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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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路鸣一筹莫展的时候,采莲那里却有了消息,不知是谁偷偷塞进采莲包里一张纸条,上面是张子扬的字迹,告诉采莲他现在很好,没有受到伤害,再过几天后就会回家,不用为他担心。
接到消息后,路鸣和袁明珠马上赶到了采莲的住处,仔细查看那张纸条。
从张子扬的字迹上来看,写得很从容,不像是被迫写下的。
不过路鸣依然没有安心,绑匪有时为了让被绑架者配合自己,会欺骗被绑架者。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在纳闷:按说已经过去两天了,绑匪应该提出要求了。
可是,等来的不是绑匪的要求,而是这样一封安抚家属的书信,这就显得不合情理了。
“你说这是子扬的字迹吗?”采莲问道。
上次她的字迹被模仿后,她再也不相信字迹了。
“的确是子扬写的,模仿的字迹不管怎么样都能看出痕迹来,我对子扬的字迹太熟悉了,肯定是他写的,而且写的时候很安心,很放松。”路鸣说道。
“他都被绑了,还能安心放松?”袁明珠不信,感到很诧异。
“可能绑匪许诺了什么,所以子扬一点也不焦虑。”路鸣分析道。
“那绑匪为啥要绑他呢,他只是个警察,既没有钱,也没有什么势力?”采莲急道。
“这就不知道了,有时候绑匪的道理邪乎得很。”路鸣专门做过犯罪心理研究,很多案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先估计绑匪是冲他来的,可能想要迫使他放下盛家的案子,但是现在看来又有些不像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路还是狭隘了,可能对方下的是一盘大棋。
不过,有一点让他放心了,张子扬混迹社会的阅历比他深得多,对人的鉴别也有自己的标尺,不会轻易上当。
那么,既然子扬能够安心,说明绑匪的确没有太大的恶意,起码没有性命之虞。
但话说回来,这世上存在没有恶意的绑匪吗?
路鸣糊涂了,因为这件事充满了诡异,根本说不通。
“采莲姐,你先别太着急了,绑匪既然能派人给你送这封信,说明他们还用得着子扬,子扬的安全暂时不会有问题。”袁明珠也劝道。
“可是不见到他,我怎么能安下心来。”采莲两天一夜没怎么睡,合上眼就是子扬被绑向她呼救的噩梦,或者是子扬有噩耗传来,搅得她根本闭不上眼。
“采莲姐,你应该找大夫开些安神的药,可别等子扬回来后,你的身体也垮了。”路鸣担心道。
“你们放心吧,我没那么柔弱,能坚持住的。”采莲说道。
尽管她表示能坚持,没问题,袁明珠还是不放心,出去找老中医开了一些安神的药丸子,看着采莲吃下去。
采莲是在出一个堂会的时候包里被放进了这封信,当时堂会的人很多,她无法猜测究竟是谁给她送的这封信。
路鸣拿着那封信反复仔细查看,想要查出一些线索来,他总觉得张子扬应该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传达给他一些消息,可是他怎么也看不出来。
张子扬会用什么办法呢,如果他想传递给自己一些有用的消息?
信笺很普通,上面印着兰花,是江南很常见的竹纸,一般人写信或者记日记都喜欢用这种纸张,这说明子扬被软禁在一户住家里。
当然绑匪不可能把张子扬藏在客栈或者小旅馆里,这些地方人多眼杂,根本无法藏身。
这也就说明绑匪是本地人,至少是有本地人接应他们。
但是这些条件说明不了什么,因为符合这些条件的太多了。
他最为不解的还是绑匪的目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绑架上海警察局的一个高级探长,怎么说也得有很重要的原因吧?
一般情况绑票无非是为了钱,可是张子扬没钱,警察局也不可能为他付赎金。绑匪既然对采莲都这么了解,对他也肯定非常了解,也可能想让采莲替他付赎金,但是绑匪根本不提赎金的要求。
另外绑架的目的有时也会为了寻仇,但是张子扬在社会上人缘还是不错的,跟三教九流都有些来往交情,并没有仇家。
难道这事跟先前他们一起破获的几桩案子有关系?
他越想越糊涂,袁明珠过来劝他道:“别瞎想了,就这么一张纸,你怎么看也没用,我大哥把人撒出去了,一定能查到子扬的下落。”
“回头帮我谢谢你大哥。”路鸣笑道。
“什么你大哥的,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袁明珠大大咧咧道。
路鸣无语,他并不想认这个漕帮大哥,却被袁明珠强迫按上了,没招啊。
看到采莲服药过后,情绪稳定许多,路鸣和袁明珠告辞离开。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张子扬肯定会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像我传达些信息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在车上,路鸣还是翻来覆去地检查那封信,他不相信张子扬在被绑架的境况下真的能安心,又不是去拉斯维加斯度假旅游。
一定是他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绑匪,帮他送出这封信,这封信一定有他被绑架的重要线索。
“你傻啊,张子扬要是给你传达什么,绑匪会看不出来,如果绑匪看出来了,能帮他送这封信?”袁明珠嘲笑道。
“你这么说符合常理,可是子扬这么聪明的人,你不能用常理去猜度他,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办法。”路鸣还是不甘心。
“张子扬聪明?这说法听着挺新鲜的,我看还是算了吧。”袁明珠鄙夷道。
“那你是不了解子扬,这小子最会的就是装傻。”路鸣摇摇头。
这世上最了解张子扬的只有路鸣了,可能比他娘老子都了解。
他似乎看到张子扬用狡黠的目光望着他,对他说:“怎么样,小子,看不出来吧,傻了吧?逗你玩!”
当你对一个人了解足够深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他的字迹看到他的内心,是喜是悲。这就如同你对一个作家的作品有足够深的理解时,可以通过读到的文字感受到他写作时的情绪变化。
伟大的作品之所以能跟读者产生共鸣,道理也就在这里,作者能够通过自己的情绪变化感染读者,然后达成共情,产生共鸣。
不过考虑到张子扬所处的环境,他就是想要暗示什么,一定非常隐晦,这封信肯定不知被绑匪检查了多少遍,确定没有问题才被允许送出来。
这些绑匪不可小觑,都是人才啊,他们布下陷阱,悄无声息地绑架了一个以抓人为己任的探长,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张子扬有枪在身,而且警惕性极高,却还是被人拿下了。
渐渐地,路鸣忽然觉得自己猜错了,绑架张子扬的人或许跟那天在同仁医院对付自己的并非一伙人。
如果以在同仁医院对付自己的那伙人来衡量,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不大可能让他送信出来。
同仁医院那个主谋者虽然足够聪明,掌控全局的能力超强,可是那个人非常冷漠,缺乏人性,不会给别人任何逃生的机会。
他们没有杀害被关起来的那些医院的员工和病人,并不代表他们心软或者有人性,而是显现出对伤害和暴力的精确控制。
他们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事情扩大到超出他们掌控的范围,这是专业绑匪的职业手段。
事情聊完后,袁明珠把路鸣送回家,说明天早上来接他,用袁明珠的话来说,她现在就是员工给老板开车当司机,却不拿报酬。
这话说的,路鸣预支给她的那两千大洋,那钱呢,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路鸣苦笑,袁明珠这是刚买了新车,对开车上瘾了而已,等她哪天烦了,估计就会找无数的借口拒绝当他的司机。
走进寓所旋转门,路鸣看到了一个美女正站在柜台前,听到门响转过了身,望见路鸣后,她那毫无色彩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阳光和雨露,有了鲜花般的色彩。
“杜鹃?你怎么在这里?”路鸣怔住了。
“路少爷回来了,这位小姐可是等你半天了,我请她上去等你,她也不愿意,非要在这里等。”公寓管理员殷勤地说道。
“多谢了。”路鸣点头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吧?我现在是不是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杜鹃苦涩地道。
“说什么呢?我只是没想到而已,欢迎,欢迎。”
路鸣走上前,突然伸开双臂,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杜鹃好像得到树林召唤的鸟儿一样,扑了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公寓管理员羡慕不已,这位路少爷的艳福也太深了些吧,天天都有美女在身边环绕。
管理员能猜出杜鹃的职业,不过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这种女孩在上海的身价是非常高的,仅次于那些名媛。
她们比名媛差的不过是家世,但是容貌却要比一般的名媛漂亮许多。
中国没有这种女孩或者女人的专用名词,其实在法国18世纪以后就有这种女孩的专属名词,就是交际花。
巴尔扎克的小说里,从不缺少不了这种人物。小仲马的《茶花女》就是以一个青年与巴黎上流社会交际花曲折凄婉的爱情故事,打动了全球读者,开创了法国“落难女郎”系列的先河。
上海当时号称东方巴黎,杜鹃实际上就是上海滩的“茶花女”。
路鸣看到杜鹃骨瘦如柴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而且也感受到了内疚,他知道杜鹃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
“你真傻,不懂得爱惜自己。”路鸣轻轻抚摸着她一把骨头的后背道。
“我就是个傻女孩,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杜鹃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她真的没想到路鸣有一天能够拥抱她,路鸣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这一刻她感受到的是温暖和满足,她觉得哪怕下一刻她就要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人这一辈子总有犯傻的阶段,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人一辈子也总要做一些傻事、蠢事,无论多聪明的人都难逃这个魔咒。
因为,人是有感情的,而人的一生最珍贵的就是感情。
杜鹃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能说路鸣此刻的行为跟袁明珠对他的提醒无关,但在根本上,路鸣对杜鹃也有一种说不清的爱怜,只不过更近似亲情罢了。
怀抱着杜鹃,他却想起了盛慕仪,在他的心目中,这两个女孩没有太大差别,同样值得人去保护。
他本来不用插手盛家的事的,不用去查盛慕仪的迷案,却让自己承担着莫大的风险,但是他却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而且碰到南墙都不回头。
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抱着杜鹃就是惹火烧身,但是他还是做了,他觉得不这样做就实在对不起杜鹃,对不起自己那一颗,燃烧着感情的心。
是啊,情为何物?几千年几万年了,谁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