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看不见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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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坤哥满头大汗，双眼紧闭，双手扶着太阳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去回忆。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一层严冰做成的壳，随时可能破碎。
“好多人的声音一齐向这边靠近，听上去要打架的样子。那两个人一直退到我歇脚的角落附近，边退还边说：‘马上走’。嘴上说要走，步子却很慢，磨磨蹭蹭。最后他们退到角落，与我之间只隔着一层帆布罩子。”
“这两个人的声音很低，其中有个人还是个破铜嗓子，说话声音很嘶哑。他悄声说，‘先上去，叫人来吧。’然后就往上走。我当时还松了口气，可没想到，，没想到，，”这时，他突然激动地浑身颤抖，话却在嘴边无法说下去。
“怎么了，您慢慢说。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泰林沉声安慰道。
“本来好好的，没想到，他们刚往上走，就有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从入口传过来，‘孙队长，您怎么在这儿啊？上次集训之后都好久没见过您了。’”坤哥双手紧握成拳，又手指交叉紧握到一起，仿佛这句话已经在他胸中隐藏好久，终于重见天日。
王良三人猛地一惊！小伙子的声音？“孙队长”？这个小伙子难道是。。
坤哥继续说：“小伙子的声音不大，可是地下道的回音却很大。听了这话，本来已经离开的那伙人停了下来，又开始往回走。”
“正当越来越接近我的时候，我听到一阵铁棍拖着地面的声音。然后就听人群中的一个男人笑着说，‘孙队长？我说怎么这么脸熟呢，原来是老熟人啊。’说着就跑了过来。我心里想，原来他们认识啊，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一声闷响，一个人跟着扑倒在帆布上，正落在我旁边的水泥袋子上。”
李方文和王良相视一眼，心中暗暗吃惊：“这是什么人？明明认出来孙志兴还下手？是长了多大的胆子敢袭警？”
“落在帆布上的那个人正是方才的破铜嗓子，他支撑起身体，喊道：‘快跑’！然后我就听到有人转身奔向楼梯的声音，可惜已经太迟了。然后我还听到好多人厮打在一起。”坤哥将手放到耳边，浑身颤抖不已，仿佛那场厮杀还在继续。
“坤哥，坤哥，”泰林犹豫了一下，轻声唤他，“你可以先歇一会儿，咱们等一下慢慢聊。”
“不行，”坤哥颤抖着嘴唇抬头望向他，“再不说，我怕我就再也没胆子说了。”
“突然，那个破锣嗓子低吼一声，‘不许动’！接着，厮杀声安静了下来，我听到很多铁锹铁棍被丢到低上的声音。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破锣嗓子竟然又惨叫了一声‘啊~’，听上去倒是受伤了。”坤哥扶住头，“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我一动不敢动，就只缩在水泥袋旁边。
然后就听见，远处另一个中年男人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老孙’，可是却不过来，听上去好像是被人困住了。有个人走过来，笑得很大声，还说，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也信了不该信的人。然后，然后，又是一声枪响。”
惹了不该惹的人？信了不该信的人？这个有恃无恐的亡命之徒，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王良与李方文脸色凝重，相顾无言。可泰林却浑然不觉得有异样，他问道：“那你呢？当时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我能在哪里？当然一动不敢动缩在角落。”坤哥瞪着他，心想：这人莫不是搞不清状况？
“哦？”泰林笑笑，“你怎么缩的？”
“我，我”坤哥突然脸色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的情况，如何缩起来？只要你坐在地上，腿都要伸直才行，水泥袋支起的空间才多大？如何让你容身？”泰林步步紧逼，一句接着一句。
坤哥此生最忌讳别人提到他的腿，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招架不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我腿脚不行了吗？你觉得腿瘸了就不能缩着？可是我也有我的办法啊！”说着，只见坤哥费力地弯腰卷起裤脚，裤管之中，膝盖以下是由木头和铁架做成的义肢。
坤哥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那天喝多了酒，连这两条假腿都拆了。”
“欸？！”王良走过去看了看坤哥的义肢，却诧异道，“怎么你这两只脚不一个样式的？难道不是一起做的？”
泰林皱眉，也走过去看了看，果然看到两只义肢分别采用不同的材质，右边一只是木头支架看上去至少是20年前的样式，而左边那一只却颇新，以钢支架为主，楦头还采用了较为柔软的塑胶和硅胶垫。
他抬头看向坤哥，问道：“你这两只脚受力不均匀，这样不是更难走吗？你现在还要重新用上拐杖才能上车，是不是已经受伤了？”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坤哥的心坎里，他低下头，重新把两条裤管拉好，才闷声说道：“医生上个月也劝我，让我赶紧再换一只新的，再不换，右边的股骨头都快磨平了。可是，也太贵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原来那只左脚换成新的？是不能继续用了吗？”泰林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听了这话，不要说谢行坤，就是王良和李方文也是吃了一惊。李方文问道：“师兄，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
泰林面无表情，只定定地望着坤哥，冷冷地说道：“你们还是问问他吧。他再不说清楚，我可真救不了他了。”
坤哥的头埋在双手之间，肩膀不时地抖动，却依旧默默地不说话。
泰林见状，叹了口气：“唉，谢行坤，我们的现场鉴识人员，曾经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些木片的残片，因为是施工工地，当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但是刚刚当我看到你两只不同规格的义肢，却让我想起这件事来。”
“通常说来，残障人士选用义肢，是为了弥补自身缺陷。而讲求对称，是人类在审美上追求的平衡，若非不得已，你怎么会只换一只脚的义肢呢？”
泰林顿了顿，看向谢行坤：“那天的第一枪，打中了你对吗？应该说，打中了你右边的木腿，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