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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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生强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童小姐道：“你说我们才是客居，那好，我问你，这个地方，我们姐妹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童小姐从房梁之上跃下，逼视着桑生的双目，道：“你说，你们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倘若不是你爹还有陈铉这两个人在朝中构陷忠良，我又何至于流落江湖，你们如何不是偷来抢来的。”

桑生笑道：“姐姐错了，我们在这里，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这房子当初被查抄之后，自有买家，是如何到的时里正手里，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从时里正手里赁来的时候，我们与他是有契的。姐姐，童太师当初在朝中究竟如何，你我二人其实都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还小，姐姐你的年纪也不大，与童太师又不十分地近。姐姐，你如今，如果真要正回来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

桑生莞尔一笑：“还是方才我所说的，您可以先寄居于那边屋里。你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小心些，我也不会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先这样忍耐一个多月，到正月十五的时候，镇上关帝庙会有集会，你扮做打把式卖艺的，我们姐妹会出去逛庙，到那时，我会以聘请你来做我的老师的名义来。到时候，你就可以明着住在这里了。然后，您呢，无多有少，教我几招，至少让我不要从房上下来，就把腿摔了，你看怎么样。”

“呵，我要回我的家，却还要让你遮掩着隐姓埋名。”

桑生笑道：“姐姐心里明白，这并不是我的错。”

童小姐神情木然，眼中无光，喃喃地道：“所以，我这仇，便再没有报的机会了？”

桑生一时无语。

算起来，她也好，前世的她也好，眼前的童小姐也好，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可是圣旨一下，没有人问你是否无辜。

前世的她，依靠着靖王殿下，算是逃脱了苦海，这一世，真细算起来，所倚仗的，还是靖王殿下。这两世为人，她都救下了自己，可是，她没有能力救下更多的，与自己身份相当的人，她甚至不知道，陈家倒台之后，到底牵连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个像童小姐这般，其实与陈家、李家并没有太多关连，但只因还在九族之内，便受尽了疾苦，有家不能回。

他们这些人，大人在位时，他们没有受到过什么恩典庇护，亦没有得过什么好处。

可是，当大人倒台时，他们却同那些亲侄近派一样的受到牵连。

“我不知道，现在陈家、李家，有多少像姐姐一样的人，我都不知道，也无力去管。我能同姐姐说的话，都说过了，姐姐要是能听得进去，自然知道，我于姐姐总无恶意，可是，姐姐你要是听不进去，现在杀了我，也就是了。不过，与我同住的几个人，虽是姐妹相称，其实并无什么亲戚的，姐姐你应该也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童小姐喃喃一声，一转身，便离开了。

速度之快，桑生甚至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出去的。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桑生一个人。腿上的伤，其实并不是十分地疼，只是，若无人搀扶，想要起身，总是不易的。没有人协助，亦不能将桌上的书籍，笔墨移过来。

此时的桑生，无聊，更大于疼痛。

躺在床上，想要睡，又睡不下，想要醒，又昏昏沉沉的。口中无味，眼中发涩，只觉得十分的难受。

一时小莲回来，拿了小米粥，还有蜜饯过来。放在桑生枕边，道：“姐姐，吃些东西么？”

桑生没有什么胃口，只捏了块桃脯，放在口中。

小莲道：“玉墨姐姐怎么不在这边呢？”

桑生怕那童小姐还在屋里，不敢明言，苦笑一声，道：“我腿上疼得里还，陈姐姐那里有止疼药，我让玉墨姐姐过去取了。”

小莲听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道：“姐姐你糊涂，玉墨姐姐那身子骨，你怎么让她一个人出去呢？”

桑生叹了口气，道：“咱们几个人现在，除了她，还有什么人能出去么？好了，别担心，玉墨姐姐不像咱们所想的那么脆弱，她知道怎么出去，她也会雇车的。”

“姐姐你现在怎么这样心大呢，你是一向胆子在，可是冒险向来只是你自己冒险，怎么如何今却让玉墨姐姐去呢？”

桑生的心里，本不以为去瑶光苑一趟能有什么危险，此时看小莲咋咋呼呼的，不由得也含糊起来。

“不过是雪有些大，不至于的，她会雇车的，玉墨姐姐其实挺懂与人交谈的，你没看到，方才萧押司在时，玉墨姐姐是怎么周旋的。只是，以往，在红香苑里用不着，咱们平时也用不着她。”

小莲坐了下来，望着桑生：“可是姐姐，咱们用不着她，不就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些么？既然还有咱们，又何必叫她去为难呢？”

桑生轻抚小莲鬓发，道：“唉，好小莲，你快快长大吧，你再长大些，就可以让你去了。你玉墨姐姐就真的可以不用抛头露面了。”

“现在，我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桑生笑道：“瑶光苑那里，说我李桑生三个字，或者还能进得去，说你花小莲还有玉墨，怕是都难。玉墨姐姐到那里，可以直接说自己就是李桑生，你，认得你的人，还是多的。年纪，也是对不上的。”

一番话，又勾起小莲的心事儿来，小莲抹了一把泪，道：“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人离开了那里，于她们眼中，我也是离不开的。”

桑生艰难地忍耐着疼痛，苦笑一声：“别这样想，咱们好好的过日子，不出五年，我保你，再没有人记得你的出身了。好小莲，咱们别管旁人了，日子，是咱们几个在过，我问你，我还有玉墨姐姐，还有王示，难道有谁因为这个，而另眼看你么？”

小莲别过了头去，半晌，方道一声：“咱们，要么离京中再远一些吧。”

桑生微微点了点头，道：“其实，也好，当初，我们留在这里，想的就是离京中也近，等过个几年，站稳脚跟，可是把你娘接了过来。现在，咱们也没这个是顾及了，离得远些，也好，反正，咱们几个，离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知道咱们几个出身的地方去。不过，那还是要等咱们给时里正把花样子画完的。”

小莲望着桑生道：“一定要给他画完么？咱们现在离开，也不是不行的。”

桑生苦笑一声：“不是这样说，咱们已经拿了他的银子，总是要把答应他的事情办完不是么？莫说那花样子银，他还给你添了五十两的嫁妆呢。”

小莲道：“那，咱们能还给他么？”

桑生轻轻地摇摇头，道：“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咱们还了他，再离开京城，一路之上，舟车劳顿，单凭咱们自己手里的那两钱，怕是撑不了多久。”

“那，明年到时候了，他还能让咱们走么？他会不会想办法，把姐姐你留下，继续要你的花样子？”

桑生苦笑一声道：“不知道，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他的意思，只是想榨干我的灵感，让咱们即使是开了绣楼，也没什么新鲜样子，没有新花样，绣楼也开不久。只要不让他觉得，我即使是一年以后，给了他二百来张花样子之后，自己还能画出新的来，他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新招了。不过，我还有一怕，就是他会不会担心，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到了别的地方，便不顾与他所签之契了呢？要是那样，到时候，咱们便走不了了。”

小莲不由得急得直跺脚道：“那可怎么办呢？”

桑生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真到那个时候，别说咱们彻底离开京郊，便是如之前所说，到南国游览一番，都难。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咱们这么猜，也猜不出个什么来。事到临头，无非就是两样，一个是，时里正心里，巴不得咱们离开得远远的，这二百来张花样，就够他在京中吃个独份儿了，远在南国，便是再有人出相似的样子，他也不放在心上了。再一个，就是将咱们困死在这里，永远也不离开，永远地寄居下去。不管怎么样，到最后，咱们与他，都难有一个善了。”

小莲道：“姐姐，咱们，其实就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

桑生道：“好不好的，现在说了也没用，只能再等等，等半年以后，再看吧。现在盲人瞎马的，愣猜也是猜不出来的。与其现在想这么多，不如多画几张样子，把时间往前赶一赶吧。对了，我现在行动不便，你跟王示，两个人到那边屋里看一看，有没有小炕桌，要有的话，给我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