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锦丝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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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收拾得很快，第三日头上，时里正便遣人来接桑生诸人。
桑生等人，不想时里正这般麻利，东西都还没收拾好，便被差人七手八脚地将看着不像是客栈固有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到了楼下，看到客栈掌柜的，桑生停了下来，要与掌柜算算这几日的账目。
掌柜的只道：“姑娘不急,里正大人已经垫缴过了，回头，姑娘再与里正大人那里算细算就是了。”
桑生微微皱眉，道：“这样吧，你给我列出个单子来，我叫我这兄弟明儿过来取。”说着，一指小二。
店掌柜的自然是赔着笑，送出了桑生诸人。
到了地方，看时里正已经等在门口。
桑生往前几步，向时里正一个万福，道：“大人安好。”
小莲、玉墨也在桑生身后，与时里正行了半礼。
时里正发福的身子，只向诸人略拱了下手，便伸手将大家让到了东厢房。
里面收拾得干净利落，黄杨木的桌椅，虽不名贵，却总还用得。
时里正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
桑生这边，若论财力，则当以小莲为主，若论主事，则又以桑生为尊，若论年纪，便又该是玉墨为上。
三人不好论主次，便索性谁也不坐，桑生拿一叠子花样子来，道：“您请看下，这是之前说好的那十几张，若有什么不满意，我们姐妹斟酌着再改。”
时里正略翻了一翻，便道一声：“很好。”
桑生道：“里正大人，今儿，我们几个也都搬了过来，咱们是不是也该落个字据了吧。”
时里正哈哈一笑：“李姑娘这是信不过时某人？”
桑生半低着头，恭谨地道：“不敢，只是凡事，还是落在纸上，往后，一切也都好说。”
时里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对桑生道：“姑娘看看，这个写得怎么样？”
桑生接了过来，细看了一看，对时里正道：“容我们商议一下，明日，给您个答复。”
时里正笑道：“姑娘这是觉得有吃亏的地方了。”
桑生微微一笑，道：“不敢，大人缘何如此说？”
时里正轻呵一声：“若不是觉得有了亏的地方，姑娘岂不是直接便签了。又哪里会推辞拖延？”
桑生的面上，露出些尴尬的神色来：
“上面所列条款，都是昨日里与大人商议定的，大人要出的，如今也已到位，我要再不满足，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实对大人说，我们所要商议的，是要议一下，当写谁的名字。”
时里正一时觉察这几人都不愿意坐下，想来是各有各的不能做主的。只是这个到底是这几个人之间的事儿，他这个外人，倒不好说什么。此时心里虽有些不大痛快，却只得当做没事儿一样，对桑生微微一笑，道：“这样的话，咱们明日再说。”
桑生笑道：“明儿一早，我自往大人家里拜望。”
时里正自觉再留也是无味，便借口不打扰四人收拾屋子，离开了。
待时里正走后，小莲拉着小二道：“姐姐，你写下名字，也就是了。还用得着问我们么？”
桑生笑道：“论起来，是你出的钱，便该写你的名字，咱们往后是要开绣楼的，到那时，自是以玉墨姐姐为主，那么，又该写玉墨姐姐的名字。若说将来在外面走动更方便些的，又当是小二。”
小莲笑道：“可是咱们几个，有什么事儿，还要姐姐你拿主意的啊，若是写了我们的名字，办起事儿来，反而不那么方便了。让我们出头与旁人讲买做卖的，说不定，非但不能成事儿，反而还会坏事儿。”
桑生只是连连摇头，并不说什么。
玉墨亦道：“你又弄这个虚的做什么，大事小情既是你做主，便留你的名儿，我们谁还同你争什么么？”
桑生依旧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留我的名号，总归是有他的不便之处的。”
玉墨问道：“又有什么不便之外，你说出来？”
桑生叹了口气，道：“前大将军陈铉的事，过去还不到半年，我的父亲，又是他的帐下幕僚，我这个时候在外面抛头露面，若只在这小镇里，也还罢了，若是到了京中，我怕徒增是非。”
玉墨笑道：“这一年，你总是出不去的。”
桑生却不理会玉墨的话，只道：“我方才，倒想着趁这个机会，请时里正帮咱们把执照弄下来，以绣楼的名义同他签订。我又怕他觉得我不老实，又想别的主意。”
玉墨问道：“现在，他就会觉得你老实了么？你是精明外露的，便是现在韬光养晦也来不及了。倒不如，早早地把招牌定下来，便是这一年不开张呢，也不用到了明年再手忙脚乱的。况且，你现在，不趁他还笼络着咱们，把执照办下来，等到了明年，除非咱们不在这个镇上住了，否则的话，你敢说，他不会横挡竖拦地给你添乱么？”
桑生略一沉吟，见小莲、小二向自己这边连连点头，便笑道：“要说也是。小莲、小二，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小莲笑道：“那是自然，只不知道，咱们这绣楼，要叫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桑生听了，不由得一笑，想小莲到底还是小姑娘的脾气，专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琢磨。
看着天真不解世事的小莲，桑生心里不由得想到，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岁月，只是记得，那是在多久以前了。
想到此处，桑生朝小莲微微一笑，道：“你是咱们的大股东，自然是你来做主了。”
小莲红着脸摇头道：“不要，我才认得几个字，我不成的。还得姐姐你来。”
桑生望着玉墨，道：“要说文墨之上，还是玉墨姐姐你更好一些，不如，姐姐你给取个名字吧。”
玉墨也是自谦道：“我这个性子，怕是取了名字，也是冷的。就怕到时，会挡生意。”
一直不说话的小二，忽然开口道：“我倒有个主意，咱们一人出一个字，看能不能凑到一处。”
三女皆觉有趣，小二将笔墨拿了来。
取一个字，有的时候，却又比取三个五个字更难选择。
桑生提起笔来，不由得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来。
前世名叫素卿，素，便是本色的丝；丝，自蚕食桑叶而来。
这般看来，自己前世今生的名号，倒是因这丝而关联。
素绢，又是刺绣的极好的底布。
如今看来，自己开绣楼，倒是命中注定。
想到此处，桑生在纸上写下一个“丝”字来。
放下纸笔，抬头再看左右，原来小莲、玉墨都已经写好了等着她呢。
桑生不由得赧颜一笑，自己还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了。
小二笑道：“都写好了，那姑娘们便将自己的字摆一起看看吧。”
小莲的纸上，是一个“华”字。
玉墨面前的纸上，是一个“锦”字。
桑生回过头来，望着小二，道：“你的呢，这会儿光听你安排，怎么倒不见你的字呢？”
小二羞赧地一笑，道：“我不用了。”
桑生笑道：“那怎么成？你出的主意，你自己倒先不干。总这么扭捏，咱们往后的事儿，要让你出去跑时，又该怎么干呢？”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们写的字，都只能放前头，我呢，出一个最后的‘堂’字。你们看，好不好。”
小莲转过头来，笑骂一声：“这算什么，取了跟没取一样。”
小二笑道：“怎么能呢，我不取这个，你们要是叫什么号啊、坊啊、楼啊的，不都成么？现在就只能是锦丝华堂这四个字了。”
小莲白了一眼，道：“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小二道：“叫楼，咱得有楼，说是绣楼，咱们要不起楼，只有一间门面房，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的。号字，我不喜欢。坊字……”
说到这里，小二的脸上有些红了。
桑生知道，小二是怕一个坊字，让几个人想起他们都是从教坊之中出来的。避开这个，是他的小心善良。
桑生笑道：“我看堂字是挺好的，叫起来又响亮，又大方，搁在咱们这几个字后面，是比别的好听。玉墨姐姐，你说呢。”
玉墨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桑生又看了看桌上的几个字，轻轻念道：“华丝锦堂，锦丝华堂，华锦丝堂……”桑生颠倒着念来念去。一时转过头来问道：“你们看，是怎么样好。”
玉墨有些不耐烦地道：“刚才小二随口念的是怎么排的来着？”
不等小二开口，小莲先道：“是锦丝华堂，小二，你倒说说，你这个顺序是怎么排的。我们要是都想不出哪个更好，就按你这个排了。”
小二有些尴尬地道：“我也没排，随口念了。”
桑生一拍手，道：“那就按这个随口念的了。你念着顺口，别人念着，也顺口。”
就这样，锦丝华堂的名字，算是定了下来了。
虽然，他们还没有牌匾，甚至说，这一年不能真正地开张，但他们已经有了自己共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