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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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刑房充斥着刺鼻血腥气,绑在木桩上的囚犯不知是死是活,脑袋耷拉在胸前,一动也不动。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像牢笼里待宰的牲口,下意识地颤动身子抬起头。他目光涣散,浑浊的双眼蒙上黯淡死灰,早已不见当初贪得无厌的佞邪。
刘老二望着面前身穿华服的贵公子,茫然地眨下眼:“你是……”
商陆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不答反问:“谁指使你在益心丸里下毒?”
刘老二顿觉心惊肉跳,眼底的恐惧几乎狂涌而出,这一次,他看清了商陆出众的相貌。
“你是,商安堂少东家?”之前在公堂上匆匆一瞥,隐约记得那位商少爷长得像画中人。
“在下不才,初学药理,但也晓得补益需要辩证,否则适得其反……”商陆说起惠民堂迎新宴上那段话,刘老二更是心胆俱寒。
原来商安堂的少东家早在那时就盯上他了,难怪衙门搜集的证据如此缜密,让他根本无法辩驳。
“商少爷故意提起这段,莫非想从我嘴里套话?”刘老二过分警觉的神情,让商陆觉得可笑:“刘华还没告诉你,他们母子为何没能逃脱?”
自从被关进牢里,刘老二哪有机会跟儿子说句话,但他确实想不通,儿子怎会杀人未遂被抓。
看出他眼里的疑惑,商陆“好心”地跟他解释:“你刚落网,刘华就带走全部家产准备出逃,可惜船到码头,他却没能离开。”
商陆故意卖个关子,刘老二急得抓心挠肺,却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他被刺客追杀,走不了。”商陆刻意在“刺客”上加重语气。
刘老二想起苏芷香在公堂上说的话,刘华为了逃命拉娘亲去挡剑,就是挡那刺客?可是,他在牢里什么都没说,那位贵人为何还要杀人灭口,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放过?
商陆看他眉头紧锁,似是对妻子还有几分情意:“刘华的母亲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受到刺激变得疯癫,如今伤没痊愈被押至大牢,恐怕朝不保夕。”
刘老二怔忡片刻,紧闭的嘴巴剧烈地颤动着,喉咙里窜出嘶哑的呼气声。他想为自己喊冤,但一个字也不敢说。
商安堂百年基业富甲天下,但在背后指使他的贵人却是权势滔天。眼前这位商少爷年轻气盛,绝不可能是那位贵人的对手。
商陆耐心地等他开口,刘老二苦苦挣扎半天,最后含糊带过:“我一个杀猪匠,哪懂草乌能毒死人?要怪就怪自己歹势,还能怪老天不成?”
商陆冷漠的寒眸像结了层霜,慢悠悠地轻吐几个字:“忠心可表。”
这声刺骨的讥讽让刘老二如芒在背,商少爷为何笃定他受人指使,似乎还能猜到对方是赫赫权贵?
商陆无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但愿过了今晚,你不会后悔。”
刘老二听出话外弦音,含在嘴里的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却不敢把赌注放在初出茅庐的商少爷身上。
牢吏们将刘老二押回牢房,惨淡的月光透过栅栏蒙上他浮肿的双脚,青紫发灰,死人一样。
“来人啊!我要出去。”他已经后悔了,横竖都是死,那位贵人不可能救他的。商安堂少东家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能将案子重审,他也有机会多活几天,给他的家人争取一丝生机。
“闭嘴,吵什么!”有个面生的牢吏打开牢门走进来。
“我、我肚子疼……”刘老二愁眉苦脸装成难受的样子,“疼得要死,快给我请郎中!”
他必须托人传话出去,求那位商少爷来救他。
牢吏猛地将他推到地上,低声道:“那就去死吧。”
刘老二心中大骇,只见眼前有道乌光闪过,脖子就被牢吏手中的锁链狠狠勒住。他拼命地抓挠身后的牢吏,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一片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七叶草刺青。
牢吏等刘老二咽气蹬腿,飞快收起锁链,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头,抽出被他攥紧的布条扬长而去。
刘老二的死讯传到商陆耳中,他丝毫不觉得意外,猎风却有些想不通。
“衙门那边竟然没追究,只说刘老二是畏罪自尽?”
商陆眸光渐沉:“刺客混入牢房公然行凶,从上到下谁敢承认?你抓住的那家伙,又供出什么了?”
“少爷的意思是,那两个刺客是一伙的?”猎风反应过来,刘老二那边的路已被堵死,就只剩这个突破口了。
“拖得太久了。”商陆稍显烦躁地丢下手里的金疮药,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没琢磨出苏芷香的药方。
商安堂之所以百年闻名,正因为每一味药都与众不同。而苏芷香做的金疮药,与商安堂的药方极其相似,仅在药材方面稍作调整,效果却大相径庭。
猎风以为主子指责自己办事不力,当即保证:“这次不管用什么手段,属下必当撬开那家伙的嘴巴。”
商陆扫了眼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捡起药瓶,指腹摩挲着“金疮药”三个丑字,仿佛看到那张娇俏的笑颜。
她并不是普通的江湖游医,她有改良药方的真本事。
人有旦夕祸福,这霉运当头,真本事也成了假把式。
苏芷香蹲在街边,饥肠辘辘的五脏庙咕咕乱叫,嘴里的吆喝声越来越微弱。路人怕买到假药对她不屑一顾,好容易找到以前的主顾,有人心怀正义以她为耻,不肯再买她的药。
从早到晚进账不过几个铜板,连一天的饭钱都不够。为了凑那笔罚金,曲绥英掏空自己的养老钱,她哪好意思带着哥哥蹭吃蹭喝?再赚不到银子,她连牛棚都没颜面回去了。
眼瞅着几个男子勾肩搭背晃过来,苏芷香拎起药篮子迎上去,热情地招呼道:“公子,买药吗?补血益气,滋阴补肾的药都有。”
“有没有吃了就能生龙活虎的药?”其中有个说话大舌头的,笑起来像个拉坏的破风箱,“我说的是晚上哦……”
借着周围商铺的灯光,苏芷香看清那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像是偷鸡摸狗的盗贼,又像坑蒙拐骗的地痞,总之就是不像好人。
苏芷香治过各种疑难杂症,有的主顾好说话够大方,她曾给他们配过那种药。不过眼下黑灯瞎火的,她又独自一人,就算再想赚银子,也不好跟陌生人打交道。
“抱歉,我听不懂,麻烦公子去药堂问问吧。”苏芷香推脱溜走,那几个地痞却嬉皮笑脸地拦住她:“不懂没关系,哥几个教教你。”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迫使苏芷香不停往后退,想把她拐进漆黑的窄巷里。
苏芷香背靠着墙角不肯走,咬牙怒视对方:“这里离衙门不远,每个路口都有巡街的捕快,不想自找麻烦就离我远点儿。”
那个大舌头掏掏耳朵,不以为然地笑道:“苏芷香,你吓唬谁呢,真不知道为啥找你?”
苏芷香没想到他能叫出她的名字,脑子里灵光一现:“你们是……”
“没错,大金牙就是咱们老大。”那伙人骄傲地昂起头,像是天生高人一等。
苏芷香不敢再多言,得知大舌头等人的来意,顺从地跟他们走进巷子。为了凑够罚金,她冒险借了一千两印子钱,原本说好的三个月后还清,这才几天就派人来催账?
大舌头凑到她耳边说:“老大交代三个月之内,息钱一文都不能少。这几天算下来,你已经欠了八十两,月底记得先还上。”
“八十两?只是息钱?”苏芷香当时急于借钱,能借到就算是烧高香,但她记得息钱没这么多,难道是中了这帮人的圈套?
“利滚利算下来,三个月本钱还不得翻倍?”虽是写过借据,但息钱多少全凭他们一张嘴,到头来岂不是永远还不清。
“话已经带到了,你要是敢耍滑头,当心你家猪头哥,还有那个漂亮妞。”大舌头从她药篮里顺了几瓶药走,那群小跟班朝她挥挥拳头,警告她别想赖账。
苏芷香悔不当初,她急昏头跳进一个更大的火坑,还不上印子钱恐怕自身难保,她最不想连累的就是曲绥英,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如墨的夜色浓到化不开,苏芷香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耳边的莺声燕语逐渐唤醒她的意识。
芳满楼?她抬眼望着富丽堂皇的销金窟,某个大胆的念头让她重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