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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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二月,桃红柳绿,万物复苏。熙宁十八年,正是兴朝太子妃夏元霜二十岁的寿辰。当朝太子妃的生辰,京中的命妇以及那些有名的世家小姐们皆向太子妃道贺。重华宫中海棠花开得正好,宫里的管事知道元霜的喜好便让人将席面和戏台都搭建在春晖阁。这天夏元霜身着吉服,头戴金冠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以往的夏元霜是个极爱热闹的人,又极会应酬,不管什么大小场面她都能应付过来。不过今天虽是她的好日子,但精神不济,坐在那里勉强地听完了一折戏身子就有些乏了。母亲娄如君察觉到女儿身体欠安,不由得皱了眉:“娘娘这是病呢?”元霜懒洋洋地说:“病了几日,也不是什么大症候。”“还吃钟太医的药?”元霜点点头,坐得久了,身子越发倦乏,脑袋也晕沉沉的。她探了身对母亲道:“烦请母亲帮我应酬一下吧,我去找地方略歇歇就过来。”元霜在丫鬟的陪伴下离了席。走了几步,元霜见一株紫玉兰开得好,想着太子喜欢玉兰花,她便让丫鬟去折了两枝,她亲手捧了几枝玉兰。离了那样喧闹的地方,被拂面的春风一吹,元霜顿时觉得身子舒坦了些。她便与丫鬟要往太子的书房而去,打算将这几枝玉兰供在他的书案上。“娘娘,这样的花需用甜白釉的蒜头瓶插了才好看。”“那边的格子上收着这一只瓶子,回头贮了水我们插上。”太子的书房就在眼前了,坐在门槛上打盹的小丫鬟见了元霜她们就要撒腿往里跑。元霜身边的大丫鬟海月喝了一声:“你个小蹄子站住!跑什么跑!”元霜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给海月使了个眼色,不让那小丫头进去通风报信。元霜自己匆匆走进了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紧接着她看见一抹身影迅速地在一个角落穿过,那个身影倒有几分眼熟。元霜走至一扇窗下,里面有秽乱声传了出来。海月等个个吓得面如金纸,待要开口,元霜给她们递了个眼神,接着她不声不响走到了正门前,她抬了脚就要朝门板上用力一踢,片刻之后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元霜朝内喊了一声:“殿下,殿下可在里面?”那秽乱的声音戛然而止,里面又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约莫半刻钟后,门才从里面打开了。“太子妃到此何故?”门内的青年头发披肩,身上的衣袍明显是整理过了,但匆忙中难免不出点乱子。元霜一眼就看出了太子的中衣上的一颗纽襻还松着根本就没有系上。他喝过酒了,哪怕是衣服上有熏香,但也遮掩不住酒气。再看他的脸双颧泛红,眼眶也是不大自然的神采。当年玉树临风的少年如今却成了眼下这样一副空皮囊。“殿下关着门在房里忙些什么?”太子楚宴道:“看书。”看书会发出那些秽乱之音?诓骗她是两三岁的小孩?元霜
倒也沉得住气,接着她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取了花瓶注水后拿过来。”丫鬟答应着去了,元霜这才朝内室走去。楚宴连忙跟上,元霜走进里间迅速地睃去,罗汉床上凌乱的被褥还没来得及收拾,之前发生过什么,她心中已经有数了。等到丫鬟将花瓶捧来,元霜将玉兰花插好。元霜在离开这边屋子之前,她睨了楚宴一眼,以前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青年,她忽然说了一句:“殿下也得以身体为重,切莫做有损身份的事。”楚宴一语未发。夏元霜是荣宪太后钦点的太子妃,与楚宴结缡五载,夫妇二人也曾鹣鲽情深,可是再美好的婚姻到最后还是被岁月磨蚀,不过才五年的光景,他们之间就已经形同陌路了。夜里归寝前,身边的海月将一枝金钗悄悄递给了元霜。元霜接了过去看了几眼,这是枝赤金掐丝芙蓉金钗,那花朵有酒杯大小,花蕊用米珠和红宝点缀。见惯了金银珠翠的夏元霜看来也不是件什么稀罕物,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这金钗是哪里来的?”“殿下身边的禄儿偷偷递给婢子,说是在殿下的书房里拾得的。”夏元霜自然想起了下午的事,她脸色一沉,说道:“是那个女人留下的,你可查清来历呢?”海月是她最忠心的丫鬟,敢把这件东西递给她,就说明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海月低声在夏元霜耳边低语了一句。夏元霜脸色大变,她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着。的确,明霞有这么一枝金钗,今天在花园的时候她还见明霞戴在头上。寿阳侯世子夫人,那可是的妹妹,尽管不是一母所生,但从小到大,她们之间和嫡亲的姐妹也没两样。没想到最后她竟然被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给欺骗了!元霜只觉得血液都往头上涌,牙齿打着颤,后来竟然咯咯地笑出了声。海月见元霜反应古怪,她接连喊了两声:“娘娘!娘娘!”元霜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别处了,她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不免向跟前人询问:“我这是在哪里?”陪伴她的海月向她禀明:“娘娘这是在开元寺,殿下说娘娘最近身体欠安需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生将养。等娘娘好了之后殿下亲自来接娘娘回去。”元霜立马又有些坐不住了,她尖锐地怒问:“接我回去?把我赶出来了然后给寿阳侯世子夫人腾地方么?”海月一脸惊惶忙跪地请求道:“娘娘,这话可不能拿来胡说。”“我胡说?难道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物证我还收着,到时候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娘娘三思,这次和往日不同,毕竟徐家……”海月又劝。元霜嗤笑道:“他能不顾太子的身份去勾搭徐世子夫人,难道我连过一句也不能么?可别忘了,那世子夫人可是我的好妹妹呢。”可惜夏元霜到底
没能等到和两人对质的那一天,在被塞进开元寺的第四天夜里,海月端来了一碗药,元霜喝了两口,便觉得那药不对劲,可惜已经下肚想要吐出来已是不可能了。她浑身似被虫噬,痛痒难当。她指着海月想说什么,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来,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元霜倒地不醒。在意识抽离身体前,她知道了一件事,他等不及了,等不及要她的命,好让她给后面的人挪位置。到临头,她心中充满了愤恨,不甘,还有后悔。是的,她后悔了,后悔及笄便嫁,后悔踏进重华宫。熙宁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太子妃暴病于开元寺西禅房,年仅二十岁。熙宁二十四年腊月初一,皇帝崩逝。楚宴痛失父皇心中大恸,他正回乾元殿宣人觐见,刚过玉带桥,然而突然被一支早就在暗处埋伏后的羽林军重重包围,阻了楚宴的去路。他被人包围,楚宴他惊恐地望着周遭怒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要反了不成?知道孤是谁吗?”无人回答楚宴的话,半刻钟后,他被人射杀在乾元殿外,鲜血染红了满地的金砖。楚宴生母为孝端皇后,未满周岁就被立为储君。作为兴朝的储君二十几年,距离继承大统只剩最后一步,然后就是再迈向最后一步的时候,他的一生也戛然而止,时年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