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灾变伊始第152章 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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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酒吧中,吧台是唯一可以和陌生人亲切交谈的地方。
不论是排队买酒还是坐着聊天,只要你愿意,就可以随时打开心扉,和平生第一次见到的人谈感兴趣的话题。天文、地理、感情、事业,只要对方同样感兴趣,你们可以聊上一个通宵。
今晚的“海岸bar”中出现了比以往更多的吵闹声和碰杯声。
喧嚣的背景下,周谨倒了杯原产法国的干邑白兰地,一个人坐在吧台边细细品着,视线偶尔在人群中扫过一眼。
杨清嬅端了支香槟走了过来,高脚杯中白葡萄香味浓郁,钉型高跟鞋踏在地砖上“塔塔”有声,由不得周谨不发现。
记忆中杨清嬅应该穿了只露脚踝的黄褐色牛津鞋,下身搭配有件牛仔阔腿裤,看起来清爽利落,却也因为腿型修长而性感气息四溢。
此时她换了件垂至小腿的水蓝色连衣裙,走起路来蓬松裙摆随风飘摇,反倒像一个青春年少的小姑娘。
如果周谨没看错,裙下的那对亮蓝色“恨天高”,鞋跟细长足有10公分。看她如履平地的样子,真不知道是怎样做得到的。
“哪里找来的”周谨举杯致意道。
杨清嬅掩嘴轻笑:“这里算是我的主场,找来件衣服不是难事。”
“杨小姐”,周谨欣赏道,“这一身很适合你。”
对方笑问道:“我这样的年纪,还能这么称呼吗”
“别人或许不可以”,周谨耸肩无奈道,“但是嘛……漂亮的女士总是有特例的。”
杨清嬅看他像是“实话实说”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对方,说道:“那可真是谢谢咯。”
“介意我坐旁边吗”杨清嬅问。
对方转过身站起来,将左手手心贴在右胸行了一个鞠躬15度的绅士礼。
“荣幸至极。”周谨如是说道。
……
“你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杨清嬅好奇道。
舞台中央的人们借着酒劲跳起笨拙的舞蹈,周谨望着那些人,忽然有些迷惘。
他问:“你说……如果没有这场灾变,这些人现在都在哪里呢”
“谁知道呢”,杨清嬅将酒水送至唇边抿了一口,“忙着生活、忙着工作,无非那么几样而已。”
“那么杨小姐你呢”
“我”杨清嬅用没拿酒杯的那只手指指自己,“夜半时分,仍然是酒吧领班的工作时间。”
“没有回家休息”周谨疑惑着。
杨清嬅迎着灯光举起酒杯,酒液伴随舞台彩灯散射而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休息”细碎的彩光在她的脸颊上闪过,“人休息了,钱又该去哪里挣呢”
“钱很重要对么”周谨思索着。
“我们这个阶层的人,没了钱就会失去很多东西。未来、梦想、家庭、生活质量,甚至是爱。钱从来都不是一切,也带不来一切。但没了钱,人却变得不再像人。”
“人不再像人……吗”周谨表示不太理解。
杨清嬅放下酒杯,看向他的眼睛:“没有家庭、远离亲人朋友,你觉得这个人又是否完整呢”
她没等周谨回答接着说:“这场灾变大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灾变爆发让过往的一切成灰,无论是金钱财富还是荣誉地位,在末世面前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或许没有这场灾变,我已经由领班升做了一名小主管。然后期盼未来的某一天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杨清嬅像是在思索着,“灾变爆发已有月余。我有时候也在想——人当时那么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谨想了想:“庸庸碌碌,或许只是因为空虚。”
杨清嬅看向他,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干一杯吧。”周谨对她举杯,“为未来的杨主管。”
“cheers!”杨清嬅与他碰杯,随口纠正道,“为曾经的未来。”
杯口小、腹部宽大的郁金香杯是专为盛装白兰地而设计的,据说这样的设计能够更大程度上保留发酵酒液的香味。
此刻杯中酒液不足三分之一,在饮用时周谨惯常用手中指和无名指的指根夹住杯柄,手温传入杯内使酒略暖,从而增加了酒意和芳香。
周谨体现出十分有教养的一面。浅酌后的他侧倚在吧台前,侧面看去五官立体、棱角分明,举止优雅仿佛浑然天成,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
注意到杨清嬅在看自己,周谨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问道:“试一试利口酒喝惯了,这种你喝的了吗”
“哼哼,永远不要小瞧女人哦。”杨清嬅向他眨眨眼睛,“忘了我是什么做工作的了酒托我又不是做不来。”
她说着仰脖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然后抓过酒瓶为自己倒了小半杯。
轻摇酒杯,酒液顺着杯壁流动的形状不断变换,优质的白兰地酒体稍稠,因此滑动速度才较为缓慢。
“你真会挑,这可是店主那老头的私货。”她嘟哝着,浅浅尝了一口。
周谨翘翘嘴角:“我也是在吧台的后面找到的。”
“好辣”,杨清嬅紧紧眯住眼睛哼道,“不过我喜欢。”
周谨坐在对面,看不到纤柔酒液是如何流经咽喉、落入杨清嬅肚中,但雪白葱颈下若隐若现的吞咽动作却显得魅力十足,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喝完一口,杨清嬅便向他挑挑眉:“怎么样”
他忙打了个哈哈,向她举杯道,“是我看走眼了,真是抱歉。”
“抱歉就该自罚一杯”杨清嬅一脸俏皮道。
“这是自然。”
……
储存于橡木桶中的白兰地酒质香醇可口、芳香浓郁,实在妙不可言。那色泽更是晶莹剔透,琥珀般的金黄色,如此高贵典雅,难怪会受人追捧。
但这些经葡萄发酵后又经蒸馏而得到高度酒精,再经橡木桶贮存而成,是十足十的烈酒。
没过多久杨清嬅便不胜酒力、面色潮红起来。
也难怪,大多数人更喜欢加水加冰等掺饮方式。在白兰地中加冰块或矿泉水,在稀释其酒精度的同时,增加其口感,从而更好入口。
而像周谨这样喜好纯饮的确实还是少数,杨清嬅非要逞能保持同步,自然很快酒量见底。
“为什么”,周谨随意问着,“要选择整夜上班,你们的调休错开几个小时还是能做到的吧。”
对方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或许是有些头痛,所以才伸手捂住一边额头。
“是能做到。不过是我自愿的。”
再之后的原因,杨清嬅没有说。
周谨见状给她换了杯果汁,与她接着碰杯,闲聊着些从前的事。
“杨小姐做领班以前,是在做什么”
“做过什么这可就很多了。叛逆不懂事的孩子,跟人私奔又闪婚的傻丫头,无所作为的全职妈妈,贪图享乐的离异女人……不知道你是想听哪种呢”杨清嬅对他勾勾手指,丝毫不知道她此刻媚眼如丝的样子,对别人来说有多么勾人魂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逗你啦。”杨清嬅毫不在意地拍拍对方肩膀。
“工作的话”,她抬起头来回忆着,语气如常,“也有过很多。打过零工、超市里做过收银员,还在深夜电影院当过一段时间售票员。对了,大嫂帮我找到过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可惜那个老板想对我图谋不轨,于是就被我一脚踢中要害进了医院。”
“怎么样厉害吧。”这时的杨清嬅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一样炫耀着,“所以说不要惹我哟。”
但她说的轻巧,周谨却不觉间有些滋味难明。
“这件事……杨本生和李姐他们知不知道”
杨清嬅的眼神蓦地有些飘忽。
“我没说。”她默默道,声音很低。
周谨张了张口,过了很久也没问出那句“为什么”。
“想听个故事吗”杨清嬅忽然展开笑颜,“刚好你这里也有酒。”
周谨举起酒杯:“我在听。”
“我说过对吧,我曾做过一份工作,在深夜电影院当过一段时间售票员。说实话,那种工作清闲得很,是个人就能做。而实际上,除去些青涩不懂事的情侣,夜场中人丁稀落、少得可怜。往常客人不多的时候,我就躲在窗口后面拿着手机偷偷炒股。”
“你还会这个”周谨的惊讶不似作伪。
“为了挣钱嘛”,杨清嬅摊摊双手,“不过我是初学者,手中本金也只有一点。最开始的时候赚少赔多,所以埋头钻研了一段时间。”
“那次是一个初冬的夜晚,因为还没到圣诞等节日档期,我所在的又是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影院,于是到了晚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从晚上八点到半夜我都无所事事,只好趴在桌子上摆弄‘银证转账’。直到有一截冰冷的枪管抵在我的额头上……”
“冬天里售票厅的暖气形同虚设,整个人裹紧羽绒服像熊一样也仍然不暖和。有东西突然抵住额头,冰冷而且质地坚实的触感吓了我一跳。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至售票窗外那人警告我‘别乱动,交出钱来’。”
“类似于‘乱动我就开枪了’,这样的话他没有说。也许他认为这是一句废话,没有必要。但我当时实在是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向后仰了过去。”
“椅子被我踉跄着带翻在地。这个时候我终于看清了哪个抵在我额头上的物体——一只黑色手枪,枪口也黑洞洞地令人生畏。”
“大概他也没能想到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但售票窗口狭小,只能让人伸进来一只胳膊,所以枪口便无法向前移动,也就无法再次抵住我的脑袋。”
“绝望中我扔出去了手中的、桌面上的所有东西,甚至包括身上最贵重的手机,只为了能多争取一秒时间。很多东西都没穿过窗口打中目标,只是撞在玻璃窗上咚咚作响,让那个男人一时间乱了方寸。”
“趁他手忙脚乱的时候,我抓住机会藏在了桌子下,努力像桌底深处藏着,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都挤进墙缝里。桌子就在窗下,也许一颗子弹就能打穿。他是否注意到了我藏在了这里,我不知道。”
既然杨清嬅能人在这里喝酒聊天,当时必然就是没事的。可是周谨听到这里还是有些紧张,于是微微皱起眉毛来。
“或许是少有的急中生智吧。”杨清嬅接着讲,“我颤抖着双手,将打落在地面上的收款机从桌下扔了回去。随后我听到它被拿走的声音,但我还是缩在桌下一动不动。我害怕这个人没走,也害怕一颗好巧不巧要了我命的子弹。就这样,我睁着眼睛在桌下一直呆到天亮,一直到店里的其他人早上回来、将我从桌下拉出来,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都被店中的监控给拍了下来。后来我在视频中看到劫匪拿了钱后便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无论那个劫匪是害怕引人注目,还是不想多生事端,总之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当时藏在桌下祈祷时,我的脑海中出现过许多人影,包括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包括大哥、晓晓,甚至还有那个让我悔恨终身的丈夫。可是整个影院空荡荡的,最终谁也不在,只有我和一个随时可能取我性命的匪徒。”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火。生死关头,真正能帮我一把的只有自己。”
“事情过后,我果不其然被炒了鱿鱼。”
“当然明面上的罪名不是用影院的钱换命。而是某人上班时间炒股、不务正业。”
“呵呵,结果没什么不同罢了。”
周谨再度与她碰杯:“所以这件事,也没有告诉他们对吗”
“何必呢”她耸耸肩道,“反正一切都过去了。年轻时候的我太过任性,已经给他们添了太多麻烦。”
杨清嬅这时候微笑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当然也是会有好事的”,她摇一摇手中的玻璃杯,接着说,“冬天里,又是临近年终,新工作并不好找。是这里的店主收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