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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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节目之后, 凌燃的兴奋剂检查结果就被连夜挂在了官网上。没有任何问题。所有指标都符合标准。这并不是赛方对凌燃格外严苛,事实上,就是因为他们对自己选手有着拳拳爱护之心,才会连夜加班加点出结果, 并且迅速挂上官网。凌燃横空出世的时间太短, 光是一年之内横扫青年组所有比赛, 还都拿到冠军, 就足够轰动了。也让不少人对这份过于出色的成绩产生质疑。他们看不见凌燃身上的伤病, 看不见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拄过拐,坐过担架和轮椅, 更看不见他一次又一次狼狈摔倒在冰面上又再度爬起。唯一选择性看见的是, 一个正式登上国际赛场没多久的华国少年,居然这么快就取得了堪称压倒性的胜利。一定有黑幕。嗑药, 或者力捧?一直以来, 这些传言虽然没有在大众层面传开,却也从来没有消失过。这样丑陋的猜疑, 在凌燃升至成年组的第一站比赛就打败卢卡斯拿到短节目第一的时候, 甚嚣尘上。“肯定是嗑药了!要不然这个华国人这么瘦弱,怎么可能在短节目就上了近乎完美的两个四周和3a, 强壮如卢卡斯在赛季之初都很难做到!”这样的谣言在禁药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很快就站不住脚。于是他们就开始质疑, “一定是华国站的裁判们故意偏袒他!给他打了高分!”花滑一贯被人戏称为竞籍体育, 拼搏追梦的运动员却被裁判恶意压分,最终黯然输给高贵国籍的事, 屡见不鲜。所以这些既得利益者下意识地从自己的角度去恶意揣度凌燃。一个华国少年, 怎么可能一升组就拿到短节目第一。他怎么能跟卢卡斯比呢?绝对有黑幕!好在赛方早有准备, 在贴上禁药检查结果的同时, 还特意将凌燃的小分表贴在了首页。从小分表就能看得出来, 不止是节目内容分,在技术分方面,裁判们的打分也都非常谨慎。凌燃的第一个单跳,也就是那个滞空感极为完美的4t,并没有如班锐所想的那样,拿到goe加满的分数。大多数裁判反而是很谨慎地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拿到国际上对比的话,甚至还有点偏低。明明白白的证据大刺刺地甩到阴谋论者的脸上,他们沉寂一瞬,很快就装作无事发生。口风就转成了——凌燃只是运气好,明天自由滑肯定就要输给卢卡斯了。装睡的人叫都叫不起。但有实打实的证据在,还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再说凌燃的成绩有水分。这要是还叫有水分,那国际上那些素来被裁判们所偏袒的选手的小分表早就变成汪洋大海了。说归说,心虚的人到底多少还是自知之明的。至于凌燃的goe打分为什么会偏低,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早在前几年,国际滑联就修改了规则,goe分数由±3分,变成
了±5分,裁判们因此获得了更大的主动权。于某些裁判而言,更大的主动权意味着他们握住了运动员的命脉,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性装瞎,凭借国籍和喜好打分。用刃想抓就抓,周数可足可不足,全凭他们的手指那么轻轻一点。但对于真心热爱这一项目的裁判而言,手握大权,反而会更加审慎地对待每一次打分,指尖触及屏幕上按键的每一个瞬间,都会决定一个运动员的巅峰或低谷,都是对自我灵魂的一次拷问。给分时也会相对更加谨慎。班锐就是后者。他的每一次打分,都是摸着自己的良心过河。就这,还会频频因为与其他裁判分差过大,被总部派来的人质问和调查。所以才会越来越累,越来越累。看不见华国男单的希望,也看不见花滑项目的未来。雪白一片的冰面,就像是如实反应现实的镜子,映出的都是肮脏的交易与人心。一个项目的走低,被影响的绝不只是运动员本身,还有与之息息相关的所有从业者。从行业内的俱乐部,冰场,到护具,服装,设备的生产商,到所有热爱这一小众项目,为之奉献青春的所有人。即使是国际滑联,现在也因为不断修改规则,现役运动员被迫去拼技术难度拿到更高分数,渐渐难以达成技术和艺术协调,而流失掉不少大失所望的观众。听说已经要靠卖掉总部大楼来维持生计。班锐冷笑不已,然后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自己西装的领结。他每次去裁决比赛,都会换上最昂贵的定制西装,以此对所热爱的事业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但在这个赛季,他拒绝了所有赛事裁决的工作任务,早早就把这套西装收进了衣柜底层。没想到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班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愣神,忍不住笑了下。他的妻子一身休闲正装,正在玄关换鞋,一见他无声发笑,就多看了几眼。“从昨天回来就一直笑,有很长时间没看见过你这么开心了。”班锐的妻子是某家知名律所的合伙人,能力出众,跟他感情很好,就是平时比较忙,但也清楚丈夫一直因为花滑的事烦心。难道是有了什么转机?班锐叹了口气,“或许吧。”他不敢肯定凌燃就是那个转机。但好歹,总算让他看见了那么点希望。一个兼顾技术性和艺术性的选手,还是他们华国的同胞。有机会的话,班锐很想跟凌燃聊一聊。他出门开车到了电视台,邓文柏早就在转播间整理今天的资料,正拿着凌燃的节目计划顺序表出神。看见班锐推门进来,第一反应不是注意到对方换了一身正经严肃的西装,而是一下就露出见到救星的目光。“班老师,你快来看,这是凌燃的自由滑动作顺序表!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么高难度的编排!凌燃他怎么敢!明明就是一个才升组的小选手!话是这样说,邓文
柏的眼里却充满着不敢置信的激动与狂热。不像是诧异,倒像是惊喜过了头。班锐接过动作计划顺序表,定定地看了很久,也露出一个笑。“很好,”他没有毒舌也没有毒奶,而是看了看时钟,“比赛要开始了吧?”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凌燃的表现了。邓文柏瞳孔一缩,就这?班老师连象征性的震惊都没表露一下。难道凌燃准备要上的节目难度还打动不了他吗?邓文柏欲言又止。但他到底是有职业素养的媒体工作者,瞄了时钟一眼,还是很快整理好资料,紧张地准备接下来的解说。s市比赛场馆后台里。凌燃正在做赛前最后的热身。很沉着,很冷静,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关节和肌肉,然后一下下地助跑,起跳,落地。是他最不擅长,也是花费时间最久的跳跃。运动鞋与地板发出撞击的巨大闷响。凌燃在心里数着控制着频率和次数,尽可能不让自己消耗掉太多体力。新节目的难度很高,即使是现在,他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全部完成。薛林远在旁边抱着背包,在边上看着,忍不住想跟秦安山搭话。说实话,自打秦安山加入团队,跟他一样跟着凌燃到处赶比赛之后,薛林远就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个伴。没办法,凌燃的话实在是少。一旦训练起来,就更少了。薛林远一个人守在一边,简直都快被憋死,现在有了秦安山,也能一吐为快。“老秦啊,我心里怎么这么没谱呢。”薛林远压低声不让凌燃听见。“我昨天晚上又把卢卡斯上个赛季的比赛视频刷了一遍,越刷心里越虚,这种力量型的选手,就是占便宜!滑完一整场自由滑都不怎么喘的。咱们家这个,滑短节目都费劲。明明体能训练也加上去了,各方面都提升那么多……”薛林远简直都要愁死了。他其实不是不知道原因。凌燃的体力是提上来了,但他的节目难度也提上来了啊!两方一抵,累是正常的,不累才是反人类。他就是单纯发愁,主要是看着就心疼,偏偏又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只能跟秦安山牢骚几句。秦安山听得心烦。他原本还装没听见,可薛林远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到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烦,真的很烦。也不知道凌燃一贯寡言少语,是怎么把薛林远这种碎嘴子的教练当精神支柱的。雏鸟心态?秦安山能理解,但不能忍。“凌燃心里自然有数,作为教练,你应该替他加油鼓劲,而不是在这里愁容满面。”这话说的不好听。薛林远倒也没生气,余光瞥见记者扛着摄像机扫过来的时候,就飞快挤出了个自信的笑脸。秦安山说的对,不管怎么样,作为教练不能给凌燃拖后腿不是。他还以为秦安山是看见了摄像头才提点他,甚至冲着对方露出一个感谢的笑。秦安山面无表情地别过头,不是很想理这个活宝。他的视线始终定在凌燃
的身上。少年若有所觉,但没有回头。接下来就是自由滑了,除了马上要表演的节目,他什么都不打算想。进入自由滑环节的选手不多,冰面足够大,赛前六分钟练习的时候,大家都刻意地保持着距离。看上去好像每个人都在专心适应冰面。但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凌燃两眼。谁能想到这个来自华国的小选手才一升组就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嗖地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往上冲。就算自由滑赢不了卢卡斯,以凌燃在短节目上的出色表现,只要能稳定发挥,是很有可能拿到一枚银牌的。虽然不是第一,但对一个刚升组的小选手来说,也相当不错了。毕竟第一可是卢卡斯呢。输了也不丢人。不少选手心里琢磨着,视线就不受控制地飘到卢卡斯那边。见他绷着脸,正儿八经地练习跳跃,就知道卢卡斯心里也不好过。的确,成名已久的老将,在世界上都排得上号的,结果在本赛季的第一场大赛上就让一个新人下了面子,以卢卡斯那个暴脾气,肯定气坏了吧。不过他应该会在自由滑上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夺回这份荣耀。而凌燃肯定也会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不行,这么一想,居然还有点兴奋。一会的比赛肯定会很精彩。其他运动员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种类似于围观吃瓜的心绪。世界前五的老将vs刚刚升组的天赋少年。啧,一听就很有看头了。诶?卢卡斯怎么滑到凌燃面前了?他该不会是想去挑衅吧?不光运动员们在吃瓜,观众们也在吃瓜,他们摇晃起玩手机的同伴,指着冰面,“快看快看,卢卡斯去找凌燃了。”转播镜头里,因为节目还没有开始,转播间的麦克风没有打开,邓文柏说话也就没了顾忌。“卢卡斯怎么回事,他是想找凌燃麻烦吗?”邓文柏下意识地想到了丹尼尔。班锐有点无语,“除非他想被禁赛。”运动员严禁斗殴,这个规矩在哪都没变。邓文柏摇摇头,“我是怕他会对凌燃说什么。”比如说自己一会要上怎么样的技术难度,这不是故意对凌燃的心理状态造成打击吗。事实上,卢卡斯也确实是在对凌燃示威,但却不是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卢卡斯从昨天的短节目就憋足了一肚子气。他本来就不是能藏得住什么事的直爽性子,原本还想等比赛胜负已定之后再说,但他在冰上滑着,余光看见那道纤细的少年身影,心里的话就藏不住了。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想说。终于,在滑了几分钟之后,他主动滑向了凌燃的方向。“hey,”卢卡斯挥手招呼了一声。凌燃正在脑海中复习自己的节目,突然被人打断,就冷着脸抬起了头。少年的神情很冷,简直称得上面无表情。卢卡斯被他冷淡无波的眼神看得一激灵,甚至下意识地想到动漫里有杀气的描述,然后就被自己的联想逗
乐了。“等我赢了比赛,就请你吃饺子!”卢卡斯高高昂着下巴,仿佛胜券在握。凌燃脑中盘桓的音乐还没有停歇,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这句话的重点显然不是后半句。卢卡斯是想说,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自己吧?凌燃停在冰面上,一目不错地看着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卢卡斯。卢卡斯在白种人里不算高,但比起凌燃只有171.5的个头,还是高了一截。但少年的目光很平静,卢卡斯甚至觉得对方不是在仰视他,而是站在同一高度平视,甚至俯视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气势了?卢卡斯龇着牙,打破这种静寂,“怎么样?饺子是很美味的食物,就是阿洛伊斯来,我也未必会请他吃。”“或许等我赢了比赛,我也可以请你吃饺子。”凌燃慢慢地把卢卡斯的话全部还给了他。卢卡斯就笑,“小鬼,我今天可是很认真的。”才不会像昨天那样轻忽大意地输给你。凌燃掀起眼帘,“我一直都很认真。”所以才会在昨天就赢了你。这句弦外之音,即使如卢卡斯这种迟钝的脑子都听出来了。嗯,很嚣张,也很自信。但这种直爽的脾气,很对他的味儿!要是跟他经纪人那样磨磨叽叽,话里藏刀,那才是真的讨人嫌。卢卡斯哈哈笑了两声,“一会儿等分区见!”他也不等凌燃回答,脚下刀刃一压,就潇洒地滑离了凌燃行进的轨迹。卢卡斯口中的等分区,显然不是kiss&a;cry,而是等待排名的区域。事实上,很多比赛会设置两个等分位置,一个是等待自己的分数,另一个则是等待自己的排名。很直白,也很残酷。因为这个等排名的区域只设置了三个座椅,参照领奖台的摆向。自由滑的出场顺序又是按照短节目排名的倒序。所以第一个出场的运动员,如果不能逆袭,就只能从第一名的位置,换到第二名的位置,然后是第三名,直至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与领奖台彻底无缘。一点一点被人挤下领奖台。慢刀子割肉一样的疼。还要在高清摄像头下被公开处刑。好在凌燃在短节目拿到了第一,自由滑最后一个出场,根本不会经历到这些。但前世又不是没有过的。过往的坎坷经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凌燃很快摒弃杂念,专注在适应赛场的动作上。六分钟练习很快结束,选手们在广播声里滑下了场。凌燃是最后一个。他的感觉还不错。虽然没有在冰上尝试跳跃,但经过足够漫长的滑行和脑海复盘,他浑身的筋骨都彻底地伸展开,连关节和肌肉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少年微微露出个笑。很轻松很自如的样子。薛林远光是看着,悬起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转播间里,看到这一幕的邓文柏也舒了口气,“看来卢卡斯还是很有分寸的,亦或者说,凌燃的心态非常不错。”班锐两手交握,“凌燃
的好心态一直是让我吃惊的一件事。”“我看过他所有的比赛视频,他似乎很少会紧张,也从来没有因为紧张而失误过。这在花滑的赛场上很罕见的一件事。但这或许也就是凌燃总能尽力将节目演绎到最好的关键法宝。毕竟花滑是非常精细的运动,选手一旦紧张,就会如实地反应到他们的节目完成度上。”邓文柏点点头,“凌燃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我就在场,他好像一上场就会很快进入到状态。”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非常很罕见。但对在冰上滑了十几年的凌燃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紧张,是个人就会有。他也不过是紧张紧张着,就习惯了。凌燃在后台继续热身找感觉,眼睛却也没离开过大屏幕。等到卢卡斯快出场的时候,就从后台往外走。少年还穿着冰刀,171.5的身高加上十厘米的冰刀,看上去足足有180,看上去简直是脖子以下都是腿。凌燃走到入场口的时候,卢卡斯还没有上场,见他过来,就扬起了下巴,“来看我的节目?”凌燃点了下头。卢卡斯的分数只比自己低了不到三分,这在自由滑上是很容易被追平的分数。说凌燃一点危机感没有,那绝对是假的。要不然他昨天也不会练到那么晚才回去。只不过,他也的确是很想近距离地看看卢卡斯真正的水准就是了。卢卡斯得意洋洋,“那你可要看清楚了!”他在广播喇叭的报幕声里滑了出去,很快就立到冰场中央。很快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凌燃目不转睛地看。卢卡斯是力量型选手不错,但能坐到世界前五的位置上,艺术表现力方面要说多差,那也真没有。他选的曲子也是交响乐。是一首国际上耳熟能详的曲子,由某位奥地利的作曲家完成的,以往的赛场上曾经有运动员演绎过,对裁判和观众们来说都不算陌生。卢卡斯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与凌燃一决高下,一反以往在赛季初的懒散,一上来就是完成度不错的4s。观众们配合地喝彩鼓掌。班锐啧了一声,“卢卡斯的这套节目,在上个月的xx杯赛事上拿出来过,当时他的第一个跳跃还是3a,这次居然调整成了4s,很难说是不是故意的。”邓文柏也有点戚戚然,“卢卡斯看来对自己在短节目上的失利耿耿于怀。”别以为他没看见,卢卡斯跳的这个4s,几乎是贴着冰场的入口,凌燃可就站在那呢。可惜少年连眼都没眨一下。卢卡斯的4s完成度是很高,但显然没有达到凌燃眼中足够完美的地步。落冰不够干净。大概与他有点提前转体的毛病有关。凌燃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好提醒自己不要一定不能犯相同的错误。卢卡斯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个故意的飞眼全都抛给了瞎子看。他的第一个跳跃顺利完成,心态也就稳了起来。接下来又很顺利地完成了3
lz,4t和联合旋转。这对于赛季之初频繁出错的卢卡斯来说,其实也是很难得的事情。大约是被凌燃刺激到了?卢卡斯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又专注于自己的表演。这几个漂亮的动作,不仅得到了观众们的阵阵掌声,还得到了论坛直播帖里水军的大力夸赞。“卢卡斯找回了状态,今天的自由滑发挥得很好,肯定能把昨天落下的分数拿回来。”他们还在帖子里贴上卢卡斯以往的比赛视频。“我就说,卢卡斯真的很厉害,凌燃昨天是超常发挥,又赶上卢卡斯状态不好才能拿到第一,今天可就未必了。”凌燃还没有上场,支持他的人也没法出声,就只能硬生生憋着这口气。等凌燃上场就好了。他们心里这样想,却也没有多少底气。卢卡斯明显找到了自己的状态!他又完成了一个3f,简直像是已经从低谷里站了起来。“卢卡斯今天的状态很不错。”班锐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薛林远看着就心里发急,说好的慢热型选手呢,怎么突然就找回状态了!下一个出场的可就是凌燃了。卢卡斯表现得这么出色,怎么可能不对凌燃造成影响!可急也只能是干急。薛林远一会看看场上如鱼得水的卢卡斯,一会看看自家一脸沉静的宝贝徒弟,急得连喝了几口水。最后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凌燃的肩。凌燃没有回头,他像是要记住卢卡斯的每一个动作,看得很专注。很快卢卡斯就开始了助滑,显然是他的下一个跳跃。向前一跳,是阿克塞尔跳。邓文柏对着节目顺序表,“这里原本是一个4s+3t的连跳,卢卡斯却把4s的跳跃放在开头,所以这个跳跃大约会是个3a+3t的连跳?”话音未落,卢卡斯就在冰上狼狈歪了一下,虽然没摔,但是用手扶了下冰。老将就是老将,即使出现失误,也还是很快调整心态,接上了一个3t。虽然再度跳空成了1t,但卢卡斯显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他比较顺利地完成了接下来的编排,最大的失误就是这个3a+3t的连跳,也因此拿到了178.11的好分数。卢卡斯没有上高级四周,这个分数已经非常不错了。他成功坐到了等分区最中央的第一名宝座,对着摄像头笑得开心,显然对自己也是非常满意。下一个出场的就是凌燃了。卢卡斯的分数很不错,哪怕薛林远打心底里知道,凌燃的技术难度编排得不低,也还是很慌。他故作镇定地与凌燃击掌,接过少年脱下的训练服,目送着自己的宝贝徒弟滑上了冰。一定要成功啊,薛林远在心里默念。广播声还在继续,“……为我们带来的自由滑,归来。”话音还未落,凌燃身着一袭黑色考斯腾,稳稳站到了冰上,连脚下的冰刀都换成了与考斯腾衣襟上的纽扣相互呼应的暗金色。低沉,内敛,又充斥着战场上的金
戈气息。“一般选手们在适应冰刀后都不会再轻易更换,甚至还有选手因为冰刀损坏不得不退赛,凌燃居然又换了新的冰刀?”邓文柏注意到了这一点。班锐也有点讶异,但他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个颜色的冰刀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凌燃和明清元都是国内一家名为FS的冰刀生产商代言人,可能是厂家为他特意定制的吧。”论坛里适时提出疑问。“FS?没听说过啊,冰刀最好的牌子不是IR吗?”潜伏的水军们没吭声,这事不是他们的工作范畴。但了解IR事件始末的人就把IR以次充好,把劣质冰刀卖到华国的事都揭了出来。论坛上知道和不知道这事的人一起把IR骂成了狗,不过也有人关注点跑偏。“凌燃和明清元都穿的冰刀,质量好吗?”还真有人买过的,“很好!我觉得比IR的品控还稳定,一个型号的脚感都差不多,适应期都很好过,也怪不得凌燃会换刀呢。”事实上,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再好适应的冰刀,也是需要适应期的。凌燃会选择这双特别定制的暗金色冰刀,完全是出于完美主义者的挑剔。这身考斯腾,就该配这双冰刀。即使他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同时磨合两双冰刀,为此磨破过很多次脚腕,但只要能带来完美的节目,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少年站在冰上,被皮质腰带勒紧的腰身挺直如剑。他深吸一口气,眉宇低垂,沉默却坚定地在壮阔盛大的音乐引子里,以一个和短节目相同的规尺步滑了出去。可同样的规尺步,繁星里规尺步含蓄,收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归来的规尺步,却是少年深深低下了腰,用作支撑滑足的膝盖都弯成了九十度的直角,另一条笔直的长腿在冰上足足滑了一大圈才被收回。很大的动作力度,就像是昭示着无坚不摧的决心。观众席上,哪怕从来没有听过这支交响乐的观众们都凝住了视线。归来,是什么归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节目的名字。冰上滑行的少年却用一个利落飒爽的收剑挽弓的动作告诉他们,当然是百战浴血的士兵的归来。开疆辟土,十年而归。他们背井离乡,在圆月夜抚着衣角的那些沉甸甸的思念,终于要落到了归处。急切的心情迫使他们挥鞭抽打胯.下的马儿。快些,快些归家。少年在冰上滑行,速度快得惊人。追逐他的摄像机屏幕里,观众席的背景甚至变成了残影。可偏偏他脚下的步法没有一丝错漏。这是无数次的训练才能达成的熟稔程度。班锐主动肩负起解说的职责,“交叉步,莫霍克,乔克塔,还有一个前摇滚步,一如既往的流畅,还有很高的滑行速度。”邓文柏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形容,“他的冰刀好像黏在了冰面上。”班锐微笑,“的确,这恰恰说明凌燃的用刃没有问题。只有使用正确的
内外刃在深刃滑行的时候,才能实现这样的视觉效果。事实上,如果凌燃错误地使用了平刃,他根本不可能达成这样的高速。”论坛里的网友们还来不及感叹。就见少年在高速的滑行里,单足一个转三步,就接上了第一个跳跃。依旧是一个完美的4t!稳稳落冰!“凌燃的4t掌握得相当不错,”班锐旧话重提,“真希望看见他的举手4t。”邓文柏还以为班锐转了性呢,没想到依旧是那个毒奶班老师。他没有接话,盯着屏幕上随着激动到颤抖的音乐,如风般滑行的少年。凯旋归来的士兵当然会受到最热烈的欢迎。满城的百姓倾巢而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哪怕受过再多的伤,哪怕身上的铠甲还浸透着敌人和同伴的鲜血,士兵依旧露出了最阳光自豪的笑脸。他迫不及待地下了马,有些羞赧地任由城中最美的姑娘为他簪上清晨刚刚剪下的鲜花。所有人都用骄傲自豪的目光看着他。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除了——那些夜夜难以安枕的噩梦。血,无穷无尽的血和残肢,那些枕着武器不敢安睡的夜晚,熊熊燃烧的烈火……归家的士兵并未如他想象中放下了一切。钢琴键重重一击。士兵在噩梦里惊醒。他气喘吁吁地坐直,看向窗外,弯弯的月就像是夺人性命的弓。凌燃后滑着,左脚一崴,右刀齿点冰跳起。三圈。落下。再度跳起!一个3lz+3t的连跳,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很高的跳跃质量,连跳的节奏卡在音乐骤然惊恐的一瞬。观众们后知后觉地慢了半拍,然后齐齐鼓起了掌。怎么形容呢,就好像蜻蜓点水一样。这组连跳很多男单都会,甚至卢卡斯刚刚就上了一组。但接得这么干脆利落的,真的很少见啊。袁思思热烈地鼓掌,凌燃才到第二个跳跃,就已经把手心拍红了。转播间里,班锐忍不住笑,“刚刚说想看见凌燃的举手跳,他就在这个3t里做到了,凌燃似乎总能给我们带来惊喜。”是的,这个连跳的第二个跳跃,也就是3t,凌燃高高地将双手交握在头顶,实现了标准的举手跳姿态。连跳本身就很难把握住第二个跳跃的节奏,要不然goe评级标准里,有关跳跃的第三项,也不会特意标注上“包括连跳的节奏”。但凌燃还是上了一个更难,足以影响重心的举手跳,的确很不容易。原因也很简单,他觉得这里该有一个举手跳。举手跳的时候,双手高举的姿态很容易给跳跃者一种不受控制的投入感。既然已经入梦,战场上带来的创伤,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愈合?归来的人很快就陷入了情绪的低谷。乐声以固定的节奏循环往复。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原先向往的,期盼的,近在眼前,就好像失去了魅力。即使他们还在心里惧怕着战场的残酷。却已经开始忍不住的怀念。那些畅
快的,惊惧的,浑身血液都在颤抖的日子。对比起来,安居乐业的宁静都变成了平庸。困锁在窄小马厩里的战马不安地踢踏,却被绳索牢牢拴住。沉闷的乐声里,暗金色的冰刀也减下了速度。少年抬起手臂,如舞者般在冰上单足旋转。是经典的芭蕾手势。柔美中却又充满着力度。很快,他又有虚虚伸出手臂,仿佛环着一位看不见的美丽姑娘,一同摇曳在纸醉金迷的舞池荡漾。眼前的一切,安宁又繁华。是那么的美好。明明已经功成名就,明明已经安居乐业,为什么还会觉得空虚呢?士兵不解。他烦躁地挥手扫过胸前,就像是在松开卡紧的绅士领结。观众席上,时常因为恼人的繁重工作,下意识松开领结的霍闻泽觉得自己膝盖仿佛中了一箭,唇角就漾开了笑意。事实上,这个动作,凌燃还真是跟霍闻泽学的。观察生活,才能让表演更加细致入微。乐声进入到低潮。士兵的心情也烦闷到极点。他不耐地推开因为声名扑上来的姑娘和投机者,推开门走进了夜色。推门的背影甚至仓促到有些狼狈。就像是在逃亡。凌燃在冰上蓄力跳起,眨眼又是一个4s。两个四周跳,就这么轻轻松松完成了?观众们热烈地捧场,尖叫声险些掀破屋顶。论坛里,水军再一次冒头。“两个四周跳都完了,凌燃是不是拿不出新的跳跃了?”其他人忍无可忍,“什么叫两个四周跳完了?赛场上能稳定地跳出两个没问题的四周跳,你知道有多难吗?”水军噎了下,很快卷土重来,“卢卡斯不也跳出来了!没有更高的难度,凌燃的分数未必能超过卢卡斯!”大屏幕上,士兵的烦闷已经积攒到极致。他在无人的小巷里拎着酒瓶,失魂落魄地游走,甚至能听见胸腔里血脉翻滚的声音。好像离开了战场,他已经变得不再像他。那些穿梭在硝烟战火里的日日夜夜,心里怀揣着守护一切的热血和决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自豪与骄傲……想念吗?当然想念。可他根本就不想回去。生命只有一次,回去就是朝不保夕。现在的生活还不够安逸,不够令人向往吗?士兵扪心自问,然后仰头灌下了一口苦涩的酒液。少年在冰上压步,接上了自己的第四个跳跃,一个干脆利落的3f。水军们蹦跶得更欢了,“4t,4s,3lz+3t,3f,凌燃就剩一个3a和两组连跳了吧?”按照自由滑的比赛规定,至少有四个单跳,两组二连跳和一组三连跳。四个单跳里,至少有一个单跳为阿克塞尔跳。已经是说,凌燃的单跳已经全部都拿了出来。如果他还掌握其他高级四周跳,但从未在赛场上用到过,应该放在单跳里才最保险。既然没有,那就说明凌燃的四周跳储备只有4s和4t。卢卡斯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没有拿出来,但曾经在正
式赛场上拿出过高级四周。随着赛季的推进,他极有可能在彻底回到巅峰状态后,调整自己的节目构成,加入高级四周跳。水军们揪着这一点,得意的语气溢于言表。原来凌燃真的只有这两个四周跳吗?支持他的人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也许是少年表现得太出色,他们已经忘记凌燃才是个刚刚升组的小选手。能有两个四周跳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可比卢卡斯小五岁呢,足足五年,就是输了也不丢人。他们心里这样想,但在看见水军得意洋洋地捧一踩一,还是气得要死。好气,但不能气。不少人选择退出论坛,专心致志地看电视机上的转播。凌燃已经再度完成第二组连跳。依旧是没有出错。班锐对着节目顺序表,“或许我们可以期待一下归来的第一次亮相,就能实现全部。”邓文柏心态都要崩了,脸直接就绿了,他下次一定要跟冰协申请,不能请这种毒奶又喜欢立fg的人来做嘉宾。真的是太可怕了。万一凌燃被他奶死了怎么办。音乐声突然就进入高潮,一反先前的低落,迅猛有力地高高扬起。观众们懵了一下,怎么回事?冰上的少年做了一个展开书信的动作,随即唇角止不住地扬起。他收到了一封重召归队的来信。是要归队了吗?早已办理完退役手续,并在心里深深懊恼着的士兵将信按在胸口,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惊喜。就像是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借口。从前所有的犹豫和徘徊都一扫而空。他将信小心折好装进口袋。这是来自国家的借口,足以成就他疯狂想要归来的决心。少年在冰上从左前外刃奋力一跃。六种跳跃中唯一向前的阿克塞尔跳。向前,便意味着再不回头。士兵当然不会回头,他已经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奔涌的热血冲上了脑海,他已经做好了奉献一切的准备。哪怕是死在战场上。也比死在这样安逸,磨人,无聊的平庸生命里要好。哪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呢?归来本身就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士兵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在战场上度过了太多岁月,平静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一潭死水。终于要了归来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这可是国家下达的命令!注定他就该归来!乐声进入到最后的高潮。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凌燃即将开始最后一组跳跃。一个放在节目后半程的跳跃。足以赢得1.1系数加分,却需要强有力的体能支持的跳跃。凌燃会上什么呢?4t+3t+2t这种吗?当然不。凌燃练习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上这种平平无奇,成年组男单几乎都完成过的跳跃。要赌就赌个大的!他会是这场比赛里最疯狂的赌徒!暗金色的冰刀划出一道圆弧。少年一反常态地向前滑行着,突然一个转身!浑身都绷紧。调整。好,已经浅浅压住左后
内刃。就是现在!右刀齿亲吻冰面的一瞬。少年猛地向上一跳。他在空中旋转。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落冰!啊呀,摔了?所有的观众们都愣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凌燃摔倒,太新奇了,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在冰场上,摔倒才是常态。是的,真的摔了。少年的手心被擦破了皮,考斯腾上都沾上了刀刃溅起的冰屑。到底还是掌握得不够牢固啊。这个念头在凌燃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反应得很快,下一秒就迅速站了起来,咬牙接上了剩下的两个跳跃。这是一个4f+3t+2t的三连跳。很难。难到什么程度呢?可以说人人都要夸凌燃一句勇气可嘉的程度。毕竟这个跳跃,历届成年组的男单里,能跳成功的,只有不足一只手的数。才一升组上来的第一站比赛就敢挑战4f。凌燃是真的有点虎。这就是邓文柏刚刚看见节目顺序通知单时的震惊。“可惜摔了,”他惋惜地喃喃自语。班锐却将单子往桌面上一拍,语出惊人,“但是凌燃足周了。”邓文柏:“?”凌燃转得那么快,得用专业仪器才能判断出来有没有足周好吧?班锐却很自信,他在小屏幕上慢放着那个不完美的跳跃,“我的眼睛绝对不会出错。”他裁决过那么多场比赛,从来都没有出过错。凌燃绝对足周了!足周是什么概念。也就是凌燃这个跳跃能拿到4f高达11.0的基础分值,摔倒只会在最后的总分上扣掉一分的程度。宁摔不空,是花滑界现行规则下颠扑不破的真理。水军们没有很高的专业素养,这会儿还在论坛里大肆嘲笑凌燃的摔倒。“散了散了,凌燃肯定拿不到比卢卡斯更高的分数。”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们一样眼瞎。那个跟其他网友打赌说凌燃赢了就直播吃翔的博主当机立断,点开某博就开始销号跑路。废话!不赶紧跑,难道等着被催直播吃翔吗?冰上的少年还在咬牙坚持最后一组旋转。他已经完全没有体力了。甚至被迫放弃了一直以来坚持的贝尔曼旋转。真的,一点都坚持不下来了。浑身的气力都用尽在了最难的4f连跳里。真是糟糕的表演。这是凌燃粗喘着,滑下了冰后,脑海中唯一升起的念头。但薛林远却很高兴。凌燃的表现已经出乎他的意料,分数绝对不可能低!超过卢卡斯也不是没有可能!他陪着凌燃坐到了等分区,低声询问宝贝徒弟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凌燃浑身上下就没有哪里是舒服的。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摆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水都喝不下去。剧烈的运动,甚至让他开始生理性的反胃。依旧是很长久的等待。但亮起的成绩却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天啊!他们真的没有眼花吗!这个分数是真实存在的吗!凌燃艰难地抬起眼,视线蓦然定在了成绩栏的第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