寒云秋又开始修炼了,想要活命,就得努力,他发誓,那种濒死的危机感绝不要体会第二次。那种恐怖的、压抑的、溺水而亡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容不下他一般,他想吼,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声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凝固,如十二月的冰,凉得刺骨,又如六月的火,烧得灼心。
修炼是他最安静的心态,但也是他警惕性最高的状态,虽然无法对付幽岩豹,但是那种清晰的感官使得他对周身一尺的事物能够完美把握。
与寻常不同的是,今天的心情莫名很烦躁,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一直进不到修炼的最佳心态。
他不太信,不管什么总要有个缘由,有果必有因。
他不再修炼,转而把目光放在角落处的血人身上,他,还没醒。
寒云秋好奇地打量着血人,因为他洗脸的缘故,血人的面容很清楚地露在外面。
白,白的吓人。
血人并没有精壮强悍的肌肉,但身材很匀称,修炼之后的寒云秋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巨大的威胁。他明白,即使血人是躺着的,是深受重伤的,是昏迷的,当他受到致命伤时也会凭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将那危险一拳打碎!
寒云秋皱着眉,血人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威胁,他还嗅到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把血人翻过来,仔细地搜身,终于,在他的白衣腰处内侧的一个小口袋内翻出一张羊皮纸,褐黄的正方大纸上写着极为潦草的一个大字,简直是鬼画符。
但就是这张鬼画符一般的字却令寒云秋由心底升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气,他恨不得立刻抽出匕首刺向血人!
啪!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寒云秋对上那双黑色眼瞳,血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往下划,画成两道笔直的红线,汩汩地动着。
羊皮纸无力地飘落在地上,那个鬼画符一般的字是用鲜血混墨加朱砂写就的,如熔岩所铸,瘆人可怖。
那个字是——魔!
赵世龙猛地抬头看去,平地向天际骤然升起一道光柱,转瞬间又消失不见。队伍没有骚乱,都静静等着命令。
静明本心,天地同根,鸿蒙初散,虚妄终现。
他默念着极宗的净眼口诀,眸子一开一闭后看到的景象大不相同。远方不但有缕缕白色雾状灵气,更有红黑缠绕成的黑煞之气,那是魔使才能运用的力量,与念生大陆格格不入,由黑暗与恶产生。
“所有人,带好你们的武器,准备前进!”
他们没有作战专用的防护铠甲,也没有远征时佩戴的锋锐武器,没有骑乘会喷火凝冰的灵兽,也没带着护佑的旌旗,他们有的,只有一颗信仰光明的心!
遇到黑暗又怎样?光洒在黑暗蔓延的地方,黑暗自会消退。
寒云秋处在一个巨大的空地里,四周皆是张牙舞爪向他涌来的魔物。这些魔物长相怪异可怖,不是长着巨大獠牙就是伸着细长的卷舌,不是少个胳膊就是丢只眼睛,仿佛它们是被什么人捏泥人一样东拼西凑出的,还总是忘了点什么。
他去摸怀里的匕首,却什么都没摸到,紧接着就被一涌而上的魔物们扑倒了,然后,魔物们开始撕咬他的身体,这边扯他一个胳膊,那边咬他一个大腿。
鲜血和生肉促使魔物们癫狂不已,它们像饿急的狼,要把寒云秋撕咬成碎片,渣滓都不剩半分。
寒云秋痛苦地哀喊着,但徒劳无功,反而痛楚愈发地深,这些魔物像是每一下都咬在他心脏上,疼痛直冲脑海。
没有武器,在黑暗中,他亦被黑暗吞噬。
血汩汩地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寒云秋还在和血人对视,身体僵住了动弹不得。
那只幼年幽岩豹躲在一旁,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距离两丈处弓身扑来,尚未生长完全却已锋利的爪子直刺向血人。
血人六识敏锐,早就察觉到了它的动作,轻描淡写地俯身躲过攻击反手一掌将其打在石壁上,砸出一口大坑。
幼年幽岩豹摔下来,颤巍巍地慢慢站起,低吼着,竟未被一击毙命,还想着厮杀。
魔,是所有念生大陆所有生灵的敌人。
血人没管寒云秋,以为他早就心神俱碎,空留一副躯壳,没有威胁,所以他转过身直视幽岩豹,手中煞气聚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荡开,暗红色黑煞在明石的照耀下展现出迷幻的朦胧。
血人却享受似地吸了口气,尽管马上就又要力竭,威风堂堂地道:“卑微的蝼蚁,迎接黑暗吧!”
寒云秋抹了把血痕,骂说:“迎接你大爷!”匕首进出就在一瞬的间隙,煞气消散却是一段时间之后了。
至于血人,则是话刚刚说完,只来得及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再之后,就去地府见冥王了。
寒云秋抓着匕首的手颤抖着,随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的,不只有匕首,还有寒云秋。
他怀疑自己怕不是在做梦,梦里的他看着自己被分食,现实中的他其实还在茶馆的凉席上睡觉。
他现在就在梦中。
他被分食了,亲眼见到的,渣滓都不剩,就连血都被那帮怪物舔得一干二净。他看到自己之前站立的地方化为一片黑暗,原本的剧痛突然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就像个旁观者,目睹了自己的……死亡过程?
但是他又活了,就那么被凭空而来的阳光照了一下,黑暗就如雪消融退却。
黑暗退去后他站立的地方,是之前昏迷时的草原,他的手、脚、血、肉都还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然后,就是冷,彻骨的冷,像大冬天里被光着身子塞进地窖,头上是冰凌,脚下是冰雪,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再有动静传到他的耳朵里,就是血人嚣张的话,血人没有顾他,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他把手伸进怀里,这一次,刀在。
当匕首从血人体内抽出时,寒云秋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欣喜?战栗?悲伤?同情?
似乎什么都算不上。
寒云秋最终只是默默地用血人的衣衫将匕首擦净,重新放进怀里,然后抓一个果子站起来吃。
这就是全部,他杀人的全部,比杀一条蛇还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