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结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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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郎不屑道:“他也配叫善人?公台明鉴,此人姓朱名永贵,是本地一霸。若说他为何能成一霸,那跟郡里脱不干干系。郡守曾荣,是这朱永贵的岳父,素日里也是个媚上欺下,贪财弄权的人。朱家本就是个财主,在本地有些声势,得了这岳丈撑腰,风生水起,就做起了这欺压乡人,鱼肉百姓的事来。有苦主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到县里去告,县令不敢接;又到郡里去告,那郡守直接把人打了一顿赶出来。”
“何不再到州里去?”容昉在一旁道。
“这位公台说的容易,那曾荣敢坐下这等事,州里早已经打点好了。”一名乡人叹气道,“曾荣还放出话来说,就算去京中告御状,他也是不怕的。”
吕缙抚须不语。
陆大郎道:“便是如此,我等才只好自己拉起一队人马来自卫。那姓朱的横归横,平日做事也就靠着手下一干豪奴。他们要来欺男霸女,我等就出面对峙,让他们办不成事。今日,我等出海打渔去了,那姓朱的大约得了消息,就又使了一干狗腿来闹事,幸好小公子和女君仗义出面,才让乡人幸免于难。”
吕缙笑道:“小童不懂事,哪里算得上仗义,不过是多带了几个人罢了。”
容昉好奇道:“这朱永贵如此作恶多端,上头又有人照应,想来不会善罢甘休,诸位虽能挡得一时,想来却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陆大郎不以为然,道:“他有本事,就再多派几条狗腿来。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来多少我都一样打回去。”
吕缙笑道:“果然是英雄。”
一旁的乡人却摇头:“大郎不可因为胜了几回就小看那姓朱的。他近来专盯着你手下的人家里找麻烦,谁帮着你,他就涨谁家的租子,这用意可是不善。”
“还有一事。”旁边另一人道,“我听说,他还打算使人去找些江洋大盗和土匪来,让他们做打手。这些人可都是打打杀杀惯了,杀人不眨眼的,有时连官军都难对付。恶人与恶人勾结,有刀有枪,我等只使使棍棒的如何打得过?”
说到这些,陆大郎的眉头亦是沉下,仰头猛灌一口酒。
“打不过,就大不了逃出去。”他冷冷道,“我等靠海吃海,但凡有一条舢板,我在海上就能来去自如,龙王也奈何不得我。”
众人看他这么说,也只得不多言。
有人提议再敬吕缙一杯酒,众人纷纷附和,席间又变得热闹起来。
村子里的人们许久不曾吃过酒肉,得了这机会,自是吃得高兴。散席的时候,众人纷纷来向吕缙行礼,千恩万谢。
吕缙笑盈盈地应了,跟那陆大郎也成了忘年交,又推杯换盏,交谈许久。
“此人确是个英雄。”回到宅子里,容昉叹道,“只可惜出身草莽,竟要受这等恶霸欺压,日后只怕总不好过。”
吕缙冷笑一声,却让人研墨,坐到案前,修书一封。
“这信,明日就送到扬州去。”他交给汪全道,“务必要快,不可拖延。”
汪全应下,接了信,转身离开。
严楷今日玩了一身泥,被林氏抓去洗澡。漪如回到小楼里的时候,发现李霁正坐在那榻上看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睛来,与漪如相遇。片刻之后,那目光随即收回,继续看书。
漪如习惯了他这不爱理人的性情,也不多言,自行上楼。
可才踏上楼梯,却听那边传来李霁的声音:“今日之事,多谢。”
漪如讶然回头,只见他又抬起眼睛看了过来。这次,他没有收回目光,仍注视着她。
听到他道谢,漪如反而有些不习惯起来。
“不必谢。”她说,“你今早上也帮了我,算扯平了。”
轮到李霁露出讶色。
“我帮了你何事?”他问。
“便是昨夜我下来跟阿楷一起睡的事。”漪如道,“你不曾揭穿,便是帮了我。”
李霁沉默片刻,道:“并非我要帮你,此事与我无干,我不曾多管闲事罢了。”
漪如有些啼笑皆非。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该说他清冷好,还是说他老实好。她明明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能够心安理得地认为没有欠她人情,他竟是不愿意。
她想了想,走回来,在他对面的榻上坐下。
“今日你怎会到那村子里去,”她问,“可是有别的事?”
类似的话,吕缙先前也问过,李霁只说是到处逛逛,无意中遇到了这桩纠纷。
李霁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小脸上闪过一丝犹疑,道:“何有此问?”
“那去处,并非我等游人会去的。”漪如道,“你并非是无事便四处闲逛的人,去那里总该有个道理。”
李霁沉默片刻,道:“我不过是去看看那里的人如何生活。”
漪如错愕不已。
“你觉得看他们如何生活有趣?”她问。
“自是有趣。”李霁阖上手里的书,道,“我常听大人说,将来致仕之后,便去海外访仙问道,做一个渔人,乘桴浮于海。如今这梅岑山便是许多人向往的仙山,亦有高僧名道。在这山下渔村里生活的渔人,每日出海捕鱼,过的日子岂非就是大人们向往的模样?故而我闲暇时,就去那村子里看看他们到底做些什么。”
漪如不由失笑。
李霁这人,讲鬼故事是个好手,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可到底是九岁小童。达官贵人们酷爱清谈玄理,凑到一处就爱说什么仙啊道的。漪如小时候也觉得这高深得很,长大之后才知道这不过是一群人在吹牛,只有小童才会天真的以为天下真有那等过神仙日子的地方。
想到那渔村里低矮的土房草舍,漪如道:“如此,那村子里的人过的日子,可如你所想?”
李霁目光冷冷:“那些渔人,日日辛勤劳作,捕鱼织网,可到头来仍衣食无着。这朱永贵若是生在广州,他已经被我父亲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