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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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身上的伤已经被楚娥擦了药，乖巧的坐在楚娥腿上，懵懂的看着她的娘亲，像是一个破碎又被粘好的瓷娃娃。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隐隐发白，快要天亮了。
周氏撑着上半身凑到莲儿面前，面色红润了些，这会儿看着倒不像是将死之人。
但只有苏浅心和楚娥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
男孩双腿无法动弹，但也艰难的挪到周氏身边，“娘……”
周氏摸摸莲儿还带着青紫伤痕的小脸儿，又泪眼朦胧的看向儿子，“是娘亲没用，护不住你们！”
她声泪俱下，男孩许是从小就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是双腿被打断，也不曾见他哭过。
但这会儿他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一直强忍着的泪意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娘，孩儿以后一定专心练功，将来把那些欺负过娘和妹妹的人都杀死！”
他说着，泛红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恨意。
那群畜牲当着他的面凌辱他的娘亲和妹妹，此等深仇大恨，不报他誓不为人！
周氏却并没有感到欣慰，她拉住儿子的手，“念儿，不要背着仇恨活着，你爹做了太多恶事，这是咱们应得的报应……娘不希望你去报仇，娘只愿你能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别让蔺家绝了后……”
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周氏气息越发不稳，她只得停了口，急急的喘息一阵儿，这才缓和一些。
男孩猩红的眼似乎恢复一些清明，被仇恨淹没的眸子也慢慢澄澈，紧张的虚扶着周氏的胳膊，好像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
“姑娘，多谢你救了我们，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周氏有些撑不住了，眼神微微涣散，但还是强撑着看向苏浅心，眼底带着感激。
苏浅心沉声回她：“苏浅心。”
“苏浅心？！”周氏声音竟忽然抬高了两分，随后她苦笑两声，“原来姑娘就是苏浅心……”
“我相公就是因为刺杀姑娘，才丢了性命。”
她发出低低的嘲笑声，随后又咬牙道，“可是我知道，这跟苏姑娘没关系，是那个人！是她心狠手辣要害苏姑娘的性命，又在东窗事发后弃我相公于不顾，一切的罪孽都是她造成的！”周氏呼吸急促，声音也几不可闻。
这回她看着苏浅心的目光不再只有感激，还掺杂了几分愧疚。
苏浅心心头涌上一丝怜悯，她声音温和了些，“那蔺夫人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此话一出，马车里一片寂静，连楚娥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周氏怔愣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苏浅心，而是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随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深吸口气，微微闭眼。再次睁眼时，眼底只剩一抹决绝。
“苏姑娘，我可以将那个人的身份线索给你，但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周氏颤声道。
苏浅心皱眉，“什么事？”
“待我死后，苏姑娘要护我儿女周全，让他们平安长大成人，你可答应？”周氏说完，双眸期盼又紧张的看着苏浅心。
她摸不准苏浅心的心思，因为苏浅心从救出她们母子几人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周氏本以为苏浅心救出她们是为了得知那人的身份，可苏浅心一句不问，周氏也心里打鼓。
她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为了她的儿女赌一把罢了。
苏浅心沉默半晌，最后终于开口了，“好，我答应你。”
听到这句话，周氏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强撑着的那口浊气也终于吐了出来。
身子一下没了力气，周氏噗通一声瘫软在马车的座位下面。
“娘！”男孩赶忙去搀扶周氏，却被周氏反握住手腕。
“念儿，娘……要去找你们的爹了，以后你们就跟着这位苏姑娘，不要想着报仇，娘只要你们平安长大，一生无忧就足够了……”
周氏颤颤巍巍的嘱咐儿子，说完最后几个字，她喉头一甜，猛地咳出一口血。
“苏姑娘，我儿知道……那东西藏在哪儿，只要你遵守承诺，他就会……把东西给你……”周氏嘴边淌着血沫，却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苏浅心说。
苏浅心低低嗯了一声，偏过头不想看这剜心的一幕。
“念儿，要乖……”周氏还想再摸摸儿子的脸，但手抬到一半，就颓然滑落。
男孩哭着点头，赶紧握着周氏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可到底也没能留住那最后一点温度。
周氏彻底没了气息，她死在了这个破旧拥挤的马车里。
“娘啊！！！”男孩痛苦的低吼一声，扑在周氏的尸身上泪如雨下。
他还记着他们不能暴露，连哭都不敢大声。
莲儿呆呆的看了她娘和哥哥一眼，然后仰头看楚娥，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姐姐，我娘怎么了？”
“……”楚娥眼眶湿润，抬手轻轻摸了摸莲儿微凉的脸蛋，“娘亲睡着了。”
莲儿懵懂的眨了眨眼睛，“娘亲是累了吗？她之前流了好多血……”
“嗯，让娘亲好好歇息吧。”
楚娥柔声对莲儿说，然后将她的小脸搂到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到这一幕。
马车一路行驶，半路悄无声息脱离了商队，拐上另一条小路。
顺着这条小道，苏浅心等人终于回到帝都。
驾驶马车的车夫，正是之前的市井小混混孙峰。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楚娥晾着，抓心挠肝的想见到苏浅心，跟她学点手艺。
好不容易楚娥找他帮忙，孙峰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甚至没问是干什么，有没有危险。
不过即使有危险，孙峰也不可能退缩就是了，他孤家寡人一个，可不怕死。
按照苏浅心的叮嘱，孙峰没有直接送她们回苏府，而是去了南边的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
“老大，到了。”
孙峰这么叫苏浅心。
刚开始他这么叫，苏浅心还觉得别扭，可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虽然孙峰这人嘴上没个正形，但做事还算靠谱，人品嘛，也还不错。
所以孙峰想跟楚娥学医术这事儿，苏浅心没有制止。
这片林子景致还不错，平时也少有人过来，苏浅心打算把周氏埋在这里。
孙峰帮着两个孩子把周氏的尸体抬出来，动作小心的放在地上。
“你们的娘就埋在这里吧。”
苏浅心对男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