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新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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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人人赤贫,可城里的职工是过得最滋润的一批人,既能按户口本领粮票,也能从工厂里领工资布票食品票。
可玉泉镇只是个乡下的小镇子,这陆老太没有城里户口没有当工人,可架不住人家家底子厚,一拿就拿出了一小沓的紧俏的布票。
她既然放话要给陆宝置办行头,那自然是说到做到。
用这一沓布票,陆老太让陆小妹出门扯了十尺的新棉布,还给钱让陆三妹带回了一双用牛皮纸包着的白球鞋。
十尺的棉布厚厚实实的的一大包,摊开了,足能把陆宝裹个两三圈。
白球鞋,帆布鞋面厚胶底,市面上的紧俏货,但由于身价极高,买得起的没有几家,一直是属于无人问津的货包。
陆宝知道自己是给人当了孙子要上省城,得好好的置办两身行头,免得寒碜,可也没料到陆老太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有些受宠若惊:“奶奶,我…您干嘛买这么多布?”
“给我大孙子你做衣服啊。”
陆老太低头翻出了一把雪亮的大剪子,以及许多年没用过的皮尺和针线箩筐——她有四朵金花呢,家里的针线活从来都是女儿给她做,从来没有她给闺女们穿针引线的时候。
陆宝怯生生的开了口:“奶奶您对我太好了,我怕我将来报答不了您……”
陆老太扭过脸来一笑:“哎呦!你计较这些做啥!我的大孙子呐,你好好的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把我们老陆家的香火续上我就心满意足了!过来我给你量量肩宽!”
陆宝乖乖的站到了陆老太面前,由着对方,拿着皮尺在他身上比划,等量过了尺寸之后,陆老太欢欢喜喜的抄起大剪子开始给陆宝裁布缝衣裳。
一边裁布,她还一边嘱咐了陆宝:“你到我们家来,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陆宝点头表示:“奶奶你讲我会听话的。”
剪刀咔嚓两声便在完整的布料上豁出一个口子,陆老太一双手拽牢了两头,用劲一撕,随着呲啦一声,她手里的这块布料就一分为二。
“我们家的规矩,就是小孩子不能乱跑出去!你想想你那大伯子,如今你妈不要你了,我老了也没法子步步跟着你,你要是跑出去让大伯子抓走,可真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陆老太冷笑了一下,既是吓唬也是警告。
陆宝随即打了个寒颤,是啊,他现在只有依靠这一家人了。
“你在家里,你姑姑姑父们也能护着你,我也能照顾你。出去,可就没人管你了!”
陆老太摩娑了一下路宝的短头发,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也别觉着闷,等过几日咱们到了省城,住上了楼房,到时候就任你出去玩耍了。”
只要陆宝,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待在家里,那小寡妇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等一家人坐着火车去到省城,那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陆老太看着陆宝乖巧顺从的样子,笑了笑:“在我家,你可要听话呀。”
陆大姐看着陆老太这个高兴劲儿,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瞧瞧,这刚来一天,就亲亲热热的喊着大孙子,啧!”
女婿坐到陆大姐身边,也跟着笑了一下:“你妈倒是挺有善心的,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在这里成了她的宝。”
陆大姐暼了一眼丈夫,继续无奈:“她那是有善心?平常见个野猫野狗都要跺两脚唬一下的人,哪有这么大的好心?实话跟你讲吧,我妈有心病。”
女婿一听,来了兴趣:“这是怎么回事?”
而屋里的陆老太正捻着一根线,对着缝衣针较劲,试图克服人老眼花穿不进线的小毛病,丝毫没有兴趣搭理这边。
“她啊,做梦都想生个儿子,奈何这辈子只生了我们四朵金花,虽说我精明能干并不输男人,可她老人家心里始终觉得能娶媳妇的儿子强,瞧不上我们四姐妹。几十年了,她都那个样子,我管不着,也没法管,只能随她去了!”
陆大姐抱着两只手,只剩下叹气了。
女婿没说话,但是很体贴的捏了捏陆大姐的手。
陆家的四朵金花,再加上一个陆老太,一人包揽一件活,人多力量大,不过两天时间,陆宝从头到尾就换了个新打扮。
头上戴着的是陆小妹亲手织的毛线帽子,脖子上带着的是陆大姐买的围脖,身上穿的是陆二姐制的棉袄,裤子则是陆三妹做的,而那双厚厚的棉鞋则是老太点灯熬油续出来的。
陆大姐的丈夫还亲手给陆宝修了修乱糟糟的头发。
人靠衣裳,马靠鞍。
陆宝这么一打扮,可跟原来那个大冷天出来卖猫崽子的小男孩完全不一样了,颇有几分城里孩子的样。
在陆老太家里吃的好,穿得好,住得好,照理说陆宝该是乐不思蜀了,可他一天到都坐在屋里,从不主动搭理人,也没露过个笑脸。
陆小妹还以为是这孩子初来乍到的不适应,便有心想替他排解排解。
她凑到了陆宝身边,从身后拿出一只碎布头做的斑斓老虎在陆宝眼前晃了晃:“这是小姑姑给你做的,你喜欢吗?”
陆宝抬眼一看,点点头:“好看。”
见对方夸赞了她的手艺,陆小妹顺手推舟的把布老虎递过去:“觉得好看那就送你了,你拿着玩罢。”
陆宝道了谢,便默默的结果,也不说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自打来了这个家便是别人说什么,他应什么,绝不表露自己的喜恶,他就像是砌了一堵墙,把自己隔在里面,把别人隔在外面。
陆小妹感觉自己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叹了一口气,也就作罢,举着架小风车自个出去玩了。
陆大姐看到了这一幕,她拉扯了一下丈夫的衣袖,道:“你说那小子是不是想家了?怎么成天都是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女婿犹犹豫豫的一点头:“可能吧,但是妈说,他母亲和继父不是不要他了吗?那还有什么好想念的。”
于是陆大姐又叹上了气:“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