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传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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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过后,天气开始暖和。
二月,漪如再度接到严祺的信。漪如看着信,额角跳了一下。
严祺说这些的目的,自然不是真的不放心漪如上路,而是提点漪如,让她不好意思又找借口拖延。
说来,严祺和长沙王到底都是跟宫里沾亲带故的,行事的风格也大差不差。
据李霁的信里说,他回到广州的时候,发现长沙王的头疾又好了。故而据他猜测,长沙王是不放心他出去太久,借故将他召了回去。
虚惊一场。
这些日子,漪如已经把扬州的大小事务交割了一遍。
货栈那边本就是容昉在打理,她不必管许多,要紧的是闲心阁和宝兰坊。漪如不在的时候,闲心阁由吴炳代为照管,宝兰坊则交给了孙勉。若是遇得不决之事,可来找容昉决断。
这其中,最踌躇不安是,是孙勉。
“娘子要离开扬州?”第一次听到此事的时候,他露出错愕之色,问,“不知要走多久?”
“不知道,少则数月,多则一年。”漪如道,“这些日子,宝兰坊中的事,便要交给先生了。”
“这……”孙勉有些犹豫,试探道,“娘子家中可是出了何事?”
他并不知道漪如的真实身份。和容府之外的其他人一样,他只道漪如是容昉的远房亲戚容娘子。
漪如道:“没有什么事,只是家中长辈身体不适。我多年不曾着家,总要回去尽孝一番。”
孙勉的神色稍稍松下,颔首:“原来如此。”
“先生可是有什么疑虑?”漪如问道。
孙勉道:“这一年来,宝兰坊走到这一步,全靠娘子经营之才。如今娘子突然要离开,在下怕万一出了什么事,难以应付。”
漪如笑了笑。
跟孙勉共事将近一年,漪如觉得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实,最大的优点则是清醒。
说他老实,主要是在经营上。他的手艺都是祖传的,可谓钻研得精进。如手艺一样,在经营上,孙勉也擅长固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精耕细作。说实话,这其实是个旱涝保收的好路子,靠着宝兰坊多年积攒的招牌,他可以过得很不错。如果不是他父亲败光了家财,孙勉也不至于落到将宝兰坊转手的地步。
至于清醒,在漪如看来,则更为可贵。
漪如和宝兰坊的关系,明眼人都知道定然不一般。但众人最多觉得,她是出资其中,和孙勉算是合伙。因为宝兰坊明面上还是孙勉在主事,没有人想到,其实这个容娘子才是真正的主人。而因得宝兰坊起死回生,大放异彩,扬州生意场上的人对孙勉刮目相看,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赞美之词,可谓无限风光。宝兰坊之中,最无可替代的,其实是孙勉的手艺。漪如曾揣度,孙勉见得宝兰坊当下的势头,可会心有不甘,觉得他当初又卖产业又卖身,是吃了大亏?
但长久相处下来,漪如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孙勉似乎十分乐于将经营之事交给别人,自己则只管着每日埋头做脂膏,心无旁骛。
“经营之事,这些日子,先生也已经熟悉。”漪如道,“先生是本地人,各家主顾比我还熟悉。如今宝兰坊的生意已经是站住了脚,先生只消照料好已有的生意,便不会出什么大岔子。若有不决之事,还有容公,先生找他商议便是。”
孙勉见得她如此说,颔首道:“如此,在下明白了。”
对于漪如离开,在容府之中,最为不愉快的人,大约要数容昉。
平日里,他有漪如帮忙照管生意,过得颇是轻松。什么时候想出门,他只消打个招呼,便可径直离开,而不必操心货栈里会出什么麻烦。
如今漪如要离开,容昉不但要自己管着货栈,还要连她的书斋和脂膏作坊一起操心,想想就感到辛劳。用林氏的话说,他这些年是被漪如惯坏了,吃惯了细面便再也咽不下糙米。
“你父亲多年不曾回京,如今突然回去,世故人情难免有些生疏之处。你能出力的地方,还是要多多帮着才是。”临行前,容昉对漪如道,意味深长,“至于那婚事,,你也须好好看一看,如你做生意一般,多方打探,看清楚了再做决断,知道么?”
听得这话,林氏念一声佛,瞪了他一眼。
“说得似防贼一般,能入文吉法眼的人,能差到哪里去。”说罢,她看向漪如,道,“终身大事,自是要仔细。不过你也不可存着那可有可无的心思,父母做事,总是为了你好,你切不可任性忤逆,知道么?”
漪如讪讪。
从这番话上可知,林氏果然是了解她的,把她的心思都点了出来。
“知道了。”她说。
林氏露出笑意:“去吧,莫耽搁了行程。”
漪如应下,转身和小娟一道,登上船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她扶着船边的阑干,看着容昉夫妇。
纵然在林氏看来,漪如回京去是一桩喜事,但见她在船上渐远,也不由生出些伤悲来。
她望着那远去的船,招着手,忽而哽咽起来。
容昉发觉,无奈道:“非要她回去的是你,现在不舍的又是你。让漪如看见了,她定会觉得你口是心非。”
“你知道什么。”林氏擦着眼泪,“漪如若嫁了人,便留在京城了。你我一日日老去,这一别,何事才能再见?”
容昉也叹口气:“我也是此想。漪如这脾性,不嫁人也好……”
话才出口,林氏突然瞪来一眼。
“糊涂老叟。”她拉下脸,“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不嫁人像什么话?她这般乱使性子,都是跟你学的!”
漪如乘的船,是容昉特地包下的客船,上面的船家都是熟识的。
这船从扬州启程,顺着运河一路北上,下船之后,换上车马到了洛阳,再到长安。
月余之后,已是三月。
漪如坐在马车上,望着远处那暌违已久的长安城墙,心中长叹一口气。
当年离开的时候,她曾想,自己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再踏进来,但终究是事与愿违。
“还是长安漂亮。”小娟也探着头,望着远处,欣喜道,“女君你看,连城墙都比扬州的宏伟多了!怪不得主公定要给你在长安觅夫婿,留在长安也定然比扬州好!”
夫婿?
漪如望着远方,唇边浮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