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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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里的人呼吸平稳,半晌也没再听见闹腾,像果真安心地睡了。许静辰拿起写好的药方,缓步行至门口,不紧不慢地拉开了门。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许静辰却沉声道:“别躲了,出来。”
片刻后,竟果有一缃衣少女垂首自墙角后拐了出来,行至许静辰身侧也不行礼,只低头缩颈委委屈屈道:“殿下,奴婢只是见清欢姑娘,深夜未归所以……”
正是茉容。她深知许静辰内功深厚耳力惊人,自己被发现乃是迟早的事,便也无甚惊讶之色,心道大不了就再被他怼上几句,所幸自己也没触他底线,他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茉容十分机智地不把话说完,只待许静辰心领神会,体谅她作为管事宫女的苦衷。
但见许静辰将手中药方递了过来,茉容识相地赶紧接过,方敢抬起头来瞅瞅他的神色。
“殿下,这是……”
茉容一脸疑惑地问道。
但见许静辰忽然勾了勾唇角,并没有要开怼的意思,而是如往常一般温温柔柔地看向她道:“茉容,今早之事,本宫是在做戏,你莫要当真。”
短短一句,直叫茉容心生感动,他一个当主子的,原不必如此待她。
就在茉容百感交集之际,又听许静辰接着道:“只是在面对看戏之人时,无论何时何地,总不好露出破绽才是,你一向聪明,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茉容并不十分明白,但她认为自己迟早会明白,于是便自信满满地答道:“奴婢明白。”
许静辰当即转头看向前方,似信了她的回答,又似并不在意她如何回答,只深邃地望着夜色,淡淡道:“好,那本宫问你,清欢在领到宫装之前,穿的可也是三伏天的衣裳?”
茉容顿时两眼放光,并非惊讶于许静辰为何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而是震惊于他竟能思虑到这一步,便也不敢再有丝毫隐瞒,遂如实回道:
“殿下英明,当日清欢入宫面选,穿的正是今日所穿的纱裙。当日奴婢便觉得奇怪,那时虽不似如今这般寒凉,可也早不是穿纱裙的时候了。只因那几日殿下身体欠安,奴婢便未敢烦扰殿下。”
许静辰微微仰头吸气,半晌方道:“然后呢?”
茉容方敢继续回道:“然后奴婢便去禀明了十殿下。十殿下便去查看了各王府提交的宫女名单,发现清欢乃是谨王府的。而且,与清欢一样穿着纱裙的清浅也是谨王府的,只是那清浅不会说话,所以没能入选。当时十殿下便觉得谨王府怕是别有用心,故命奴婢扣了清欢的宫装,并且叫她一人打扫宫苑,还嘱咐奴婢们莫要同她说话。”
“胡闹。”许静辰突然沉声吐出两个字来,并未刻意提高音调,却也唬得茉容低头噤了声。
“别的倒也罢了,扣宫装是何道理?倘若叫父皇知道了,岂不以为本宫无故同谨王兄过不去么?”
许静辰斜睨着身侧的茉容,虽语带不满,却并没有动怒,只是略带警告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记得先来回本宫,莫要由着静轩胡闹。”
茉容心服口服道:“是,奴婢谨记殿下教诲。”
许静辰又看向前方道:“本宫今晚原本想着探探那清欢,不料她竟受了风寒昏迷不醒。若请太医恐惹是非,你且拿着这药方去太医院吧,抓了药尽快回来,一路上注意避着点儿人,快去吧。”
“是,奴婢告退。”
茉容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乖乖应声去了。
待茉容走远后,许静辰方步下玉阶,箭步往浴兰斋而去。
浴兰斋门外,值夜的宫女正是早饭时带头内涵清欢的那位,此刻正倚在栏杆上频频打盹儿。
许静辰似不愿惊醒她,刻意放轻了脚步行至门外,双手极小心地将门推开,幽灵一般走了进去。
舀好半盆凉水,拿上汗巾和脸帕,许静辰双手端起水盆的样子,俨然一位朴实无华的邻家小哥哥。
许静辰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半盆凉水,却故意留了个有贼来过的证据:没有关门。
在返回流云阁的路上,一想到明日那浴兰斋宫女苦思贼人是谁时的表情,许静辰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倘若清欢知晓此事,一定又要暗暗鄙夷他一番: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太子。
很快便到了流云阁内室,许静辰微微俯身,将水盆置于床头小几上,认认真真地涮起汗巾,丝毫没有察觉到,床上的人已经默默睁开了眼,正表情复杂地盯着他。
我的天,这是在做梦吗?清欢恨不得再咬自己一口确认一下,但终究没舍得破坏这气氛。
她贪恋这样的气氛,如果是梦,那就且梦且珍惜吧。
眼前这个身量匀称、一身白袍的少年,发间只一枚白玉簪子点缀,原本垂在背后的青丝,此刻随意地散落在身侧。烛光掩映下,少年的侧颜温柔而明媚,看得清欢脑中又蹦出一句诗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见少年拧干了汗巾,清欢虽有不舍,却仍是匆匆闭上了眼,毕竟在这个时候,她睡着比醒着要好。
冰凉凉的感觉随之而来,清欢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到,少年将叠好的汗巾覆在她额上时的动作,必然也是十分优雅温柔的。
周身的不适感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清欢的意识一点点清晰起来:熟悉的不知名的香味儿,柔软舒适的床和被窝,我竟躺在太子的床上么?难道这寝已经侍过了么?
感觉到少年的气息已经远去,清欢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恰好看见那少年挑起隔帘,一步步离开了内室。
没想到第一次侍寝会这么难受,竟跟染了风寒似的。清欢糊里糊涂地想着。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知道第一次应该是什么感觉,只当自己就这么被太子临幸了。
既然已经被太子临幸了,那她从此便是太子的女人了吧。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不到她自成为清欢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今生事事身不由己。
莫说太子并非良人,纵使太子是个良人,她如今这样的身份,是能高攀得起的么?
如今他一晌贪欢,可知哪日便将她弃如敝履?
父亲不过一妻一妾,尚且闹得鸡犬不宁,便是太子真心待她,往后他的太子妃、他的良娣们,可容得下她?
头昏脑涨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清欢暗暗叹了口气,绝望般阖上了眼睑,认命吧。
事到如今,她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