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漫漫上交路（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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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川闭上眼睛, 遮住了眼中的无奈。他没有想到拆他台的不是站在他前面虎视眈眈的秦局，而是他身后的池安。“这么晚了，你不累吗？”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嘴。“我觉得还好啊, 我什么也没有做，不就是从家里换了一个地方呆着吗？”池安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隐忍，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现在就算是她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累的走不动路, 也没有人能把她从这里拉走！她的上交计划,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差这一哆嗦了。“陆青川。”秦勇毅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却立竿见影地让陆青川闭上了嘴。“安安。”秦勇毅看着她, 眼中的威严渐渐变成对后辈的欣赏和关切, “去我办公室聊一聊吧，我有些事情想要了解一下。”池安往左边走了两步, 从陆青川的身后走了出来。“好。”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郑重。她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并且充满期待。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办公室, 秦勇毅看着她身上穿的略显单薄的衣服, 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顺便用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一杯热水。当他板着一张脸时, 看谁都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是当他神情柔和下来时，却又像极了隔壁和蔼可亲的邻居。“谢谢。”池安看着他眼中的关切, 伸出双手接过热水, 眼中的紧张缓缓消散。即使她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即使她早就想要把自己的能力用在该用的地方, 但是真的要迈出这一步时，她心里也有些紧张，会控制不住地想东想西。但是秦勇毅对她的和善让她的紧张得到了缓解。她喝了一口热水，一股暖流在她的身上游走。她正在琢磨自己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就看到秦勇毅站在她的身前，深深地给她鞠了一个躬。“秦叔叔，您不用……”因为震惊，池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她慌忙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赶紧走上前去把他扶起来。“池安，我代表被拯救的卧底，代表这次行动的所有成员，谢谢你。”“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池安看到他站直身体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没有这么多人的努力，这次救援不可能会成功。”“还有，能帮到忙，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视线坚定地看着身前的人。在刚知道自己能力的时候，她很恐慌，因为这种能力看清来好像根本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万一能力被发现，她身边的人可能都会变成第二个徐云瑶。是最近这一段的经历让她明白，原来她的能力不是只会带来伤害，她还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也让她找到了生命的意义。秦勇毅看着她脸上的坚定和真诚，眼中的笑意渐渐加深。在官场上沉浮了这么

多年，他见过了太多人，太多事，他的心也在这些事情的打磨下，变得圆滑冷硬。所以看到池安眼中的单纯和诚挚后，他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爱和宽容。如果是在这次营救行动之前知道池安的能力，他第一反应应该是怀疑和试探，确认能力的真实性后，他会警惕，会思考对策，会想着怎么样才能用她可以接受的方式控制住她。当一个陌生且强大的能力出现在眼前时，他第一时间想的不会是该如何利用，而是这种能力能不能控制，会不会对社会安全造成威胁。控制不住的能力，宁可不要，也不能冒着危险强求。可是这次营救行动过后，他看到了一个真实的、真挚的池安，一个会为了卧底安全，宁愿在他面前使用能力的池安。这样一个人，他觉得她不会因为一己私利危害社会安全，可是即使他知道她不会滥用自己的能力，但是他作为局长，也不能看着拥有能力的她在国家的控制之外肆意地和其他人接触。他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池安接触到了一个危害社会的人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是看着池安，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陆青川会那样不想让他知道池安的能力，为什么会把上报的时间一推再推。看着这样一双满是信任的眼睛，即使是他，也对接下来的话多出了几分不忍。“安安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他示意她坐在椅子上，准备绕个圈子，迂回试探。池安听话地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挺直，听到他的问题后，她使劲地点了点头：“有啊。”她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声音充满了坚定：“我想要成为一个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人。”池安努力地睁大眼睛，心中想要上交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往外冲，一边冲一边反思：她的回答够不够认真，视线够不够笃定？是不是一看就是一个能为国家效力的形象？她不知道她给出的回答，像极了小学生被老师提问长大以后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样子，童真童趣。但是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多半只是孩子们对未来的美好幻想。“还是个孩子啊。”秦勇毅坐在办公桌前，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奈。“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池安听到他的感叹后，不会隐瞒自己心情的她全身上下都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审讯了众多犯人的秦局听着她明显钻空子的回答，忽然有了逗弄的心思。“那你今年多大？”池安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多了几分飘忽不定：“十九岁。”她平时很不喜欢别人把她当成小孩子，所以每次有人说她很小的时候，她就会报上自己正在上的大学，这样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她只是长得显小。可是这一次，她的做法好像失灵了。秦勇毅看着现在多了几分孩子气的池安，轻易地察觉到了她的心虚。他扬了扬眉梢，接着开口：“我问的是周岁。”“十八

。”池安声音带着悲愤，抬起头看到他探究的表情后，她撇了撇嘴，眼中带着看破红尘的空寂，颓废道，“十七周半。”她费劲心机，还是没有掩盖住自己还差半年才完全成年这个秘密。她还能把自己成功上交吗？果然还是个孩子。秦勇毅摇了摇头，面对这样的池安，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移到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上：“安安这个年龄，已经可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和义务了。”看着茶杯的他没有发觉，在他说完后，对面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啊，其实要是算的不是那么严格的话，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她附和着开口。“池安。”秦勇毅的声音依旧和善，但是却带上了莫名的庄严。听到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池安下意识地正了正身子：“到。”秦勇毅看到她的反应，压下了想要上扬的唇角，语气郑重：“我现在以金市金乐区公安分局局长的名义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池安抬起头，对上了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退缩：“嗯，您问。”“你知道且清楚自己的能力吗？”“知道，但是还没有特别清楚。”“你将能力用到过多少人的身上？”“我也不能确定，因为很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有这种能力，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你的能力除了可以帮助他人外，是不是也有可能对社会造成伤害？”“是。”池安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直视着对面人的视线，但是声音却渐渐地小了下来。“如果国家要求控制你周边范围的人员流动，你可以接受吗？”秦勇毅看着她，压下心中偶然泛起的愧疚和心疼。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用了这种最大范围保证她自由的问法。可是即使是这种自由，可能也不会得到保证。池安愣了一下，大脑飞速的把这句话进行转换，秦局的意思是：国家会保证她以及身边人的安全，且不会让危险的陌生人接近她。还有这种好事？她尽量让自己像个成年人一样稳重，不要太过喜形于色，可是脱口的话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喜意：“完全可以。”秦勇毅看着和她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反应，微微怔愣了一下，隐下了国家会给她的诸多福利，眼中多了几分试探：“如果控制的更加严格……”“没问题啊。”还没有等他说完，池安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只要不把我解剖了，怎么样都可以。”秦勇毅没有被她这个冷笑话逗笑，而是皱着眉头更进一步地问道：“如果你接受的话，以后你身边的人可能都会受到相关人员的监控，你的活动范围和地点也要提前申报，甚至……”他平静客观地把最可能发生的状况和她坦白，同时也给出了国家的补偿：“但是你放心，你今后所有的生活所需，国家都会为你解决，如果你有什么特殊需要，国

家也会尽全力补偿。财富、权利、地位，只要你想有，一切都可以得到，我可以保证。”他在一开始，没有把国家可能对她能力的需要说出口。他自认为比较了解这个年龄的孩子，把自由看的很重，又格外重视自己的自尊和人格，如果在控制她自由的同时还要利用她的能力，那么即使池安是一个对国家有好感，格外配合警方工作的人，可能也会产生怨怼。“只有这些要求吗？”池安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和自己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难道不需要我帮个忙什么的？”说到这里，她像是一个求职心切的员工，使劲地推销自己：“我的能力其实挺厉害的，前两天有一个拐卖儿童案，除了警察们的努力查找外，其实我也发挥了不少作用，还有今天的……”虽然她知道在这两个案件中，警方的努力远比她要多，但是为了凸显自己的能力，她还是红着脸把自己在这两个案件中的作用说了出来。“所以，其实我觉得我的能力完全可以用在更有用的位置上。”她眨了眨眼睛，小心地看向秦勇毅，“比如说遇到一些突发事件的话，我完全可以帮忙啊。”“安安，你的意思是……”向来果决的秦局长，声音带着从来没有过的犹疑。“秦叔叔，你看我要是光从国家那里捞好处，那我收的也不安心啊。”她用上了这个显得亲近的称呼，“所以，您要不看着给我安排个职位什么的，让我也能够实现我的心愿。”“用能力帮助更多的人。”秦勇毅的像是被一个馅饼砸到了头上，欣喜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怀疑。“你不介意被控制自由，不介意国家介入你的生活吗？”攥紧了手中拿着的水杯，他沉声问道。不管他用多么美好的字眼伪装，不管他把国家给她的福利说的有多好，其实都是监视控制换了一种说法而已。与其等到时候池安和国家产生怨怼，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更何况，现在的池安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不能哄骗一个想要为国家奉献的孩子。池安挠了挠头，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对于别人来说，这种监视或许是一种困扰，可是对于她而言，这种监视就是一阵及时雨，非常让她心动。她最怕的就是能力被坏人利用，只要国家介入，能出现在她身边的，应该都是需要帮助的，值得她使用能力的人。“秦叔叔，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能力，您想要听一听吗？”她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准备把自己的能力完整地告诉他。在这一刻，秦勇毅的心脏跳的忽然快了几拍：“你先等一等。”他站起身，检查了一下办公室里屏蔽信号的仪器，确定它在正常工作后，他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了，你说吧。”“我在知道自己的能力后，一直在探索它的使用方式，后来发现，能力的使

用条件比较苛刻。”池安茫然地看着他动作了一通，等到他说可以开始的时候，她整理了一下措辞，认真地开口。“我可以让身边的人运气变好，但是有一点要求，就是我对一个人抱有好感，这样不管我碰不碰他，他的运气都会变好，但是如果我和有好感的人发生了肢体触碰，那么那个人的运气就会变得更好。”“反之，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或者只是把那个人当成陌生人，那么不管我……”“原来是这样。”秦勇毅听到她说完后，在赞叹她能力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陆青川给他的报告上对她能力的概述并不准确，池安并不是能够无差别无目的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并不能让只是单纯地围在她身边的人运气变好。这是一件好事，代表池安的能力更加可控，也代表着她会有更多的自由。“还有人清楚你的能力吗？”秦勇毅的声音轻松了几分，带着一丝笑意问道，因为说了太多的话，他笑着把茶水放在唇边。既然池安已经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知，那么她肯定会把自己的能力隐藏的很好。“有。”“咳咳——”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色一瞬间变得凝重，“是刑警队的人吗？”“不是，是我的继姐徐云瑶。”池安摇了摇头，“她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我的能力了，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还有其他人吗？”秦勇毅记下了徐云瑶这个名字，接着问道。“应该没有了。”“安安，不用担心，这个人不会对你造成困扰。”这是他对她的保证。“嗯嗯。”池安像个小仓鼠一样，不住地点头，有人当靠山真是太幸福了。“秦叔叔，你还有别的问题吗？”她眨巴眨巴眼睛，把一切都摊开了说明白之后，她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暂时没有了。”“就是，那个……”池安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尴尬中带着一丝期待的微笑，“如果我为国家工作的话，有五险一金吗？”“有……编制吗？”秦勇毅哑然失笑：“有。”“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这里报道？”听到他的回答，池安的眼睛又亮了几分。“不是我这里。”虽然他很想留下池安，但是她的能力显然应该放在更有用的地方。分局里的任何警种办事，可以运气好，但是不能依赖运气。“你今天好好休息，我会把你的能力继续上报。”秦勇毅看着她，“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不是这里吗？池安跟着他站起身，眼中带着一丝茫然，那她会去哪里？人总是对未知产生害怕。“是一个很适合你的地方，你会遇到很亲切友善的上司和同事。”秦勇毅笑着安慰道。等到他把池安的能力上报后，那个人肯定会围绕着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池安所有的担心，根本都不是问题。虽然还是有些慌乱，但是听着秦勇毅的话，她忽然对明天产生了一点期待

。走到门口时，秦勇毅停下了脚步：“但是安安，从今天开始，你的能力必须完全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我知道。”池安使劲地点了点头。陆青川自从池安和秦勇毅进入办公室后，就一直在门口不远处等候。无论如何，他应该亲自对池安说一声对不起和谢谢。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一直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在办公室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正在等待审判的感觉。“陆队，你还在这里啊？”成功把自己上交的池安，心情格外轻松，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后，她愣了一下，“是猎狐出了什么事情吗？”“没有，医生说他身上的伤只要好好休养，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恢复了。”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庆幸，据行动队员们说，如果他们再慢一秒，可能猎狐就会被毒贩注射上新型的毒品，后果不堪设想。这一切都还来得及，多亏了池安。“那就好。”池安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扬起了笑意，“那陆队是有事情找秦局吗？”“那我就不打扰了。”“不是。”陆青川看了两人脸上轻松的表情，眼中一片茫然，“我只是有点担心……”担心什么，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你在这里正好，就由你把安安送回家吧。”秦勇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别说是他，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池安的想法居然和他们想的完全相反。就让他们在路上好好谈谈吧。“秦叔叔再见。”池安走到陆青川身边，身上还披着一个白色的毛巾，乖巧地冲着他道别。“陆队，走吧。”陆青川跟上了她的脚步，用余光仔细地观察她的神情，确定她没有一丝勉强和悲伤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安安，秦局和你聊了什么？”池安停住脚步，伸手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陆队，说不定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什么意思？”她能够察觉到陆青川身上若隐若现的愧疚，也大概猜到了他愧疚的原因。她看着身前的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陆队，我曾经说过的很高兴能帮上你们的忙，不是在开玩笑。”“人们常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也就厚脸皮的把这句话拿来给自己用了。”她抬着头，大厅的灯光尽入她的眼底，明亮璀璨的让人不敢直视，“如果我的能力真的有用，我只想把它用到最该用的地方。”“安安。”空荡的大厅里，陆青川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微微的沙哑，“其实我……”池安挺直身子，笑着开解他：“其实我早就想把自己的能力让国家相关部门的人知道了，不然我让坏人利用了怎么办？”“可是因为我的能力有点特殊，我也不敢随便找个国家机关就去说自己的能力。”说到这里，她加重了语气，“陆队，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改天请你吃饭。”陆青川低下了头，他知道不管池安怎么安慰他，

他都不该在没有和她沟通的情况下把她的能力上报。错了就是错了。“对不起，安安。”那双审问过无数罪犯的眼睛，在这一刻盛满了愧疚和感激，“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冒着风雨来拯救猎狐，谢谢你愿意把自己的能力用于家国，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宽慰伤害过你的人。“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池安知道这个时候不管她怎么劝都没有用，陆青川在有些方面执着的过分，“等你有空了请我吃顿饭就好。”“好。”“快走吧，我都困了。”她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这么晚了，陆哥你早点送完我，早点回去休息吧。”陆青川被她小的不能再小的力气拉着，眼中终于浮现起了笑意。等看到池安公寓的灯打开后，陆青川站在树下，不知道想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秦局。”“直到相关部门把池安接走前，你和其他知道她能力的刑警一起保护她的安全。”电话里的声音没有了面对池安时的和善，变得坚定而严厉，“无论如何，池安绝对不能出事。”“是！”池安回到公寓后，兴冲冲地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关于徐云瑶的观察计划，她的能力秦局并没有问的太过细致，估计等她新的领导出现时，这个观察计划就有用武之地了。她把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也不知道秦局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是明天还是后天？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她发觉，自从进到公寓后，她脸上的温度变得越来越高，身体也在不自觉地打着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