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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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延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枝枝哭的真心实意,睫毛被沾湿糊作一团,又伸手去抹,眼睛揉的痛红,泪珠子又一颗接一颗掉下来,可怜极了。
她抽抽噎噎问:“我看之前春姐姐养的小猫,摔断了腿,春姐姐哭了好久。你放心,春姐姐的小猫是我照料的,我特别会照顾人,你相信我。”
春姐姐是谁,贺延安不知道,但她竟然将自己同猫比较,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说。贺延安不想看她哭,又起了坏心思,故意说:“你想多了,我的腿治不好,我一辈子只能是这样。”
“瞎……瞎说。”枝枝又抹起了眼泪,泪眼朦胧地看他,“我挺人家说了,只要好好治病,一定可以好起来。”
贺延安被她哭的招架不住,这种娇气软软的东西他就从来没碰过,好像浑身是水做的,稍微有点不如意就要掉珠子,他腿废了之后,性情大变,旁的姊妹也都不敢同他亲近,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哭的认输。
“行了,你别哭了,”贺延安没了逗弄的心,又看枝枝实在哭的可怜,袖口都湿透了,伸手去揩她的眼泪,不走心地哄道,“我骗你的。”
枝枝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是从前的委屈一并同现在哭了,袖口擦不干净就算了,最后还擦拭上了贺延安的袖子,哭哭噎噎的,连叫贺延安冷下脸放冷话都做不到。
枝枝哭的泪了,什么时候爬上了床,坐在贺延安身侧,到底年纪小,哭的出了一身汗,又睡了过去,也不认生,看的贺延安都暗暗佩服。
这么胆大的一个丫鬟,真是少见。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到底是她来伺候自己,还是被他伺候。
贺延安脱了外袍丢在一边,上面亮晶晶的都是枝枝哭出来的泪水,也不知道什么做的,那么能哭。他行动不便,又生性好强,此时夜色深沉,没有下人进来点灯,除了窗外泄进来的月光,什么光亮都没有。
枝枝拽住他的衣裳,睡的不安,察觉到手中拽着的衣裳要脱离出去,连忙用力攥住,声音惶恐念了句:“哥哥。”
似乎害怕她离开,又呢喃着说了一句:“哥哥别走。”
眼角竟然还有泪光闪过。
贺延安想狠下心抽回自己的衣裳,看着枝枝因为哭过头而时不时抽噎的动作,鬼使神差地竟然伸手去碰了碰她的鼻尖。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才不可思议地抽回手,狠狠蹭了蹭指尖,似乎这样就可以否认刚才做过的事。
枝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溺在梦乡里。她对从前的记忆忘的几乎一干二净,可是在今天晚上的梦里,她竟然久违的梦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牵着她的手,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她,枝枝欢欢喜喜地接过,被男人刮了一下鼻子:“小馋猫,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哥哥对你好吧?别让爹看见了,待会又说我偷偷给你买零嘴。娘也不许,否则被骂,下次你就再也吃不到这糖葫芦了。”
枝枝乖巧地点头,捧着糖葫芦啃的津津有味,圆圆的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谢谢哥哥!”
可是还没等枝枝吃完糖葫芦,面前的男人如同风一样消失不见,只留下枝枝一个人站在原地,她下意识转身去找,手中的糖葫芦却突然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层灰,再也吃不了了。
枝枝心里莫名发慌,去想那男人到底长什么样,才惊觉那张面孔在记忆里竟是空白。远处似乎传来女人呼唤她的声音,枝枝,枝枝,一声一声,听的她心都揪起来了。
可是她越努力去回想呼唤她的人到底是谁,给她糖葫芦的人又长什么样,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枝枝在梦中又哭了起来。
贺延安原本也困倦到睡着了,没想到却听见身侧传来小兽般的呜咽,可怜极了,小丫头似乎被梦魇住了,怎么也醒不过来,发了一身汗。
贺延安伸手去推她,枝枝很快就从梦里清醒过来,一双猫儿眼肿起来,眼圈红红的,不是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是看清面前的少年时,莫名就和梦中那个男人重叠了,下意识脱口而出:“哥哥。”
贺延安一愣。
枝枝声音软糯,好像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将他当成了全部依靠。贺延安腿没坏的时候养了一条小狗,那条小狗每次围绕着他转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贺延安同人不亲近,对他养的小狗倒是尽心尽力,只是他落水之后,因为无人看管,那条狗最终走失了。
现在的枝枝,就让他想到了那条小狗。
好像心里的一根弦被拨动,他下意识拍了拍她的脊背,枝枝脸圆,看起来有肉,是有福相的人,其实脊骨突出,是瘦弱的身躯。
贺延安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怜惜。
枝枝又想到了少爷不喜欢自己,恐怕天亮之后自己就要被送走,眼神一黯,低了头去,忍住了哭声。
殊不知落在贺延安眼里,就成了小姑娘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比刚刚醒过来更加低沉。
“你想什么……”
“咕噜噜。”
和他话语同时响起的,是肚子饥饿的叫声。
从知道了贺夫人又要塞人过来同他作伴,贺延安就一直郁燥暴怒,拒绝了下人送来的饭菜,也拒绝贺夫人过来看他的想法,算下来,他也有将近一天没有进食了。
哪怕再冷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此时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虽然表情维持的很好,但悄然爬上耳垂上的一抹红还是出卖了他。
贺延安觉得有些丢人。
一旦觉得失了脸面,他的脾气就会变得格外差,顺带着刚才对枝枝的关心也消失不见,正想着怎么打发她下床,就看见枝枝突然伸手解开了那个一直挂在身上的福袋。
那福袋贺延安注意过,是上好的绣工缝制成,又以金线滚边,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料子,只是这样的东西,明显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丫鬟身上。
因为睡觉,难免不会压到袋子,因此馒头被掏出来的时候,已经压扁了。
枝枝捧着那个压扁的馒头,献宝一样递到贺延安面前,眼圈还红着,笑的却像碰见什么天大的好事:“这个给你吃,我一直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