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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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清冷的宫殿大门被人推开复又关上,年轻的小内侍官抬眸往里瞧了瞧,挤着尖细的声音说道:“娘娘,今日封后大喜,皇上让奴才给您送壶酒。”
深秋的凉意钻过门窗缝隙,弥漫在偌大寂静的宫殿之中,架上红烛早已燃尽,晨曦透过窗纱朦胧洒在地上,映得淡蓝色纱帐隐隐泛着苍凉的青白。
女子一身烟水色广袖素衫,从黑暗中赤足缓缓走出,瀑发半散,一双棕眸似深秋残荷下的死水,空洞而无神。
原本应如芙蓉般的容色,在清光下更衬得苍白,微微停步瞧着窗前的天光有些出神。
良久,方抬眸看向内侍手中托盘上的酒壶,温润的琉璃被微光蒙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冷霜。
“大喜……封后……”
女子启唇低声呢喃,似是明白了什么,忽而自嘲的轻笑一声,半敛的眸子里恍惚透着渐浓的凄楚。
内侍咽了咽口水,被她笑的有些发毛,犹豫着上前一步将托盘举到人面前。
“娘娘,皇上吩咐,要看着您喝尽。”
柳素微微垂首轻捋着衣袖,似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他呢?为什么不来见我?”
内侍官愣了愣,不解的回道:“娘娘说的是谁?”
柳素眸光一顿,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似有若无的轻嘲般笑了一声。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好累。
辗转漂泊了半生,只为他那句“此生唯卿”的缥缈誓言,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或许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她便错了。
柳素拿起酒壶,琉璃的凉意从指尖漫到心底,冷的彻骨。
“你知道本宫是谁吗?”
内侍官听着柳素轻飘飘的声音,缓缓点了点头,回道:“您是北元皇后。”
听得回答,柳素不禁失笑,眼眶中似泛起了朦胧的雾气。
苍凉的笑声渐渐蔓延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不住的回响在内侍官的耳畔。
柳素抬起指尖轻轻抹掉眼眶溢出的泪水,眸光中渐渐浮起一抹冷意,用力将手中的琉璃酒壶甩了出去。
酒壶撞到墙壁,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透明的液体飞溅到青砖上升起一股白烟。
柳素抬眸看着身子微微发抖的小内侍官,一字一句的冷笑道:“本宫本该是这大豫的皇后,这天下,是本宫替他打下来的!”
内侍官怔怔看着柳素,见她凄楚的笑中夹杂着丝丝恨意。
“他想杀我,却不敢来见我吗?”
内侍官犹豫片刻,还是道:“娘……娘娘,皇上说,怕,怕您见了他伤心。”
这番话让柳素愈发笑的癫狂,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流下。
自十三年前叛乱之后,一夜之间她从长安侯府的嫡长女沦为官妓。
唯一待她如初的便只剩他一人,她愿为他做任何事,不管是杀手还是妖妃,只要他想,她便不会让他失望。
为助他登上皇位,她不惜踏入腌臜宫廷,游离于宫妃与宦官之间,为他收买人心,下毒杀人。
为助他一统天下,她心甘情愿的被他当成礼物送给北元国君,不惜活成了世人口中的祸国妖妃,在不见血刃的深宫争斗里儿女尽丧。
可到头来,她自以为的苦尽甘来,却只配得一杯毒酒。
原来从始至终,他不过是把她当成一枚棋子,曾经那些所谓的山盟海誓,都不过是为了安抚这颗棋子而编造的谎言。
“柳素姐姐,你这是何苦呢。”
天光随着被推开的门缝倾泻进宫殿,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让柳素无比熟悉的女声。
大红色金丝云纹的衣摆自门外跨进,柳素抬眸瞧着一身金凤牡丹、华贵正服的林妙仪,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浓浓的嘲讽。
林妙仪推开宫女搀扶的手,缓缓走到柳素面前,微蹙眉,艳丽的容色浮起一丝虚伪的心疼。
“本宫真是替你不值啊。”
柳素看着故作姿态的林妙仪,满是泪痕的脸上升起一抹厌色。
林妙仪扬起唇角,嘲讽笑道:“到如今的境地,姐姐还在心存幻想吗?你真的以为皇上爱过你?本宫若是你,就乖乖喝下那壶酒,早日上路。”
语罢,林妙仪眸中蒙上一层淡漠,微微摆了摆手,门外走进几名内侍将柳素牢牢钳住,一名内侍拿着酒壶向她走去。
不,她不能死!她不相信他会如此绝情,兔死狗烹,她不相信他真的会这么做!
柳素奋力挣扎着,却不敌几名内侍,最终被紧紧按跪在地上。一边的内侍用力掰开她的嘴,将酒液尽数灌了进去。
“咳咳……”
呛喉的辣味从喉头蔓延到胃里,几人放开手,柳素半趴在冰冷的石砖上,不住的咳着。
林妙仪勾着唇角,眸中尽是满足,启唇缓缓说道:“你用了那么多年‘抱香死’,自己还没尝过吧,味道如何?”
‘抱香死’……柳素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种毒,毒发要一个时辰,其间五脏六腑会一点点被融化,痛入骨髓。死后半个时辰,尸体会散出异香,可引蝶。
此毒本是南康国用于皇室贵胄间的,南康国有一个传说,若死后尸身可引来澜凤蝶,灵魂便可被渡,羽化飞升,不必再受轮回苦。
她从来不信这些,这是当年李行给她的,这许多年,她都用它来杀人,却不想今日,轮到她自己。
林妙仪垂眸瞧着柳素,眸中似是含笑,缓缓开口道:“时辰还早,想必你就这么去了也是心有不甘,妹妹给你讲些有趣的事吧。”
随即款款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娓娓说道:“姐姐应该还不知道吧,当年陷害长安侯谋反的人,不是三皇子,而是皇上。”
柳素心尖一震,一双黯淡的眸子渐渐睁大,苍白的唇瓣动了动,从喉头挤出颤抖的声音:“你说什么?”
林妙仪勾唇一笑,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缓缓回道:“你以为皇上是真的怜你吗?你不过是他用来扳倒三皇子的一步棋罢了。毕竟——没有什么,比灭族的仇恨更容易让人被驱使了,不是吗?”
“你胡说……”柳素失神般呢喃着。
她不信……
林妙仪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你应该也不知,皇上造的那份谋反罪证,你是最大的功臣。”
柳素猛然抬头看向林妙仪,目光紧紧盯着她,呼吸间似乎牵痛了心脏。
“你什么意思?”
林妙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展开到柳素面前。
是当年李行伪造的谋反密信,信底赫然盖着长安侯印。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亲手帮李行从父亲那里偷出了印章,只因他说想从长安侯辖下的军司衙借调五十匹骏马,用来运送皇城重器。
如今想来,如此拙劣的谎言,她竟丝毫不曾有过怀疑。
柳素接过信,突然泪流满面的笑了起来,那笑中满是痛苦与悔恨。
柳氏一族,上下五百多条人命,皆因她一步之错,而陷入无边地狱。
男子砍头、凌迟,女子沦为官妓、奴隶,原来她才是残害柳氏宗族的,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林妙仪起身款款向门口走去,似笑非笑的扔下一句话:“今日封后大典,本宫还得多谢你送的这份殊荣,只可惜,你见不到了。”
殿门大敞,宫殿中回响着柳素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安静下来,柳素着一身金丝凤穿牡丹的大红嫁衣迈出了殿门,脸上精致的妆容遮盖了泪痕。
院中银杏叶随风飘落,血红的衣摆拖在满地金黄之中,似若滴血的残阳。
她忍着翻江倒海的剧痛,一路端庄的往宫楼走去,而宫楼下正是封后大典的祭天台。
百官贵胄抬头看着宫楼上一身嫁衣的女子,晴光映照在血红的衣摆,女子削瘦的身躯撑着宽大的衣衫,青丝如瀑随风轻舞。
对比起帝后婚服中所露的喜意,此景满是淡淡的苍凉。
李行抬头,对上柳素空洞的双眸,只见她明媚张扬的笑着,唇角间不断流出血色。
她张了张口,似是对他说着什么,忽而如飘摇的红叶自宫楼上坠下。
飞溅的血渍漫上林妙仪的脚尖,惹得她一声尖叫,划破了祭天台上的沉寂。
终于,结束了。
五脏中的绞痛,坠地间裂骨撕肉的痛,于她而言,皆不及这些年酸楚的分毫。若有来生……不,还是不要再有来生了。
无尽的黑暗吞噬着柳素的神识,忽而一个轻柔的女声渐渐传入耳中。
“姑娘,姑娘。”
淡淡龙涎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柳素猛然睁开双眼,一张熟悉的面孔骤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