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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锅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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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内,孟桑与叶柏相对而坐,前者神色玩味,后者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狸奴。两人视线相交,隐隐呈现对峙之势。“真不说?”孟桑挑眉。叶柏全身紧绷,无比坚决地摇了摇头。孟桑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语气和蔼道:“阿柏你看啊,左右我都已经晓得你们会有动作,这惊喜也弄不成了。你就先悄悄告诉我一些,又有何妨呢?”她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等会儿一定会特别配合,绝对不会露馅,也不会透露是你说的。”“好阿柏……”听着这拖长尾音的一声唤,叶柏只觉得耳朵发痒,立马有些摇摆不定。好在,小郎君一想起与谢青章做过的约定,当即清醒过来,没有落入他家阿姐的温柔陷阱。叶柏正襟危坐,再度摇头,认真道:“我与谢司业有君子之约,不能违背承诺。”见此,孟桑只能作罢,虽说有些遗憾,但还是笑道:“成吧,那我就安心等着你们给的惊喜。”闻言,叶柏好生松了一口气,一直僵着的肩膀都放松下来。他似是生怕孟桑反悔,飞快扒拉起面前的朝食。哪怕是往日最不受待见的水煮蛋,他眼下都能面不改色地飞快剥开它的外壳,毫不犹豫地几口吃完。孟桑瞧见小表弟这幅如蒙大赦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她好气又好笑地提醒一句“慢点吃,小心噎着”,然后起身去后厨取朝食了。去后厨的一路上,今日刚刚得知孟桑生辰一事的一众人都很喜悦。他们与孟桑相处的时日更久,自然比许平等人更明白孟桑的脾性。因此,食堂和百味食肆的诸人没有特意出去买什么礼物,而是准备忙完朝食后一起做些精致可爱的糕点,等到晚间把它们送到孟宅,权当贺礼。他们考虑得十分周到,又很是热情,孟桑斟酌之下,到底没有婉言拒绝,只笑着应下众人好意,端着吃食回到大堂。孟桑送走去上早课的叶柏,又盯着食堂和百味食肆忙完朝食、着手准备暮食。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两边分别有魏叔和阿兰等人守着,孟桑安心许多。她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挎着装满监生信笺的布包,如约去寻宋七娘。-平康坊还是那个老样子——清晨时分,坊内各处都是一片寂静;待到日上三竿,各家宅子里才传出些动静,隐隐能听见女子在柔声细语地交谈;而未时之后,等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墨、眠花宿柳的嫖陆陆续续进了坊门,才会真正热闹起来,随处可以听见乐曲声、笑闹声……眼下,坊内各条街道上几乎都瞧不见什么人影,偶尔有仆役婢子出来买卖东西、倒污水。孟桑走到宋七家时,阿奇正背靠门边,惫懒地打着哈欠。他瞧见孟桑过来,立马挺直腰板,笑眯眯的叉手行礼:“孟小娘子,生辰吉乐!”一听这话,孟桑便晓得定是宋七娘说漏了嘴

。她莞尔一笑,谢过阿奇的祝贺,将装有朝食的食盒递给对方,然后轻车熟路地随着他往宅子里走。一路上,有其余杂役、婢子瞧见孟桑,也纷纷行礼,为她祝贺生辰。孟桑一一应下又道了谢,无奈地冲着阿奇问道:“七娘是将今日我过生辰一事,告知宅中上下了吗?”阿奇嘿嘿一笑,灵巧地眨了下右眼:“都知想着,多一个人为孟小娘子庆贺生辰,也许能给您添一份福气、喜气。所以特意交代下来,让我们今日见了您,都要说祝语呢。”听了这话,孟桑心中涌现暖意,摇头一笑,快步往宋七娘所在的独栋小院而去。走进院子,上到二楼,只见屋门紧紧闭着,有婢子守在屋外。那婢子瞥见孟桑二人过来,连忙起身,眉开眼笑地朝着孟桑说祝语。孟桑还未与她说笑几句,就听见屋内传来宋七娘懒懒散散的声音:“小桑儿来了?唔……快进来……”闻言,孟桑接过阿奇手中的食盒,只身一人进了屋。屋内,暖炉里烧着炭火。因着宋七娘讲究,里头还搁了些香片,幽幽朝外头散出浓淡适宜的香味。孟桑把食盒搁在桌案上,从内取出一道道吃食,笑着说道:“给你带了朝食呢!再不起来,这些吃食可就凉了。”顿时,宋七娘慵懒的嗓音里掺上几分欢喜:“哎呀,还是小桑儿贴心!”里间生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眨眼工夫,披了一件宽松外袍的宋七娘,趿鞋慢慢走出。她本就面带三分笑意,见着孟桑之后,那笑意愈浓。“小桑儿,生辰吉乐呀。”孟桑抿唇笑了,不和友人多气,招呼道:“快过来用吃食。”宋七娘睨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走近,假意嗔道:“适才还听见你和阿沁道谢,怎么到了我这儿就省下一句场面话了呢?”孟桑才不搭理她,哼笑道:“咱们什么关系,哪里就多了这么一句?”闻言,宋七娘舒坦多了,亲自调好蘸料,执着木筷去夹锅贴。孟桑是用过朝食才过来的,眼下也不饿,便陪坐一旁,一边整理监生们的信笺,一边与宋七娘随意说些琐事。她扫了一眼宋七娘身上那件外袍,随口问道:“昨日白博士留宿了?”“嗯。今日朝参,他提早换上官服去待漏院,便把昨日的常服落在我这儿。看这天色……估摸着他也该回了国子监。”宋七娘漫不经心地颔首,先将锅贴在蘸碟里走过一遭,然后才送入口中。锅贴上头的外皮软而不烂,底部尝着略有些硬,散着淡淡面香、油香。里头包的是豚肉馅,内馅藏着水分,吃在口中会溢出缕缕肉汁。蘸料是酢配上红通通的辣椒油,顶部还飘着数粒白芝麻。用它来配着锅贴一起吃,既让人觉得十分开胃,又能消解几分油腻。孟桑听宋七娘说过她与白博士之间的事,现下听见对方的答语,手上动作微顿:“七娘,你跟白博士……”未等她

说完,宋七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瞟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宅子里有这么多姐妹,我必然不能抛下她们的。如今有我这个所谓的都知在,好歹能用名声护着她们几分。倘若我只顾着自己,随性子离开平康坊,那她们日后可怎么办?”“还有慈幼院里那些被丢弃的女婴,没了我们每月捐的银钱,她们如何过得下去呢?”宋七娘说的这些,孟桑也不是不晓得。先前她知晓有裴家家产后,便想着将宋七娘带出平康坊。那时,宋七娘就是用这番说辞,理智而坚定地婉言回绝了她的好意。当时她见宋七娘这般坚决,深思熟虑过后,就放弃了此事,转而与对方一起每月给慈幼院捐银钱、时不时送些实用的米粮布料。眼下,孟桑叹了一口气,面色发苦,由衷担忧起宋七娘和白庆然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啊你,好端端叹什么气?”宋七娘伸手戳了一下孟桑的眉间,言语间倒是非常坦然,“放心,我已经和他谈过此事。”“山盟海誓的事留到下辈子,这辈子就这样凑合过吧!日后若是他有了心仪女子,只管离开就是。左右我手里有银钱、地契,照顾完这帮子姐妹,年老色衰之后就去另一处宅子安享晚年。”“逮着空,我还能换上一身粗布荆钗,去慈幼院教那些女娃读书识字,就当为下辈子、下下辈子行善积福了。”说罢,宋七娘又夹起一只锅贴,笑道:“不提这些了!今个儿最要紧的事就是帮你过生辰,为了这儿,我还推了许多恩的帖子,特意空出来一日呢!”“待会儿你先换上新衣,我给你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然后一道回孟宅。”提起这个,孟桑不由想起叶柏和谢青章筹备的惊喜来,心中一动,假装不在意地问:“谢青章让你几时带我回去?”“怎么也得未时四刻吧……”话未说完,宋七娘陡然反应过来,轻轻瞪了孟桑一眼,“好个机灵的小桑儿,搁这儿套我的话呢?”她不满地抱怨,气得连锅贴都吃不下:“不是都说昭宁长公主独子行事稳妥嘛,怎么让你看出来了?”“真是一点儿也不靠谱!”孟桑嘚嘚瑟瑟地笑了,怂恿道:“事已至此,你与我讲讲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好不好?”宋七娘睨了她一眼,扭过头继续用朝食:“不好!”见好友一副油盐不进的神色,孟桑瘪了瘪嘴,长吁短叹一声,继续收拾那些信笺去了。罢了,罢了!还是收起好奇心,安心等惊喜吧!宋七娘用完朝食,一边去洗漱,一边催促孟桑换上早早备好的新衣。那衣衫所用的布料极好,上头针脚细密、刺绣精美,一看就不是寻常铺子能做出来的。孟桑莞尔,偏头问:“七娘,这不会是谢青章送来的吧?”正在洁面的宋七娘哼了一声,没立即答复。一直等到洗漱完回来,宋七娘才扫了一

眼梳妆台上的半大锦盒:“衣服不归我管。不过,这盒子里的臂钏,确实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孟桑听出对方默认了这套衣衫的出处,笑意更浓:“多谢七娘的生辰礼,以后我一定小心存着,定不会让它被磕碰到。”“油嘴滑舌,”宋七娘瞥了孟桑一眼,翘起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伸手拉着坐下,“好了,且先合上你这沾了蜜的小嘴吧!”她意有所指道:“今日是小桑儿的生辰,让我来帮你好好捯饬一番。待会儿啊,必要让某些人见了之后两眼发直。”孟桑眉眼弯弯,脸颊染上几分红意,乖顺地闭上双眼,任由对方在自己脸上涂涂弄弄。-虽然晓得事情已经败露,但宋七娘还是遵守了和谢青章的约定。一直拖到原定的时辰,她才拉着孟桑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并往务本坊孟宅而去。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盛装打扮的孟桑觉得脖颈有些僵硬,下意识想要活动一番脖子。宋七娘连忙拦住,轻轻瞪了一眼:“莫要乱动,发髻散开就不好看了。”孟桑悻悻地坐正,不敢再乱动,视线不断通过车帘缝隙探向车外。随着离孟宅越来越近,孟桑的心跳不断变快,眼底漾出期待,然后又硬生生按捺下去。一旁的宋七娘瞧见她这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面上浮现笑意。等到马车缓缓停下,听见大门被拉开时发出的轻微吱嘎声,孟桑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没有立即起身。宋七娘乐了,促狭道:“方才还一直追问是何惊喜,怎得到了面前,小桑儿反而胆怯起来了?”孟桑轻咳一声,有些面热:“哪有……”宋七娘伸过来一只手,笑颜如春日暖阳一般明媚:“走吧,过生辰去。”有好友相陪,孟桑的一颗心安定许多,将左手搭在对方手心,仍由宋七娘将自己牵出马车。马车外,孟宅大门旁,站着一圈的人。衣着比之以往要更为朴素的皇太后、昭宁长公主,一身官袍的谢青章、谢琼、叶简,还有一位美妇人正牵着叶柏笑盈盈地望过来。而在他们的后头,站着魏询、徐叔以及五名徒弟,人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孟桑来时做过许多设想,但未曾想过会见到这么多人。她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连忙与宋七娘一道下了马车。她试图眨去眼中热意,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有些失态,让大家见笑了……”皇太后眉眼间挂着慈祥的笑意,上前牵过孟桑的手:“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可不能哭花了妆容。”昭宁长公主也笑道:“是这个理!难得见你打扮成寻常小娘子的模样,你得让姨母多瞧几眼呢。”在他们身后,谢青章等人但笑不语。孟桑狠狠点头,用力眨了眨眼:“嗯,都听您二位的。”众人说笑几句,随后以孟桑和皇太后为首,一并往里头走。走进宅子里,孟桑便发觉了自家屋舍

与往日的不同之处。各处都被仔细打理过,还额外添了许多物件,院内一角添了几株盛开的红梅。内院的廊下,屋顶挂着数只扎制的灯笼。有动物形状的,譬如猫儿、金鱼等等;也有食物形状的,譬如胡饼、西红柿、橙子等等……见着那一排以食材为原型的灯笼,孟桑有些诧异地笑了:“这怎么……”昭宁长公主笑道:“都是修远亲手做的。”此言一出,包含孟桑在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面带笑意的谢青章。初闻此事,叶简父子的眼神明显带了些愤懑不平,仿佛无声在说“就你小子花样多”;皇太后、昭宁长公主和谢琼的视线写满了“自家崽子会拱白菜”的自豪;晓得孟桑与谢青章之间关系的人,譬如宋七娘、阿兰和院内婢子们,便只掩唇在笑;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张氏、魏叔等人,眼中俱是不敢置信,视线在这二人身上来回地瞄。至于孟桑,她与谢青章的视线对上,默契地相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经过这么一遭,众人怀着不同的心绪,依次在正堂内落座。魏询、徐叔和陈厨子等人由谢青章推出皇太后等人的身份,不敢与他们同桌用吃食,于是向孟桑道完祝语、送上生辰礼之后,托辞国子监中还有事情要忙,气气地离开了。孟桑能明白他们心中顾虑,也晓得徐叔他们在此只会如坐针毡、食不下咽,便没有强行留人,想着日后再单独谢过。等到院内没有其他外人,叶简笑着跟孟桑介绍起张氏。孟桑连忙与张氏见礼:“桑娘见过舅母。”“自家人,没这么多礼数,”张氏摆手,眉开眼笑地看着孟桑,“哎呀,真是顶顶好看的小娘子……”这边认完人,孟桑郑重其事地将宋七娘介绍给一众亲友。她十分坦然,没有避讳宋七娘的身份,而是着重强调了宋七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席上一众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自然都能听懂孟桑的言下之意,纷纷和善地与宋七娘打了招呼。之后又是一番旁的介绍,等到他们将人都认完,也就到了开席的时候。今日的席面出自长公主府的庖厨之手。这些庖厨本就技艺过人,再经过孟桑教授一些后世的食方,做出来的吃食越发诱人。一道道吃食被端上来,众人边吃边闲谈,氛围很是轻松惬意。酒至酣处,孟桑与皇太后说笑之时,偶然间扫到谢青章悄无声息地离席,不由一顿。她是今日的主角,一举一动都落在席上众人眼中。皇太后和蔼道:“去瞧瞧吧。”昭宁长公主和谢琼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笑了。前者神秘兮兮道:“是得去看看,章儿准备了好几日呢。”坐在一起的叶简和叶柏,显然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终归没开口拦人。顶着众人了然的目光,孟桑面上一热,踌躇几瞬,最后还是顺从本意起身,与皇太后等人软声致歉后,快步离去。在她身后,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或多或少流露出笑意,在昭宁长公主的招呼下,继续用起琳琅满目的吃食来。-孟宅本就不大,孟桑一问门口的婢子,便弄清了谢青章的去处——庖屋。她若有所思地靠近宅中庖屋,透过半开的屋门,瞧见了正在忙碌的谢青章。只见对方整理好袖子,略微弯下腰、低着头,正聚精会神地……揉着面团。孟桑一愣,心神一转,当即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不禁翘起唇角。庖屋内的光线不算特别明亮,火苗透过灶眼缝隙,明明灭灭地映着谢青章清俊的侧脸,为其平添许多烟火气。谢青章的动作看上去很熟练,但此景落在经验老到的孟桑,依旧显露出几分笨拙。孟桑静静看着此景,心中慢慢漾出暖意。那股子暖和劲儿顺着经络,涌到浑身各处,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正浸泡在温泉之中。极其惬意,无比安心。于是,就在那一瞬间,孟桑忽然明悟,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得快要飘起来。孟桑啊孟桑,别再纠结了。你一直在等的那个时机,或许……就是此时此刻。她唇边含着笑意,缓步靠近屋内,轻轻推开门。余光里扫见孟桑的裙摆,谢青章有些慌乱地抬头:“桑娘你……”孟桑刻意忽略了谢青章,神色自若地问庖厨:“你们在做炒菜?”庖厨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出来:“回孟师傅,剩下的全是炖菜,都已经炖上了。”孟桑点头,气道:“我来寻谢郎君有事,你们先出去。”闻言,庖厨、帮工和仆役们齐齐应声,行了一礼后,有条不紊地离开。他们训练有素,队尾的帮工甚至体贴地带上了屋门。直至庖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孟桑深呼吸一口,迈着稳稳地步伐去到谢青章跟前。谢青章不解其意,温声问:“桑娘,怎么了?”孟桑没有应答,盯着对方右脸颊颧骨处看了几眼。就在谢青章欲要再度开口发问时,孟桑忽然走近几步,伸出手,轻轻去擦对方脸上沾上的面粉。看着近在眼前的俏丽脸庞,听着对方细弱的呼吸声,感受着温暖的指腹反复擦过自己的右脸……谢青章的心跳顿时变快,跟打鼓似的“咚咚”作响。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哑声道:“是有面粉沾上了吗?桑娘,我自己来擦就好。”听到声音,孟桑的动作一顿。她没有退后半步,左手也没有撤离,而是虚虚搭在对方脸边。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孟桑看着他眼底的忐忑,倏地笑了,驴唇不对马嘴地问:“谢修远,你是在为我做长寿面吗?”谢青章紧张地抿了下唇,绷紧身子:“皇祖母说吃了长寿面可以平安、长寿,所以我想……想亲手给你做一碗长寿面。”他局促地重复道:“桑娘,这面粉还是我自己来清理吧……”闻言,原本有些紧张的孟桑,突然就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她坏心眼地翘起唇角,非但没有退开

,那左手甚至慢慢摩挲起对方的下颌。顿时,谢青章的呼吸都重了好几分,浓密的眼睫毛眨得飞快,喉结不断上下动着。美色在前,孟桑觑着对方薄红的脸颊和脖颈,不露痕迹地咽了咽津液,壮着胆子开口。“谢青章,你是不是……喜欢我呀?”此言一出,谢青章脑海中一片空白,平日里极为灵活好用的脑子陡然僵化。什,什么?刚刚桑娘问了什么?他被这直白的一问冲昏了脑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上头。孟桑眉眼含笑,喜欢极了对方这副傻愣愣的模样,壮着胆子将双手搭上去,捧着谢青章的双颊,迫使对方与自己双目相对。她眨了眨眼,笑着换了一种问法:“谢青章,我心悦你。”“所以,你要不要与我在一起?”到了此刻,谢青章总算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感受着两颊传来的触感,下意识想要挣脱,又遵从本能而停在原地,任由对方捧着自己的脸颊。谢青章颇有些无奈,有些郁闷,又有些哭笑不得道:“桑娘,此事应当是我来才对。”“哪有什么对不对?”孟桑不理他,杏眼亮晶晶地,“你快说,到底喜不喜欢我?”谢青章心跳如鼓,先是低头一笑,随后才坚定地望向孟桑,认真道:“喜欢。”“桑娘,我心悦你许久了。”闻言,孟桑璀然一笑,彻底放松下来。她笑眯眯问道:“既然我们已经表明心迹,那就算在一起了?”谢青章莞尔,就着对方的双手,点了下头。“很好。”孟桑得意地晃晃脑袋,像只终于吃到鲜美鱼肉的猫儿。屋内,暧昧气氛的越发浓郁。二人不约而同地觉得有些燥热。身处其中,孟桑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觑着眼前的俊脸,愈发觉得美色蛊惑人心。她的内心深处,没有预兆又顺理成章地生出一个念头。孟桑只觉得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冒出来,赶忙清了清嗓子,轻声唤道:“谢修远?”“嗯,我在。”谢青章心底紧张得很,但还是第一时间应声。孟桑眨眨眼,又唤了一声:“修远?”这一回,谢青章的身躯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嗯,我在。”孟桑笑了,佯装镇定地说道:“我这样有点手累,你矮点下来。”谢修远没有任何迟疑,弯下腰来,与孟桑的视线齐平。见此,孟桑满意极了。她冲着谢青章弯了弯眉眼,然后在对方略有些错愕的目光下,倾下身子。感受到唇角落下一抹温热的触感,谢青章微微睁大双眼,愣了片刻。在看见孟桑笑盈盈撤开后,他倏地反应过来,耳朵通红地站直身子,将人搂入怀中,郁闷极了。“桑桑,你!你真是!”他真是!从没见过这般大胆的小娘子!竟然抢先他一步又一步!孟桑嘿嘿笑了,搂着对方的脖子不放。对此,谢青章只能长叹一声,无奈地笑了。他们沉浸在这种氛围里,未曾

留意到屋外的异样。突然,庖屋的门被人推开,同时传来一道张扬飒爽的女声。“桑桑,耶娘回来了!你……”看清屋内浓情蜜意搂着的小情侣,风尘仆仆的裴卿卿顿在了原地,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食堂内,孟桑与叶柏相对而坐,前者神色玩味,后者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狸奴。两人视线相交,隐隐呈现对峙之势。“真不说?”孟桑挑眉。叶柏全身紧绷,无比坚决地摇了摇头。孟桑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语气和蔼道:“阿柏你看啊,左右我都已经晓得你们会有动作,这惊喜也弄不成了。你就先悄悄告诉我一些,又有何妨呢?”她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等会儿一定会特别配合,绝对不会露馅,也不会透露是你说的。”“好阿柏……”听着这拖长尾音的一声唤,叶柏只觉得耳朵发痒,立马有些摇摆不定。好在,小郎君一想起与谢青章做过的约定,当即清醒过来,没有落入他家阿姐的温柔陷阱。叶柏正襟危坐,再度摇头,认真道:“我与谢司业有君子之约,不能违背承诺。”见此,孟桑只能作罢,虽说有些遗憾,但还是笑道:“成吧,那我就安心等着你们给的惊喜。”闻言,叶柏好生松了一口气,一直僵着的肩膀都放松下来。他似是生怕孟桑反悔,飞快扒拉起面前的朝食。哪怕是往日最不受待见的水煮蛋,他眼下都能面不改色地飞快剥开它的外壳,毫不犹豫地几口吃完。孟桑瞧见小表弟这幅如蒙大赦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她好气又好笑地提醒一句“慢点吃,小心噎着”,然后起身去后厨取朝食了。去后厨的一路上,今日刚刚得知孟桑生辰一事的一众人都很喜悦。他们与孟桑相处的时日更久,自然比许平等人更明白孟桑的脾性。因此,食堂和百味食肆的诸人没有特意出去买什么礼物,而是准备忙完朝食后一起做些精致可爱的糕点,等到晚间把它们送到孟宅,权当贺礼。他们考虑得十分周到,又很是热情,孟桑斟酌之下,到底没有婉言拒绝,只笑着应下众人好意,端着吃食回到大堂。孟桑送走去上早课的叶柏,又盯着食堂和百味食肆忙完朝食、着手准备暮食。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两边分别有魏叔和阿兰等人守着,孟桑安心许多。她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挎着装满监生信笺的布包,如约去寻宋七娘。-平康坊还是那个老样子——清晨时分,坊内各处都是一片寂静;待到日上三竿,各家宅子里才传出些动静,隐隐能听见女子在柔声细语地交谈;而未时之后,等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墨、眠花宿柳的嫖陆陆续续进了坊门,才会真正热闹起来,随处可以听见乐曲声、笑闹声……眼下,坊内各条街道上几乎都瞧不见什么人影,偶尔有仆役婢子出来买卖

东西、倒污水。孟桑走到宋七家时,阿奇正背靠门边,惫懒地打着哈欠。他瞧见孟桑过来,立马挺直腰板,笑眯眯的叉手行礼:“孟小娘子,生辰吉乐!”一听这话,孟桑便晓得定是宋七娘说漏了嘴。她莞尔一笑,谢过阿奇的祝贺,将装有朝食的食盒递给对方,然后轻车熟路地随着他往宅子里走。一路上,有其余杂役、婢子瞧见孟桑,也纷纷行礼,为她祝贺生辰。孟桑一一应下又道了谢,无奈地冲着阿奇问道:“七娘是将今日我过生辰一事,告知宅中上下了吗?”阿奇嘿嘿一笑,灵巧地眨了下右眼:“都知想着,多一个人为孟小娘子庆贺生辰,也许能给您添一份福气、喜气。所以特意交代下来,让我们今日见了您,都要说祝语呢。”听了这话,孟桑心中涌现暖意,摇头一笑,快步往宋七娘所在的独栋小院而去。走进院子,上到二楼,只见屋门紧紧闭着,有婢子守在屋外。那婢子瞥见孟桑二人过来,连忙起身,眉开眼笑地朝着孟桑说祝语。孟桑还未与她说笑几句,就听见屋内传来宋七娘懒懒散散的声音:“小桑儿来了?唔……快进来……”闻言,孟桑接过阿奇手中的食盒,只身一人进了屋。屋内,暖炉里烧着炭火。因着宋七娘讲究,里头还搁了些香片,幽幽朝外头散出浓淡适宜的香味。孟桑把食盒搁在桌案上,从内取出一道道吃食,笑着说道:“给你带了朝食呢!再不起来,这些吃食可就凉了。”顿时,宋七娘慵懒的嗓音里掺上几分欢喜:“哎呀,还是小桑儿贴心!”里间生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眨眼工夫,披了一件宽松外袍的宋七娘,趿鞋慢慢走出。她本就面带三分笑意,见着孟桑之后,那笑意愈浓。“小桑儿,生辰吉乐呀。”孟桑抿唇笑了,不和友人多气,招呼道:“快过来用吃食。”宋七娘睨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走近,假意嗔道:“适才还听见你和阿沁道谢,怎么到了我这儿就省下一句场面话了呢?”孟桑才不搭理她,哼笑道:“咱们什么关系,哪里就多了这么一句?”闻言,宋七娘舒坦多了,亲自调好蘸料,执着木筷去夹锅贴。孟桑是用过朝食才过来的,眼下也不饿,便陪坐一旁,一边整理监生们的信笺,一边与宋七娘随意说些琐事。她扫了一眼宋七娘身上那件外袍,随口问道:“昨日白博士留宿了?”“嗯。今日朝参,他提早换上官服去待漏院,便把昨日的常服落在我这儿。看这天色……估摸着他也该回了国子监。”宋七娘漫不经心地颔首,先将锅贴在蘸碟里走过一遭,然后才送入口中。锅贴上头的外皮软而不烂,底部尝着略有些硬,散着淡淡面香、油香。里头包的是豚肉馅,内馅藏着水分,吃在口中会溢出缕缕肉汁。蘸料是酢配上红通通的辣椒油,顶部还飘

着数粒白芝麻。用它来配着锅贴一起吃,既让人觉得十分开胃,又能消解几分油腻。孟桑听宋七娘说过她与白博士之间的事,现下听见对方的答语,手上动作微顿:“七娘,你跟白博士……”未等她说完,宋七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瞟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宅子里有这么多姐妹,我必然不能抛下她们的。如今有我这个所谓的都知在,好歹能用名声护着她们几分。倘若我只顾着自己,随性子离开平康坊,那她们日后可怎么办?”“还有慈幼院里那些被丢弃的女婴,没了我们每月捐的银钱,她们如何过得下去呢?”宋七娘说的这些,孟桑也不是不晓得。先前她知晓有裴家家产后,便想着将宋七娘带出平康坊。那时,宋七娘就是用这番说辞,理智而坚定地婉言回绝了她的好意。当时她见宋七娘这般坚决,深思熟虑过后,就放弃了此事,转而与对方一起每月给慈幼院捐银钱、时不时送些实用的米粮布料。眼下,孟桑叹了一口气,面色发苦,由衷担忧起宋七娘和白庆然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啊你,好端端叹什么气?”宋七娘伸手戳了一下孟桑的眉间,言语间倒是非常坦然,“放心,我已经和他谈过此事。”“山盟海誓的事留到下辈子,这辈子就这样凑合过吧!日后若是他有了心仪女子,只管离开就是。左右我手里有银钱、地契,照顾完这帮子姐妹,年老色衰之后就去另一处宅子安享晚年。”“逮着空,我还能换上一身粗布荆钗,去慈幼院教那些女娃读书识字,就当为下辈子、下下辈子行善积福了。”说罢,宋七娘又夹起一只锅贴,笑道:“不提这些了!今个儿最要紧的事就是帮你过生辰,为了这儿,我还推了许多恩的帖子,特意空出来一日呢!”“待会儿你先换上新衣,我给你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然后一道回孟宅。”提起这个,孟桑不由想起叶柏和谢青章筹备的惊喜来,心中一动,假装不在意地问:“谢青章让你几时带我回去?”“怎么也得未时四刻吧……”话未说完,宋七娘陡然反应过来,轻轻瞪了孟桑一眼,“好个机灵的小桑儿,搁这儿套我的话呢?”她不满地抱怨,气得连锅贴都吃不下:“不是都说昭宁长公主独子行事稳妥嘛,怎么让你看出来了?”“真是一点儿也不靠谱!”孟桑嘚嘚瑟瑟地笑了,怂恿道:“事已至此,你与我讲讲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好不好?”宋七娘睨了她一眼,扭过头继续用朝食:“不好!”见好友一副油盐不进的神色,孟桑瘪了瘪嘴,长吁短叹一声,继续收拾那些信笺去了。罢了,罢了!还是收起好奇心,安心等惊喜吧!宋七娘用完朝食,一边去洗漱,一边催促孟桑换上早早备好的新衣。那衣衫所用的布料极好,上头

针脚细密、刺绣精美,一看就不是寻常铺子能做出来的。孟桑莞尔,偏头问:“七娘,这不会是谢青章送来的吧?”正在洁面的宋七娘哼了一声,没立即答复。一直等到洗漱完回来,宋七娘才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半大锦盒:“衣服不归我管。不过,这盒子里的臂钏,确实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孟桑听出对方默认了这套衣衫的出处,笑意更浓:“多谢七娘的生辰礼,以后我一定小心存着,定不会让它被磕碰到。”“油嘴滑舌,”宋七娘瞥了孟桑一眼,翘起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伸手拉着坐下,“好了,且先合上你这沾了蜜的小嘴吧!”她意有所指道:“今日是小桑儿的生辰,让我来帮你好好捯饬一番。待会儿啊,必要让某些人见了之后两眼发直。”孟桑眉眼弯弯,脸颊染上几分红意,乖顺地闭上双眼,任由对方在自己脸上涂涂弄弄。-虽然晓得事情已经败露,但宋七娘还是遵守了和谢青章的约定。一直拖到原定的时辰,她才拉着孟桑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并往务本坊孟宅而去。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盛装打扮的孟桑觉得脖颈有些僵硬,下意识想要活动一番脖子。宋七娘连忙拦住,轻轻瞪了一眼:“莫要乱动,发髻散开就不好看了。”孟桑悻悻地坐正,不敢再乱动,视线不断通过车帘缝隙探向车外。随着离孟宅越来越近,孟桑的心跳不断变快,眼底漾出期待,然后又硬生生按捺下去。一旁的宋七娘瞧见她这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面上浮现笑意。等到马车缓缓停下,听见大门被拉开时发出的轻微吱嘎声,孟桑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没有立即起身。宋七娘乐了,促狭道:“方才还一直追问是何惊喜,怎得到了面前,小桑儿反而胆怯起来了?”孟桑轻咳一声,有些面热:“哪有……”宋七娘伸过来一只手,笑颜如春日暖阳一般明媚:“走吧,过生辰去。”有好友相陪,孟桑的一颗心安定许多,将左手搭在对方手心,仍由宋七娘将自己牵出马车。马车外,孟宅大门旁,站着一圈的人。衣着比之以往要更为朴素的皇太后、昭宁长公主,一身官袍的谢青章、谢琼、叶简,还有一位美妇人正牵着叶柏笑盈盈地望过来。而在他们的后头,站着魏询、徐叔以及五名徒弟,人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孟桑来时做过许多设想,但未曾想过会见到这么多人。她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连忙与宋七娘一道下了马车。她试图眨去眼中热意,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有些失态,让大家见笑了……”皇太后眉眼间挂着慈祥的笑意,上前牵过孟桑的手:“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可不能哭花了妆容。”昭宁长公主也笑道:“是这个理!难得见你打扮成寻常小娘子的模样,你得让姨母多瞧几

眼呢。”在他们身后,谢青章等人但笑不语。孟桑狠狠点头,用力眨了眨眼:“嗯,都听您二位的。”众人说笑几句,随后以孟桑和皇太后为首,一并往里头走。走进宅子里,孟桑便发觉了自家屋舍与往日的不同之处。各处都被仔细打理过,还额外添了许多物件,院内一角添了几株盛开的红梅。内院的廊下,屋顶挂着数只扎制的灯笼。有动物形状的,譬如猫儿、金鱼等等;也有食物形状的,譬如胡饼、西红柿、橙子等等……见着那一排以食材为原型的灯笼,孟桑有些诧异地笑了:“这怎么……”昭宁长公主笑道:“都是修远亲手做的。”此言一出,包含孟桑在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面带笑意的谢青章。初闻此事,叶简父子的眼神明显带了些愤懑不平,仿佛无声在说“就你小子花样多”;皇太后、昭宁长公主和谢琼的视线写满了“自家崽子会拱白菜”的自豪;晓得孟桑与谢青章之间关系的人,譬如宋七娘、阿兰和院内婢子们,便只掩唇在笑;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张氏、魏叔等人,眼中俱是不敢置信,视线在这二人身上来回地瞄。至于孟桑,她与谢青章的视线对上,默契地相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经过这么一遭,众人怀着不同的心绪,依次在正堂内落座。魏询、徐叔和陈厨子等人由谢青章推出皇太后等人的身份,不敢与他们同桌用吃食,于是向孟桑道完祝语、送上生辰礼之后,托辞国子监中还有事情要忙,气气地离开了。孟桑能明白他们心中顾虑,也晓得徐叔他们在此只会如坐针毡、食不下咽,便没有强行留人,想着日后再单独谢过。等到院内没有其他外人,叶简笑着跟孟桑介绍起张氏。孟桑连忙与张氏见礼:“桑娘见过舅母。”“自家人,没这么多礼数,”张氏摆手,眉开眼笑地看着孟桑,“哎呀,真是顶顶好看的小娘子……”这边认完人,孟桑郑重其事地将宋七娘介绍给一众亲友。她十分坦然,没有避讳宋七娘的身份,而是着重强调了宋七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席上一众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自然都能听懂孟桑的言下之意,纷纷和善地与宋七娘打了招呼。之后又是一番旁的介绍,等到他们将人都认完,也就到了开席的时候。今日的席面出自长公主府的庖厨之手。这些庖厨本就技艺过人,再经过孟桑教授一些后世的食方,做出来的吃食越发诱人。一道道吃食被端上来,众人边吃边闲谈,氛围很是轻松惬意。酒至酣处,孟桑与皇太后说笑之时,偶然间扫到谢青章悄无声息地离席,不由一顿。她是今日的主角,一举一动都落在席上众人眼中。皇太后和蔼道:“去瞧瞧吧。”昭宁长公主和谢琼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笑了。前者神秘兮兮道:“是得去看看,章儿准备了好几日呢。”

坐在一起的叶简和叶柏,显然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终归没开口拦人。顶着众人了然的目光,孟桑面上一热,踌躇几瞬,最后还是顺从本意起身,与皇太后等人软声致歉后,快步离去。在她身后,众人面面相觑,眼底或多或少流露出笑意,在昭宁长公主的招呼下,继续用起琳琅满目的吃食来。-孟宅本就不大,孟桑一问门口的婢子,便弄清了谢青章的去处——庖屋。她若有所思地靠近宅中庖屋,透过半开的屋门,瞧见了正在忙碌的谢青章。只见对方整理好袖子,略微弯下腰、低着头,正聚精会神地……揉着面团。孟桑一愣,心神一转,当即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不禁翘起唇角。庖屋内的光线不算特别明亮,火苗透过灶眼缝隙,明明灭灭地映着谢青章清俊的侧脸,为其平添许多烟火气。谢青章的动作看上去很熟练,但此景落在经验老到的孟桑,依旧显露出几分笨拙。孟桑静静看着此景,心中慢慢漾出暖意。那股子暖和劲儿顺着经络,涌到浑身各处,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正浸泡在温泉之中。极其惬意,无比安心。于是,就在那一瞬间,孟桑忽然明悟,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得快要飘起来。孟桑啊孟桑,别再纠结了。你一直在等的那个时机,或许……就是此时此刻。她唇边含着笑意,缓步靠近屋内,轻轻推开门。余光里扫见孟桑的裙摆,谢青章有些慌乱地抬头:“桑娘你……”孟桑刻意忽略了谢青章,神色自若地问庖厨:“你们在做炒菜?”庖厨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出来:“回孟师傅,剩下的全是炖菜,都已经炖上了。”孟桑点头,气道:“我来寻谢郎君有事,你们先出去。”闻言,庖厨、帮工和仆役们齐齐应声,行了一礼后,有条不紊地离开。他们训练有素,队尾的帮工甚至体贴地带上了屋门。直至庖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孟桑深呼吸一口,迈着稳稳地步伐去到谢青章跟前。谢青章不解其意,温声问:“桑娘,怎么了?”孟桑没有应答,盯着对方右脸颊颧骨处看了几眼。就在谢青章欲要再度开口发问时,孟桑忽然走近几步,伸出手,轻轻去擦对方脸上沾上的面粉。看着近在眼前的俏丽脸庞,听着对方细弱的呼吸声,感受着温暖的指腹反复擦过自己的右脸……谢青章的心跳顿时变快,跟打鼓似的“咚咚”作响。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哑声道:“是有面粉沾上了吗?桑娘,我自己来擦就好。”听到声音,孟桑的动作一顿。她没有退后半步,左手也没有撤离,而是虚虚搭在对方脸边。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孟桑看着他眼底的忐忑,倏地笑了,驴唇不对马嘴地问:“谢修远,你是在为我做长寿面吗?”谢青章紧张地抿了下唇,绷紧身子:“皇祖母说吃了长寿面可以平安、长寿,

所以我想……想亲手给你做一碗长寿面。”他局促地重复道:“桑娘,这面粉还是我自己来清理吧……”闻言,原本有些紧张的孟桑,突然就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她坏心眼地翘起唇角,非但没有退开,那左手甚至慢慢摩挲起对方的下颌。顿时,谢青章的呼吸都重了好几分,浓密的眼睫毛眨得飞快,喉结不断上下动着。美色在前,孟桑觑着对方薄红的脸颊和脖颈,不露痕迹地咽了咽津液,壮着胆子开口。“谢青章,你是不是……喜欢我呀?”此言一出,谢青章脑海中一片空白,平日里极为灵活好用的脑子陡然僵化。什,什么?刚刚桑娘问了什么?他被这直白的一问冲昏了脑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上头。孟桑眉眼含笑,喜欢极了对方这副傻愣愣的模样,壮着胆子将双手搭上去,捧着谢青章的双颊,迫使对方与自己双目相对。她眨了眨眼,笑着换了一种问法:“谢青章,我心悦你。”“所以,你要不要与我在一起?”到了此刻,谢青章总算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感受着两颊传来的触感,下意识想要挣脱,又遵从本能而停在原地,任由对方捧着自己的脸颊。谢青章颇有些无奈,有些郁闷,又有些哭笑不得道:“桑娘,此事应当是我来才对。”“哪有什么对不对?”孟桑不理他,杏眼亮晶晶地,“你快说,到底喜不喜欢我?”谢青章心跳如鼓,先是低头一笑,随后才坚定地望向孟桑,认真道:“喜欢。”“桑娘,我心悦你许久了。”闻言,孟桑璀然一笑,彻底放松下来。她笑眯眯问道:“既然我们已经表明心迹,那就算在一起了?”谢青章莞尔,就着对方的双手,点了下头。“很好。”孟桑得意地晃晃脑袋,像只终于吃到鲜美鱼肉的猫儿。屋内,暧昧气氛的越发浓郁。二人不约而同地觉得有些燥热。身处其中,孟桑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觑着眼前的俊脸,愈发觉得美色蛊惑人心。她的内心深处,没有预兆又顺理成章地生出一个念头。孟桑只觉得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冒出来,赶忙清了清嗓子,轻声唤道:“谢修远?”“嗯,我在。”谢青章心底紧张得很,但还是第一时间应声。孟桑眨眨眼,又唤了一声:“修远?”这一回,谢青章的身躯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嗯,我在。”孟桑笑了,佯装镇定地说道:“我这样有点手累,你矮点下来。”谢修远没有任何迟疑,弯下腰来,与孟桑的视线齐平。见此,孟桑满意极了。她冲着谢青章弯了弯眉眼,然后在对方略有些错愕的目光下,倾下身子。感受到唇角落下一抹温热的触感,谢青章微微睁大双眼,愣了片刻。在看见孟桑笑盈盈撤开后,他倏地反应过来,耳朵通红地站直身子,将人搂入怀中,郁闷极了。“

桑桑,你!你真是!”他真是!从没见过这般大胆的小娘子!竟然抢先他一步又一步!孟桑嘿嘿笑了,搂着对方的脖子不放。对此,谢青章只能长叹一声,无奈地笑了。他们沉浸在这种氛围里,未曾留意到屋外的异样。突然,庖屋的门被人推开,同时传来一道张扬飒爽的女声。“桑桑,耶娘回来了!你……”看清屋内浓情蜜意搂着的小情侣,风尘仆仆的裴卿卿顿在了原地,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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