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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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九张张嘴，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正在措辞。
他深深地看进了风婵漆黑的瞳眸，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犹如一汪澄莹见底的潭水一样。有一束光穿过叶缝打进了涟漪渐起的水面，滑进了水底，照亮了人心底里最初的宁静。
面对如此美好的场景，先九忽的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怯意，他害怕惊扰了这一份美好，明明他是为了更好的站在她的面前而爬到了最高处，可是现在也因为这一个最高处将自己和她越推越远。
先九努了努嘴，哑然嗤笑，经过片刻的沉寂之后才开口对着风婵问道，“婵儿知道我是冷宫遗腹子，对吧？”
风婵看着先九的表情不语，所以这和她成为太子妃是什么关系呢？
“差不多也是你被风泱家主收养的那一年，我还在冷宫的墙角里面啃着宫人随手一丢的冷硬馒头，那时候我觉得活不活着都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就是冷宫里被人遗忘的人，高墙大院逃不出去，前朝父皇难得一见，人生如此，没有人在意自己。”
“那一天，风泱家主带了你来宫城，只不过你太小了，或许压根就忘记了这件事。也就是这一天，我已经五天没吃饭了，我打算躺在草地里等死，等我死后，也会有太监婢女来收尸。他们其实一直都在等我死，也厌倦了在冷宫里漫无天日等候皇上的想起我的时日，我也是。”
先九说着，风婵听着，在慢慢的细水长流中翻找着过去影子——
“你一个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身上揣着一块大饼。”先九说着，嘴角出现一抹微笑，“然后跑到了我后墙的柴堆边畏畏缩缩地小心翼翼地啃着东西。”
“我还说呢？这是哪家的小姑娘，竟然和我一样惨，吃个东西也要偷偷摸摸的。活着的本能叫我爬起来靠近你，你瞪大了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自己手中的大饼一眼，把那个饼撕成两半递给我，说，你吃吗？”
“多蠢呀！自己都吃不饱了，还管着别人……”
先九在一瞬间抢过食物，狼吞虎咽起来，目光凶狠恐怖。风婵一下子看得呆了，她目光痴痴的看着先九，直到他在几秒内就把东西吃完。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先九用半年没洗的衣服袖口擦擦嘴，不好意思地说道，目光还忍不住一直往风婵手上身下的半张大饼上瞟，“对不起，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喏——”却只见风婵盯着他，随即递出手里的半个饼，那是她今天的和明天的晚饭，“你是不是还没吃饱啊?给你吧，我不饿。”
微风渐起，撩起了先九鬓边没有打整的碎发，一瞬间迷了他的眼睛。
他不记得那天具体什么天气了，只觉得少女的眼睛明亮非常，像是他漆黑深潭里唯一的一束光。
后来他们还说了许久的话，就坐在一个湖泊边缘——
“你是皇子？”女孩子满脸诧异，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孩子竟然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这在她看的所有小说里都完全不符合，不过也是，小说怎么能当真呢？
于是少女浅笑，靠近了小小少年，低声说道，“那我告诉你我是谁？我是一个小乞丐。”
男孩子满脸诧异，露出了与风婵一模一样的表情，眼前这个人发冠整齐衣料不凡，哪里像一个乞丐？若是硬要说，把他们俩的身份互换了还差不多，或许能够骗到几个人。
“哈哈哈，你不信，对不对，我也不敢相信，可是的确如此。”风婵摆摆手，捞了捞裙摆，接着说，“我是被一个好心人捡回来的，但是一个乞丐诶，你说他们的家里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呢？所以我本质上还是和你一样，或者说又不一样——”
“你在这里始终都是有根的，而我飘如浮萍。”风婵悠悠说道，“跟之前的日子相比，我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起码不会担心没衣服穿，没有地方睡，没有东西吃……慢慢的吧，慢慢的，很多事情都会变好的！”
“好吗？”风婵说完之后，还恰时看向先九笑了一下，似是鼓励一般。
先九不知不觉被这个明媚的笑容所迷惑，一时之间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多时，风婵与先九告别，两人小手一挥就再也没见过面，直到——
直到骸午测风婵被烧伤，他前去照顾。
树欲静而风不止，风婵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一段往事，那时候的她其实真的满心欢喜，满含希望地认真对待这世界。
先九说完这一段往事之后回头看了风婵一眼，却见风婵眉眼不动，许是在发呆。她的容貌与小时候的差异不大，粉雕玉砌，惊为天人。
“那时候，我千辛万苦活了下来，冷宫消息闭塞，经过多番打听之后才知道你的身份。我想再见你一面，想要堂堂正正在你的身边站着，我想要以我最好的样子去见你。”
然而等他准备好这一切的时候，迎来的却是风泱家主去世，风三小姐大火烧伤的消息。
“对不起，婵儿，我想我应该早一点……”
此时沉静许久的风婵忽的发声，说道：“先九哥哥，往事之日不可追。”
“而且——”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婵儿，你追的只是你年少的那束光而已……”
“那束光可以是别人，可以是王婵，赵婵，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而婵儿只是恰好在那束光的身边出现了。”
“你的感情是追忆……”
“不是爱情！”
风婵一连话语说的咄咄逼人，没有给先九停顿的时间，一时之间让先九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婵儿，你听我说……”
“先九哥哥，你先别急着回应我，你先看清楚你的心再来跟我说。”
“好吗？”
两句“好吗”，不同时空的不同对话，不一样的心境也让这两个字的分量和意义变得完全截然不同。
风婵说完之后就背对先九先行离开，她的心早就死了，从上一世发现先九爱的人不是自己的时候早就死了，此时此刻不过是释然，对自我禁锢的世界表达的最后一句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