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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乌金雪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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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唐夫人带着几个贴身嬷嬷坐在魏老夫人身侧,眼见韩芷从院中走来,她赶忙笑着起身。

“你就是芷儿吧?这些日子燃儿那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连累你将开得正好的绿梅折下,让他带回家给我这个病人看。”

韩芷低身朝她行了一礼,只当看不见院中摆着的聘礼。

“给唐夫人问安,小世子活泼好动我们一府的人都很喜欢他,算不上添麻烦。”

唐夫人顺势一笑,上前牵住她的手:“我听人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可曾好些。”

“已经大好了,有劳夫人挂心。”

“你这孩子,怎么还一口一个夫人的。砚之那孩子入府多年,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呀就跟着他喊我唐伯母就是。”

韩芷表情微僵,下意识抬头朝厅中坐着的魏老夫人同韩长忠看去。唐夫人眼见她这般反应,也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

难道如今亲事已定,韩芷竟然还不知道?

厅外,随着韩芷一起过来的秋儿同云雀见着院中景象,二人心中都有些慌。

云雀:“我前些日子才听见老爷同老夫人提过这事,怎么南平侯府的人这么快就上门了。”

秋儿也是心中不解。

“如今老爷已经官复原位,难道老夫人还准备将小姐嫁给顾公子?”

她们二人这边话音刚落,就瞧见顾砚之身穿一袭暗红色锦衣,从府门处走了进来。

冬末日光昏沉,院中桃树闻得春日气息,争相探出头张望。身穿锦衣的公子快步行至院中,眉眼清俊,周身气度内敛而温柔,独有那眉间暗藏的喜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顾砚之平日鲜少穿这等喜气浓烈的颜色,也正因为如此,反倒叫人移不开眼。

云雀同秋儿两人拉着手视线一路追随他,嘴角的哈喇子险些直接滴到地上。

等到顾砚之一路快步走进正厅,云雀才咽了下口水回过神。

“其实我觉得顾公子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差,至少那张脸是长得真不错。”

秋儿也抬手摸了一把嘴角:“若真说起来,我倒觉得顾公子家世简单,小姐嫁给他比嫁给顺成侯要好些。”

“就是!就是!”

厅中,唐夫人见韩芷的模样似是并不知道这门婚事,正拧着帕子发愁时,顾砚之便大步从廊下走了进来。

“哎哟!你这个孩子,自己的亲事怎么来得这样迟。”

听着唐夫人的埋怨,顾砚之抬眸看了一眼旁侧坐着的韩芷,才赶忙冲魏老夫人和魏长忠赔礼道:

“来时路上马车颠簸叫喜雁受了惊吓,小侄前去追赶耽搁了一些时间,故此来迟,还望韩伯和老夫人恕罪。”

他这边刚说完这句话,一个腰系红色绸带的小厮,就提着两只毛色品相极佳的大雁走了进来。

更难得的是,那大雁双翅上皆有三片金羽,魏老夫人定眼一瞧,竟发现那是一对千金难求的乌金雪雁,

所谓乌金雪雁,是指生长在北境边界,头顶有一撮乌色绒毛,双翅又生有三片金羽的大雁。

这类大雁极其聪慧,每到北方河水结冰之时,便会双双结伴飞往南方过冬。

除了聪慧,乌金雪雁还是出了名的忠贞。

因为它们数量极少,又加上那极其有辩识度的长相,每每拿到市场上都能买一个好价钱。所以每到冬季,都会有大批的猎人守在它们途径的路上,等着捕捉它们。

而乌金雪雁自来都是一雌一雄交缠而行,若是其中一只雪雁被捕,另一只便会随着俯冲而下,或死或伤都生死追随。

韩芷记得上一世周岁欢出嫁北境,在她陪嫁的东西里,就有这么一对乌金雪雁。后来其中那只雌雁不知怎么在她出嫁的前夕死了,另一只雄雁也随着撞笼而亡。

当时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伤心了好久。

后来她又得知,周岁欢听到雄雁自尽而亡后很是生气,命人将那双大雁烹煮喂狗,然后又花费千金在民间另买了一对乌金雪雁,直至出嫁队伍离了京,才被人发现后面买的那对乌金雪雁是假的。

世人总是自诩万物主宰,鄙夷的称其他动物都是畜生。殊不知万事万物皆有灵性,人性的卑劣,在这些满心赤诚的动物面前,又何不是难以入眼。

顾砚之见韩芷一直盯着那对乌金雪雁看,当即解释道:

“它们是我从一个猎户手里买到的,买来是雌雁翅膀受了伤,养了好些日子才养好。本来我是准备等开春,就放它们离开的,你若是不喜欢它们被绑着,我一会儿就可以放它们离开。”

韩芷抬眸看着他,男子目光温柔,言语真诚。深藏的黑眸不似越岂那样暗沉晦暗,即便岁月蹉跎多年,他一身清朗的风骨,依旧如雪中青松,静守而默然。

可韩芷不知道为什么,眼下她明明看着顾砚之清俊的眉眼,脑海中却总浮现越岂那满是戾气的孤傲身影。

越岂身上独有一种野性,那是久经生死洗礼,浸入骨子里的冷漠与血性。

若说顾砚之给人的感觉就像春日的暖阳,那越岂就是深冬的霜雪,冷冽而孤寒,他伤自己三千,也损别人一千半。

“韩姑娘?”

顾砚之见韩芷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忍不住缓声道:“定亲之事,在下本该提前问过姑娘意愿,只因在下自知家世败落,心中自卑才一直未敢道明。”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敢道明了,还说服了唐夫人替你提亲。”韩芷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见她这般反应,韩长忠一直提着的心禁不住又紧了起来。

早前他就同魏老夫人说过,定亲之事不比其它常事,这件事情是一定要韩芷自己同意才行。

可魏老夫人非但不听,还私下寻问顾砚之是否心仪韩芷,如今他官职刚复,便急着将自己女儿嫁出门,落到别人耳朵里那岂不是惹人看不起。

虽然他确实很喜欢顾砚之,可韩芷到底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若是韩芷不愿意,他这个做爹的,便千不该万不该替孩子私自定下亲事。

“芷儿啊,你同砚之的亲事是我做的主,若你实在不愿意,爹爹也不勉强你。”

韩长忠这样说,一侧的唐夫人却不愿意了。

“韩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砚之这个孩子无论是才学还是品性,在长安城众多世家子弟里面,那也是拔尖的。就算他如今家世比起你们是低了些,但侯爷如今已经向陛下请旨,免去了他罪臣身份。难道你认为凭借砚之的才学,还不能在下半年的秋闱里夺得一个名次?”

无论顾砚之现在是什么身份,但他到底还是南平侯府的人。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顾砚之还不是他们南平侯府的仆人。韩长忠如今这般出尔反尔,也不怪唐夫人会动气。

一直坐在旁侧没说话的魏老夫人,眼见唐夫人生气,这才瞪了一眼韩长忠后开口:

“唐夫人莫生气,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芷儿亲娘早逝,自是由我这个外祖母替她打点。砚之这个孩子无论的心性还是人品,这些日子老身同她爹爹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门亲事我们韩家断没有退去的道理。”

听魏老夫人这么说,顾砚之先是抬手向她行了一礼,然后才言辞恳切的道:

“没能提前问过韩姑娘意见,小侄已然失礼,如今这门亲事更没有强行定下的道理,今日若是韩姑娘不愿意,小侄绝不会勉强的。”

眼见众人的视线都朝自己看过来,韩芷头疼的皱了皱眉。

“顾公子,我能单独同你谈谈吗?”

顾砚之:“好。正好这几日后院池塘化冰,出现了好几条红尾鲤鱼,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这边韩芷同顾砚之往后院走去,唐夫人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走,还是该留在这里。

见状,魏老夫人只好唤来丫鬟添茶,再命许妈妈去跟韩芷道明,她之所以要跟韩芷同顾砚之定亲的缘由。

她相信依着韩芷的性子,她最后会答应的。

后院亭边,韩芷看着池塘中偶尔游过的红尾鲤鱼,禁不住皱了皱眉。

“我怎么记得往年这池塘中并未养鱼?”

跟在她身后秋儿闻言,也跟着附和道:“往年这池塘中确实并未养鱼,想来这些红尾鲤鱼应该是新添的了。”

“是我添的。”

顾砚之走到韩芷身旁,看着冬季池塘凋零的景象,开口:“上次同你在亭中赏雪饮茶,我见你们府中池塘空着,便想起我的院子里有几条养在莲花缸里的鲤鱼,就叫身边的小厮送过来了。”

秋儿看了一眼池塘里齐刷刷的红尾巴:“顾公子该不会养了一院子的红尾鲤鱼吧?”

顾公子朗声一笑,看着韩芷:“你的丫鬟随主,一点都不好骗。”

韩芷:“……”

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好吗?真不知他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秋儿看了自家小姐无语的表情,又看了一眼今日明显智商不在线的顾砚之,忍不住开口。

“顾公子你没事吧?”

顾砚之茫然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了?”

“奴婢就是觉得你今天跟以往好像有点不一样。”

边上云雀实诚的接着她的话往下:“今天的顾公子比往常傻。”

顾砚之愣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

云雀同秋儿对视一眼,齐齐八卦的问道:“顾公子为什么没睡好?”

“我……”

顾砚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韩芷,两只耳朵瞬间红了个彻底。

帅哥本来就是稀罕品,若是动不动还会害羞的帅哥,那就更是稀世珍品了。

秋儿同云雀瞧着顾砚之通红的耳朵,以及他那时不时就瞟一眼自家小姐的小动作,不约而同的低笑了一声。

秋儿:“原来顾公子是想着今日来我们府上定亲,这才没睡好。”

云雀抱着秋儿,一副自己磕到了的表情。

韩芷头疼的扶了扶额,往常一个秋儿跟在自己身边还好,眼下有云雀伙同她一起,这两个人胆子是越发大了。

“你们两人时不时嫌平日事情太少了?”

瞧着自家小姐隐隐有发怒迹象的俏脸,秋儿同云雀赶忙收起表情,装模作样的朝她同顾砚之行了一礼后,就跑开了。

看着那两个丫鬟撒欢似的背影,韩芷无奈的对顾砚之笑了笑:“平日我把她们宠坏了,顾公子别在意。”

“没事的,这样挺好。”

韩芷:“敢问顾公子,如今韩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为何还愿意同我定亲?”

冬风穿过池塘袭来,韩芷鬓边碎发被风吹动,雪白的小脸因为寒冷有些发白,却越发衬得朱唇红颜明媚而动人。

顾砚之从未敢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韩芷,眼下只定定的看了两眼,俊脸两颊也没忍住红了个彻底。

往日韩芷见他,都是一副温润有礼、亲疏有序的样子,如今这般害羞可爱的样子,她倒是头一次见。

“顾公子可听见我说的话?”

顾砚之闻言猛地醒过神,急忙移开视线,搓了搓自己发烫的俊脸。

“我、我失礼了,韩姑娘莫怪。”

这下韩芷真没忍住,一下就笑出了声;而顾砚之听见她笑,瞬间就更慌了。

“我……我,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韩芷双手搭到池塘边的木栏上,感受着手下木栏的冰冷。

重生以来,她一心只在如何帮助韩家逃过死劫上,对男女之情从未在意过。

如今韩家死劫将近,韩长忠却突然给她定下这门亲事。不论其它,单是不愿意拖累顾砚之这件事上,她就不想答应这门亲事。

对于一个整日忧心生死,一只脚已经踩到死亡线边缘的人,谈情说爱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想到这里,韩芷觉得自己还是跟顾砚之一次性说清为好。

“早前几年我一直做一个噩梦,梦里我爹因为掺杂储君之事,被皇上打入绝狱暗牢,而我们韩家最后也落得抄家灭门之罪。”

储君之事?

顾砚之瞳孔微缩,下意识抬眼看着韩芷。

“顾公子不相信吗?”

顾砚之静了片刻心,稍稍稳住情绪开口。

“不过是个噩梦罢了,韩姑娘不必过于在意。再说韩大人一直深得皇上信任,如今已然官复原位,怎会被打入绝狱暗牢。”

绝狱暗牢自来只有犯重罪的臣子,才会被抓入其中,韩长忠这些年从未结党更谈不上营私,便是再犯了错,也罪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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