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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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怀愫韩征头天收到裴观的帖子。第二日吃过午饭,先听了一耳朵前院的事,跟着换了身干净衣裳,出门去了。青书早就在裴府正门等着,一见他便跑出来迎:“韩公子来了,我们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韩征是一人到的,门房上的先还有些惊奇,裴家上门做客的哪个不带礼?哪个没有侍候的下人跟着?待一见他挎着刀,连头都不敢抬。青书也知门上这些人都狗眼看人低,可这些都是五房的下人,三房插不上手。韩征也是逛过皇宫御苑的,裴家虽也高楼广厦,可他一点没露怯,慢慢跟在青书身后。他们走了一条僻静青石路,青书怕韩征觉得受了怠慢,特意道:“我们公子守孝读书,把屋子挪到北边最安静的院落,这条道最近。”游览花园,那该公子请客人去。韩征连御花园都逛过了,哪会想逛裴家的园子,他对这些没兴趣,只想赶紧跟裴观比试,这回他可有备而来。待进了北斋,见是个四面轩阔的院落,回廊圈起静湖,湖上几折曲桥,两侧是山房与石亭,便是韩征也要赞一声清净。走到留云山房前,韩征更是脚下一顿,他哪曾见过这么多的书!这屋子都给塞满了,堆叠的到处都是。裴观一身家常装束,缥色直裰,并没戴冠,只用青竹簪束发,步出来出来迎他:“韩兄。”请他坐到水台上,台上早已摆下茶水果点。“韩兄请。”韩征知道裴观正守孝,喝一口茶道:“咱们再来。”“好,我正等着韩兄呢。”一句客套都没有,倒合裴观现在的脾气,“那请罢。”请他到山房中一间偏室,韩征就见屋中四面墙挂着舆图,正当中一张大长方桌,桌上摆着珍珑局。上面石山沙地罗列,帐蓬木马都摆在一边,连旌旗都用纸剪出来。“一个木人当一伍人用,木马也一样,请罢。”韩征简直乐而忘返,他围着这张长桌先看个遍:“这是山谷战,这边是平原战,那这儿是……”怎么这么多黄沙?“海战,只是船只还没做好。”韩征抬起盯住裴观,读书人到底是有点厉害的。因这桌子太长,二人对阵摆放不易。裴观动嘴指使书僮空青,让卷柏去帮韩征,谁知韩征不肯,他绕着桌子自己来。“这东西你怎么想出来的呢?”裴观不解,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盆景中山石水木都容易做出,核舟瓷人更是易得。“找个做盆景的人就行,这些木马小人那更容易得了。”小儿玩具而已。韩征与他缠斗一仗,你攻一城,我下一地。他抬头忽道:“你用兵,倒有点陛下的意思在。”裴观眉头一挑,还真被韩征看出来了,他确实是在模仿陛下用兵。“这些东西,要是让我妹妹瞧见,那可不得了。”韩征架上连弩,一边摆阵一边说,阿宝要是瞧见这个,可不得稀罕死了。裴观神色微凝,看着满桌木马
木兵,轻声道:“令妹竟喜爱这些吗?”“她呀,打小就爱看练兵,崇州大营只要对练,她就耍无赖,央阿公带她去瞧。”韩征没把自己算在“无赖”里,他是男儿,打小就想好了要从军的,怎么能算无赖呢。这些,裴观皆不知道。他不知她爱什么,厌什么。但她也是一样,不知他爱什么,厌什么。裴观一分神,让韩征赢了,韩征哈哈大笑,笑完又道:“这个至多看看排兵布阵,玩是好玩,真打起来人力士气都不能这么算。”“那是自然,这些都是死物,只要战力高于你,自然就赢,作不得准。书中以少胜多,战力相差几十倍还能赢的,也有许多。”“譬如昆阳之战,刘秀王莽兵力相差二十五倍有余,更有牧野之战,官渡之战,皆以少胜多,可见兵力多寡不完全左右胜负。”本朝亦有,穆王便擅以少胜多,奇袭得胜,只这些,不方便谈。韩征舔舔唇,这番话把他牢牢勾住了:“那你细讲讲。”“咱们到水台前说,也这个时辰了,让他们摆晚饭。”裴观虽守孝持斋,但他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个荤菜。韩征一看便道:“不必为我单做这些。”“应当,我持我的斋,你吃你的。”韩征更觉得裴观这人不错,比他见过的大多数读书人都要强,等到八宝葫芦鸭上桌,他自己吃着,还时不时瞥裴观一眼。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对荤食不动心,会不会偷偷咽唾沫星子。待见裴观面前摆了一碟炒野菌,一碟香椿腐皮卷,再加一碟拌面筋。对比自己眼前五颜六色的荤菜,真是素得半星油花都没有,怪不得他这么瘦。不管自己吃得如何香,裴观都一点也不馋。韩征颇有些佩服。他没守完父孝就从军了,行军打仗,若有荤吃,那是抢都来不及,还真没替他爹好好吃过素。虽佩服裴观,但大户人家食不言的规矩,把韩征搞得只吃了半只鸭子就吃不下了,这也太安静了,就跟……就跟坐在坟头上似的。用完了饭,裴观才闲谈:“我听说要改军制,韩兄可知会被编到何处?要不要我替你打听一二?”“你能打听着?”裴观笑了:“不难。”“你们这些地头蛇,是有法子,还真能听咱们不知道的?”韩征凑过来撞他一下,“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我还知道詹事府这段日子频频动作,往各府送人。”“你连这个都知道?”“京城虽大,但东边打雷,西边便能听见下雨,瞒不住人。”裴观说完,假意看他,“怎么?竟连林大人府上也有?”韩征看他模样不似作伪,也不点头,追问:“还有哪几家?”裴观托起茶盏,韩征“啧”一声:“你话别说一半啊!还是不是兄弟了?”“铁将军家,许参将家,这几日都有小车送女子上门。”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张万成竟送了这许多。但林家在这个单子中依旧
瞩目,官阶出身都是最低,应当是看中他原来替穆王养军马,这才格外上心的。“大手笔啊。”韩征没去过伎馆,但也知道那不是他们这帮兵去得起的地方,一个席面好几两银子呢。单只说饷钱,一年只够一顿花酒。裴观看一眼韩征,韩征也看着他:“怎么?”见他还不开窍,裴观不得不低声说了两个字“马政”。太子此时只是广结“善缘”,等路铺开了,自然而然想插手马政。盐政马政,是陛下最看重的两块,马政又与盐政不同,关系到作战军力,陛下再宠爱齐王,也没许齐王往马政里伸手。往深了说,穆王自己是怎么起的家?韩征到这会儿回过味来了,他跟着穆王干什么的?不就是抢江山嘛,老子抢完了,儿子开始盯着这张饼了。“陛下的脾气从用兵之道便能窥知一二,断容不得这些。”韩征明白了:“你绕了这么个大弯子,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说此事?”这个人,还挺够义气的。裴观笑而不语,韩征伸手想在他肩上拍几下,又怕自己一巴掌把他给拍折了,收回手来,大点其头:“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可……这种事又逃不掉。”“林家是天子近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怕林家不钻营,就怕林家太钻营,见是太子递过来的枝条,就尽力往上攀,往后可就糟糕了。“说人话。”裴观于是说人话:“头回送礼只是卖个好,搭个梯子,往后再有宴,多提陛下便是。”久而久之,旁人就会知道这是块撬不动的铁板,私密宴会也就绝不会请他了。“也是,反正这人也退不了了。”难道是那琵琶女伎十分美貌,所以已经收入房中?裴观也不吃惊,此世间常事也。韩征自顾自的说起来:“那个琵琶女伎,已经被我妹妹放了脚,当丫鬟了,每个月给人开五百钱呢。”裴观一直托着茶盏,谈到太子意欲插手马政时,他都还能稳稳喝一口茶。听到这一句,差点没绷住:“让梨香院的琵琶伎当丫鬟?”“可不是,再过两日就该上工了。”韩征眼看裴观神情微妙:“又怎么?”裴观忽尔一笑:“大好事,若有人问,尽可将此事说出去。”他都能查到的事,齐王必也能查到。上林御宴将至,此事必会被谈论。真是一巧破千斤。她,竟是个如此有趣的人?两人谈完,便散了,韩征走之前还看着屋中的大盆景心里直痒痒:“你这个,要是能让铁将军看看就好了。”“这有何难,韩兄何时方便,我差人送到韩兄府上。”说完他又道:“对了,家母听说韩兄过来,特意备了一份礼,是她送给韩夫人和林姑娘的。”陶英红找了裴三夫人,替阿宝请到名师的事儿,韩征已经知道了,裴三夫人喜欢阿宝,看来是真的。没一会儿陈妈妈便来了,送来一只小匣子。裴三夫人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按理她该
与林夫人相交,可林家又没正房夫人。她虽不知林家有没有姨娘,但断没有跟妾侍通房相交的道理。好容易韩征上门,她立时寻出几只绛纹石戒指送来。“咱们太太给姑娘戴着玩的。”这倒也不算唐突,上回阿宝拜师,陶英红从库里寻出两匹织银的绢罗送给裴三夫人当谢礼。一来一往,人情便处下了。韩征一看匣子里装着戒指,忍不住要笑,实在是阿宝在他眼中就是个扎小辫子的姑娘,给她戒指,还不如给她送道八宝鸭子呢。“是林姑娘不爱这些?那姑娘喜欢什么?”这些本来不当陈妈妈问的,但她看了眼裴观,老着脸替观哥儿问了一句。中意人家姑娘,总得知道她喜欢什么罢。“呃,八宝鸭子?”京城人吃鸭子真吃出花儿来了,这道鸭子比家里厨子做的强百倍,阿宝没吃着,有点可惜。裴观眉梢微挑。陈妈妈已经看了小满一眼,小满立时去厨房吩咐,再做一道八宝鸭子,让韩公子带回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