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还能看到,便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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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娘的屋子里，素卿站在王娘的身侧，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王娘也不看素卿，只摆弄着手里的针线，低着头，仿佛十分忙碌地道：“说罢，你们昨儿是怎么一回事儿？”
素卿低着头，不知道要不要隐瞒，只得实话实说：
“回您的话，玉墨不能沾牛肉，一沾，就会发烧，她觉得，晚上那屋里没人，凉快些，便是烧起来，也能不那么厉害。”
在素卿的潜意识里，这件事情，也确实是实话实说来得更妥帖一些。
王娘也不抬头，依旧摆弄着针线，道：“唔，我倒也听说过，只是，厨房那边，想来是没有记下。她这个人，话少，别人也都不太受理她，我看她待你倒还行，你平日里，吃饭时，替她多问一句罢。”
素卿低着头，道一声：“知道了。”那一刻，像极了一个乖觉的仆婢。
王娘瞥一眼素卿的那幅桃花图，问道：“你有多久，没有动针线了？”
素卿被这样一问，脸上闪过一份羞赧的红晕，低着头，羞怯地道：“不记得了。”
一直低着头忙碌的王娘，自然没有理会到素卿说话时的模样，只道：“玉墨的手艺好，你跟着她，多学着些。”
素卿心里担心着玉墨，只是回了一句“知道。”
一时，有小丫头进来，对王娘道：“王娘，妈妈她说，没有功夫叫人请大夫去，叫玉墨姐姐歇一天，也就是了，要是明儿还烧，再回她不迟。”
王娘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着，拉开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些碎银子，交到小丫头的手里，道：“你拿着这些，去找吴成，让他安排个小子，偷偷地往对面，请黄郎中来。”
小丫头拿着银子，便急急忙忙地去了。
素卿看着王娘，爽利地安排着小丫头，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王娘感觉到自己一直被素卿盯着，抬起头来，问道：“你看什么。在想，为什么，我能自己给玉墨请郎中，还要费一道手，去回了春娘，是么？”
素卿深深吸了口气，道一声“是。”
前世，也许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了吧，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小人物，竟然都是这样的聪明机敏，且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良善之心。
王娘笑道：“回春娘，是因为她是这里的主人，有事回她一声，是我敬重她。可是，我又不能看着玉墨这丫头，就这么着病着。”
素卿点了点头，大着胆子，试探着道：“玉墨这个毛病，总要想个法子，好好地治一治，才好。”
王娘轻笑一声，道：“这话还用你说么？打她来，明里暗里，也请了几回郎中，终究是没有法子。只能平时吃东西时，在意些。只是咱们现在这个境遇，怎么可能有人时时替她想着？”
素卿叹了口气，道：“我替她想着，也就是了。”
王娘轻轻地拍了拍素卿的肩膀，道：“好，你要能替她想着些，也是她的福气。今儿，你也不用再上工，就去照顾玉墨吧。”
素卿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院子里的阳光，有些刺眼，素卿微微晃了晃，扶着墙，方站稳了。
不知道是那几日迷药的原因，还是因为吃的东西太少了，总之，和前世比起了，现在这具身体，实在是有些太过羸弱了些。
眼下，拒绝春娘让自己接客，这件事基本上算是成功了，该打点起精神，好好地锻炼锻炼，让自己这具身体，更健壮一些。
健壮一些，就能更从容的面对许多事情。
回到屋里，看到玉墨一双妙目，直直地望着屋顶。
素卿笑问道：“好些了么？”
玉墨脸上泛着潮红，却依旧是一幅清冷的神色，道：“身上胀得疼，你不用管我，明儿就好了。”
素卿知道玉墨平时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也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便也不恼，依旧含笑道：“你有什么要的，跟我说，我给你弄。”
玉墨冷冷地道：“我什么也不要。”
素卿究竟也不是十分会照顾人的。玉墨既说什么也不要，便当真什么也不去弄了。
不知过了多久，素卿看着一直躺在炕上的玉墨，忍不住问道：“总这么盯着，眼睛不累么？”
玉墨冷漠地道：“不累。趁着还能看到东西，便多看一些吧。”
素卿一时起了疑心，微微皱眉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玉墨依旧望着屋顶，冷冷地道：“现在还没什么事，只是，谁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后，怎么样呢？总之，趁着能看到，就多看一些吧。”
素卿听玉墨的话，多少有些不稽，只当是因为人在病中，凡事爱往难过上想，便劝道：“玉墨，我知道，你现在身上不舒服，人在生病时，就容易想到一些悲伤的事儿，其实，事情往往没有那么悲观的。况且，你所想的，这也太没根由了吧？”
一向冷漠地玉墨，忽然有些激动地反驳道：“不，这不是没有根由的，昨天，有一位姓吴的老大姐，眼睛看不到了，连浆洗的活儿，都做不了了，只能送出去，似这样的人，你说她出去之后，能怎么样呢？这已经是我这几年，看到的第三个了。谁又知道，自己不是第四个呢？”
素卿听了玉墨的说法，不由一怔，喃喃问道：“这里面，眼睛坏掉的人，有这么多么？”
玉墨皱起眉头来，道：“常年干着用眼的活儿，晚上用的灯，又不太好，薰眼睛，久了，怎么能不坏呢？”
素卿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当初所穿着的锦绣罗裳，会是绣娘拿眼睛拼来的。
再想一想，如今，自己也有可能会落得那样的境遇，一时间，悲上心头。
半晌，方道：“玉墨，你别怕，会有法子的。”
玉墨苦笑一声，道：“能有什么法子呢，都是命。”
素卿凝眉正色道：“别的先不说，先想法子，弄些上等的灯油，总是能缓解一些的。”
“你想什么呢？我现在这个样子，春娘那里，连郎中都不给叫，她怎么舍得，给咱们这些人换好灯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