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玩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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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澄喻低头看着火红的春联,笑了,"谢谢。"接过春联,抬目见奚凝霜向院子里看,就也转过头,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奚凝霜让进来。
"你是艺术家?"奚凝霜是个非常聪明的丫头,用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打开一个人的心扉。虽然范澄喻不是艺术家,但至少这个称呼比很多人说他是个银匠听起来好听。不由脸上现出一丝羞涩的笑意,"不,不,你要进来看看吗?"
八十年代末,从外面读了书回来的大学生,思想比巷子里人开放,范澄渝搬进巷子十个月后,终于有蠡巷的人走进他的院子,还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儿。范澄喻稍显局促,侧侧身子,把奚凝霜让进院子。
奚凝霜只记得小时候和巷子里的伙伴们捉迷藏时,偶尔会偷偷从那扇颤颤巍巍的破门板钻进这座老宅,她还能记得院子里面除了杂草和青苔,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说来也怪,她们那一群孩子从来没想过走到房子里面去。那时觉得这三间灰墙黑门的屋子,就像是三个黑洞口,看着吓人,但又没那么可怕,偏偏地,就是谁也不会往里闯,进来了也只躲在大门边儿,等着寻她们的小伙伴过去了,就马上跑出来,谁都不敢多待片刻,这就是她对这里的记忆。现在,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心底有许多好奇直接从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了出来。范澄喻只觉得她对自己院子里摆的东西好奇,跟在她身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院子里,沿着墙边儿摆了一些木头架子,石井旁边的地上摆着五颜六色的东西。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件工艺品。旁边的架子上,还有几个白色的方砖整齐地叠在一起,案面上一双白色的线手套已经变成灰黑色,两排排列整齐又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像极了刚出土的兵马俑,架子前面的院墙上,大约和眼睛平行处有个小格板,放着像是泥水匠用的工具。再往里的地上有个箱子,里面堆放着一些灰蒙蒙的雕塑。
奚凝霜的好奇心被未知激起,她勉强保持礼貌的笑容,范澄喻也不多话,不像人家那般介绍介绍他这一院子的宝贝,只是腼腆地跟在奚凝霜身后。就这样,一个难为情问,一个又不说,院子里反而更安静了。
江南的冬天阴冷湿寒,蠡巷家家院子里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可奚凝霜觉得这个院子好像比她家暖和,她看到最里面那间屋子外面的平台上养了一盆绿色植物。这个季节许多绿植都不再生长,保持墨绿色沉静冬眠,而那盆植物生机勃勃得像春天来了似的。透过窗子,她看到那间屋子里好像有个奇怪的炉灶,显然不是平常人家厨房用的那种,她想进去看看,可范澄喻的沉默,让她无从启齿,只在心里暗忖,这宅子里面比小时候看到的还神秘。
奚凝霜收回目光,指着他手里的春联问:"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贴上?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在这里过年吧?"边说边打量着门口,像模像样的准备贴春联。
范澄喻很配合地跟着她,"我明天就走。你稍等,我去拿浆糊。"那个年代还是用浆糊来贴春联的。范澄喻进屋后,有那么一瞬间奚凝霜真想跟进去,此刻的她觉得这宅子随时都能挖到宝藏一样吸引着她。很快范澄喻就拿着一瓶浆糊和一把小刷子出来了,奚凝霜就知道他这里工具齐全。
两个人配合着把春联贴好了,上联:喜居宝地财兴旺,下联:福照家门户耀辉。横批:户纳千祥。
"你的字写的真好。"范澄喻憋了半天,只说出这句话。奚凝霜谦逊地憨笑,两个人生硬的寒暄几句就又没话儿了。奚凝霜只好告辞,范澄喻沉默地送她到门口。
走在巷子里的奚凝霜觉得范澄喻这个个,虽然面容看上去并不比自己大几岁,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和他身上透出来的气质却很老派、木讷,像是几千年前穿越来的古代人似的。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现在大学里看过的一部电影片《古今大战秦俑情》,那位被秦始皇做成兵马俑的忠臣,千年后随着古墓的开启而复活,对,刚才那个范澄喻就给她这样的感觉,再联想到他那一院子的古怪东西,神思飘忽地不知跑到哪去了。
那只是电影,人家编出来的故事,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她自嘲地笑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甩甩头,哼着小曲儿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了,一路上她都觉得这个巷子好像有点不一样,而巷子深处又响起"叮叮铛铛"清脆的声音。
送走奚凝霜的范澄喻长舒一口气,对他来说与人打交道的确非他所长。他瞥一眼左边的房间,快要过年了,要不是奚凝霜来送春联,他差点又把时间忘记了。
可再过24个小时就烧好了,他算计着时间,按说,他大可不必在这里等着,关了炉子踏踏实实回去过个年,等这年假过去了,回来正好开炉,可他那颗心就是放不下,哪怕像现在这样对着紧闭的炉门什么也看不到,都有种莫名的心安。
不过,他答应过父母,小年夜一定回去,他站在炉子前,沉默地盯着炉门,心里盘算着。
他蓦地又想起还有个设计图没完成,转身回他的设计室,宅子正中间的那一间就是他的设计室兼起居室。路过门口时,那幅火红的春联在这灰黑相间的院子里格外显眼,不得不让他多看两眼。
小年夜那天早上,范澄喻给炉子断了电,看着炉子门,一阵不舍,明明就算他在这里把眼睛瞪出来,也要耗满七天时间才能开炉门。七天,他完全可以回家轻轻松松过个年,偏偏那一脸的不离不弃,就像要离开热恋中的爱人。
咔嚓!宅子的大门上了锁,范澄喻垂着头全然没点过年的喜气。就要走出巷子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给他送春联的女大学生,是不是应该去感谢她一下再走?可这会儿脑子被抽空了似的,竟然没记住人家的名字,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东张西望地四处看看,偶然有几户人家的大门探出个头来,像看怪物似地看看他,再缩回去。
范澄喻叹口气,走出巷子。蠡巷,七天后我再回来。这是他搬进这条巷子后,第一次离开这么长时间,仅仅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