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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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水月被他说得有些恼,轻轻推开他,双颊飞红,胜新妆三分。
扶渊笑了,脸也是热的。他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屋。
遥山端着食案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毕竟也是个大姑娘,她看红了脸,不敢上前打搅,便把食物留在前厅,悄悄离开了。
“公子怎么穿得这样单薄,”田水月回握了他的手,“徐将军也是,哪里懂得照顾人。”
“这你可就错怪老徐了,”扶渊终于放松下来,“人家对吴小姐,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田水月回头,正好看到扶渊那双含笑的眼,她一甩手,轻哼一声:“公子竟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扶渊看着她,忽然道:“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
田水月低下头,不作答复。她捧上早已备下的温热饭菜:“公子先用饭罢。”
晚间无事,扶渊就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看周同尘写的奏表——户部的差事从来就不好干,尤其是如今情势,国库只出不进,账本上全是赤字,别说周同尘,就是在官场上熬了这么多年的尚书郎亦是处理得手忙脚乱。
由奢入俭难,太平盛世过久了,早忘了拮据时该怎么省银子。在这点上,这些所谓老辣的官员还不如久居深宫的成娘娘——她减半各宫开支,又遣散闲职宫人——只是周同尘也说了,减了开支不假,可一下子遣出宫这么多人,也不好安排。
他粗略地算了一下,照这个开支,帝都的钱粮可撑不到明年三月。
正想着,外面的遥山忽然扣了门:“公子,相府派人送了东西来。”
扶渊撂下笔:“什么东西?”
“是把扇子。”遥山道,“那边儿说也不是什么紧要东西,十五姑娘便代收了,叫我和您说一声儿。”
扶渊听了,却“唰”的一下变了脸色,他推门出来:“人走了?”
十五捧着漆盒,正站在门外:“才走,公子有事吗?我去给他追回来。”
“不必。”扶渊看了看天色,“扇子给我吧。”
“是。”十五把漆盒递给他,“真奇怪,这天上都飘了几天雪了,相爷还送扇子过来。”
“是我上回去映川殿看到的,舅舅说送我,结果我却忘了拿。”扶渊解释道。
跑这么一趟只带了把扇子,当然还有别的意思。
只是……他又不是兰台写史书的,实在不知道看了帝君这么多黑历史到底能在眼前派上什么用场。
而且这对他的影响也太大了。
月至中天,遥山辞盏都在偏殿歇下了,外面就只剩了守夜的小厮与护院。他推开门,让风雪吹进来,自己就站在风口看月亮。
天气好晴。
盛极必衰。峰回路转。月盈又亏。
他“啪”地合上门,换了夜行衣,画好阵法,轻车熟路地出了城。
木光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回来,却也没有和他多说,只收了帝都的布防图,对于这次突然仓促的攻城也是三缄其口。
倒不像是对他失了信任,而是……有什么东西,真的很难说出口。
他不便多问,左右这次出城,也不是为了探他们的情报的。
得先找到老三老四的下落。
他出了军帐,先假意走到回城里的地方,然后才隐去身形,循着记忆,找到了当时遇到钟离成寅的地方。
令他没想到的是,原本空无一人的荒丘此时却成了“乱葬岗”——不至于扶渊说得这么可怜,但夜里看到这一幕着实骇人。
他改了策略,还是先找兰亭吧。他幼时见过兰亭几次,如今早就没了印象,但玲娘娘与钟离成寅常见,他若是见了兰亭,应当能认出来。
今夜风雪太大,天又太晴,绝不是潜行的好时机。
兰亭仍保持着在镇北军时的习惯,即便没有战事,夜里的巡守也丝毫不懈怠。
他摸到了主帐,感觉应该是兰亭的军帐——他狡兔三窟也不一定。总之,兰亭看重钟离成寅这个龙子外甥,应该不会让他离开自己太远。
主帐他不敢进,也犯不上进去,便从周围找了一个合眼缘的,绕过守卫,偷偷潜进去了。
是在主帐后面的小帐,他看着感觉最安全。
和外面不一样,里面守着的人都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绕到里面,看到榻上果然躺着一个纤弱的人影。
八成是钟离成寅。
他凑近了,想仔细地端详一下。
刚看清这张欠揍的脸,钟离成寅就“醒”了,他忽的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凌厉的拳脚就过来了。这还了得!如今敌我未明,扶渊自然不能示弱,扑上去把钟离成寅压在身下,又抬手去堵他的嘴。
却被钟离成寅找到了破绽,抬腿就踢他下三路,扶渊没想到他出手竟然这么狠辣,一时失手,疼的栽倒在榻上,强忍着没出声音。虽是如此,二人闹出的动静也不小,钟离成寅没想到真是扶渊,他连忙起来,那被子给扶渊盖上了。
“小殿下,怎么了?”
“没。没事,”钟离成寅装出一副睡迷糊的样子,“许是睡不安稳,栽下去了。”
“用属下帮您吗?”外面那人又问。
“不用。”钟离成寅躺下,拉好被子,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等到外面重新出现均匀的呼吸声,扶渊才敢说话,口气恨不得直接撕了他:“钟离成寅,你他娘的是想废了我!”
“这能赖我?本殿怎知是你?”钟离成寅压着声音,抬手布了一个小小的隔音结界,他毫无悔过之意,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只顾着和扶渊拌嘴,“扶渊,我求你件事。”
“三殿下,我把你当亲弟弟,你把我当什么?”扶渊没好气道。
钟离成寅也奇了:“你把我当亲弟弟?什么时候的事?”
“好小子,合着是本上神来求你走了。”扶渊冷冷道。
“……那天,夜里,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明敌暗,不得已才这么说的。”扶渊道,“你若信得过我,我现在就带你走。”
“你不是问我怎么看你么?”钟离成寅忽然道,“扶渊,你自己想,你的生身父亲,对一个从外面抱来的孩子比自己还要亲昵,你说你会怎么看他?”
“……”扶渊默了一下,道,“说实话,你真没什么让人喜欢的地方,还不如老四骄纵,讨人厌,也讨人喜欢。”
钟离成寅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也不喜欢你,但活路就这一条,我得留给老四。”
“……你什么意思?”
“我留在这儿,他是我亲舅舅。”钟离成寅喘了口气,“还是那句话,若今日之人是习相,你也不会走。”
“我舅舅不会做这样的事。”
钟离成寅不置可否:“渊哥哥,文宣在西北角的粮仓,具体的我不清楚,你得找找。”
“想好了?”扶渊从床上翻下来。
“早想好了。”钟离成寅也起身,“哥哥,就此别过。”
“有什么带给阿宴的吗?”
坐在床上的小少年一愣,没绷住,眼泪就砸了下来:“我、我——你和皇兄说,我错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气他,真不是有心的,你让他别记恨我——别怪我。”
“……知道了。”扶渊低声道,“睡罢。”
粮仓好找,钟离文宣却不好找。按理说关四殿下的地方应有重兵把守,可这里兵力分布相当平均,扶渊躲在暗处,看着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心里莫名一阵心焦。
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不敢用太多的法术,怕被人察觉出气息;可他身上功夫又不够意思,别说对付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就是养尊处优的钟离成寅他也不是对手。
在钟离成寅那儿浪费的时间太多,他现在得速战速决。
他决定放火。
虽然容易暴露,但这是能找到钟离文宣最快的方法了。
这样的天气里放火最是容易,火借风势,这一片立刻就是热浪滚滚。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来往的军士似乎只顾着救火,没人去找钟离文宣。
难道是钟离成寅情报有误?
坏了!该不会是——
扶渊顾不上别的了,心中默念护身的咒,冲进了火海。
该死!他为什么要放火!
汲阳驿。
天光大好,庄镇晓二人收拾行装,顶着风雪,继续北上。
不出意外,今夜就能回天时院了。
可这些天来,意外实在是太多。不仅如此,这“忘川”似乎是对他有什么影响一样,这几日他一直难以入睡,睡也睡不踏实。周和光状态也不好,他猜是马上就要回帝都的缘故。
“师妹,不若我先送你回无名宗。”庄镇晓道,“帝都……”
周和光拒绝了:“师兄,我不害怕。现在师父他们都在帝都,我一个人在玄山也是无依无靠,不一定安全,不如就在帝都。最危险的地方,焉知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师妹说的有理。”庄镇晓点头。
“我只怕月师叔难办。”周和光道。
“若真让他们这样对你,师尊才是真的难受。”庄镇晓道。
周和光闷闷地应了一声,二人又开始沉默地赶路。
好在一路上除了风雪大了些,并未出现前几日的意外,他们靠着堪舆图进了帝都,回了天时院。
庄镇晓没想到,最大的变故竟在这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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