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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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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那三个字,男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潮红,嘴边也扬起了似有似无的笑容。

范先生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是……是你么?”

男子没有回答范先生的问题,笑了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是不是萧檀心,对这新安城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范先生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蓦然良久,爆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号。

“你可知……你可知将军为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新安的百姓都在说,要是檀心回来了,新安便……便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若真是檀心,这几年你……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男子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那俊俏的脸上,扭曲成狰狞的样子,他双手捂住脸庞,双肩绝望的抖动起来,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半晌,男子才停止了啜泣,他缓缓将手拿了下来,指了指那躺在床上的老人,低声道:“你们可知,他是谁?”

张老三自是不认得,范先生却也不知这老者的来历,只得摇了摇头。

男子关切的抚了抚老者的额头,老者早已醒转,但仍是浑浑噩噩,表情惊恐,口中“白”“白”的叫个不停。

男子道:“这老头儿便是’凶魃’,林宿。”

范先生张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那老者听见“林宿”两个字,突然嘿嘿一笑,又呓语一般说道“白”“白”。

男子道:“你可知,他又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

范先生眉头一皱,似乎甚是惊恐,低声道:“你是……你是说萧将军……”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张老三看了之后,只觉得身上一阵的不舒服,那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范先生道:“可……可林宿不是为了萧将军,护了萧府三年之久,将军又怎么……怎么……”

男子摇了摇头,道:“林宿确实护了将军府三年,可林宿又没有护萧将军三年!”

范先生道:“何意?”

男子的表情甚是复杂,发出了一阵呓语一般的笑声:“要是你回到家,发现照顾你府内人的恩人,做出了一件你接受不了的事,你会怎么做?”

范先生问道:“什么事情,会……会……”

男子直直看向了范先生的双眼,范先生觉得浑身一阵恶寒,禁不住了打了个冷战。

男子低声道:“比如……比如和你的妻子,生了个孩子。”

范先生几乎跳了起来,高声嚷道:“什么?”

看到范先生的反应,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接着说道:“怎么,不相信么?”

范先生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萧将军回府之后便大病一场,林宿也离开了将军府,儿子失踪……

范先生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那……那檀心……你……”

男子的声音阴冷如冰:“萧定远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居然多了一个孩子,他一怒之下,便率军追杀林宿,林宿武功绝顶,却也难敌萧军人数众多,虽然杀出重围,却也受了重伤。”

范先生看向林宿,林宿看起来仍是一副糊涂的样子,年岁既长,也不觉得长相如何出众,心里不觉疑惑起来。

男子见范先生似乎心有疑虑,便又徐徐说道:“先妣去世之后,萧定远便又续弦再娶,刚娶完没多久便去追剿流寇了,萧定远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又怎么能满足得了这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范先生惊呼道:“檀心!你……你果真是萧檀心!”但听萧檀心说起萧定远时,那语气中却带着不强烈的屑与恨意。

萧檀心阴沉一笑:“萧定远扔下了新婚燕尔的妻子,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反倒是林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妻子的身边,试想一下,两人就算年岁差得多,暗生情愫也是理所当然。”

范先生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张老三问道:“那……那后来呢?孩子呢?”

萧檀心落寞低首:“孩子?萧定远已经失了心疯,孩子与母亲自是被他逼走他乡,不许再在新安露面,生死未卜。”

张老三道:“那……那萧公子你为何……”

萧檀心抬首一笑,俊美非常:“萧定远失了心智,不仅追杀恩人林宿,赶走了那母女,甚至要杀尽那新安城内所有的孩子,我只不过说了两句,萧定远便要杀了我,我无奈之下,只得逃离新安,不敢回乡。”言辞凄苦,甚是悲凉。

范先生想安慰萧檀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萧檀心悲苦,萧定远一生为民,却又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得悲从中来。

范先生心念一转,又问道:“萧公子,你这次回来,可是为了萧将军?”

萧檀心缓缓转过头身去,看着林宿,沉声道:“这次回来,便是听说有个姓孙的小人,趁着萧定远神志不清,打着我们萧家的幌子四处杀戮,为祸一方。我这次回来,便是要重振萧家。我花了些时间,终于找到了林宿,便是为此,林宿虽然有负于萧家,但也算是我的恩人。只可惜,当我找到林宿的时候,他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听得萧檀心如此说来,张老三看向萧檀心,却见萧檀心的表情甚是决绝,那张绝世的容颜竟颇有几分的坚毅。

张老三听得萧檀心如此说来,也觉得义愤填膺,振臂道:“萧公子,我们这些百姓,平日里没什么本事,忍着也就是忍着了,但现在,萧府真的是一条活路也不给我们留了,我们愿跟随这公子,去找那个姓孙的小人。”

萧檀心摇了摇头,悲声道:“这是我萧家的事,就算我自己一人,孤掌难鸣,也定是要了却这桩心事的。”

范先生听得此话,猛然长身而起,向着萧檀心悲愤说道:“萧公子,现如今新安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老百姓心里都是有数的。那个姓孙的小人,利用萧将军,在这新安城里无恶不作。若说你孤身一人,那我愿四处去寻愿拳拳相助之人,来助萧公子一臂之力。”

萧檀心戚戚然,沉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那萧定远府中,高手无数,方才那个’血犼’单元尊,我若不是攻其不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带其他人去,怕是白白送了性命。”

张老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怒道:“我不怕!要是这么下去,新安的百姓还怎么活得下去,若是萧公子要去,那我也要去,至少我也算个人手,没准还能帮得上萧公子的忙。”

萧檀心再次双手掩面,浑身颤抖起来,半晌才放下,两人见萧檀心双眼含泪,甚是感动。

萧檀心道:“两位深明大义,萧某佩服。只是……只是那姓孙的小人,确是极难对付。”

范先生问道:“萧公子可有什么法子?”

萧檀心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想偷偷混进去,杀了他们罢了。”

范先生一惊:“那将军府内,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萧檀心道:“况且那个姓孙的孙小幺,武功极是高强,江湖上的人,都把他叫做’度日如年’。”

张老三咧嘴一笑:“这是什么名号,听起来却是有趣。”

“有趣?”萧檀心的眼角闪过一丝清冷的光,看得张老三心里一颤,“你若落在他的手里,便绝不会觉得有趣了。这个名号的意思,是落在他的手中,你便会觉得’度日如年’。不少江湖上的人觉得,与其被他折磨,倒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张老三看到萧檀心的神情,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萧檀心微微一笑:“所以,若是要在将军府内,诛杀孙小幺,实是九死一生之举。即便如此,你们……还愿意帮助我么?”

张老三暗自思量,范先生却激昂道:“萧公子!为了将军,为了新安,我愿助萧公子一臂之力,这新安城里,将军府上的人跋扈一方,人人自危,有多少百姓苦将军久矣,但却敢怒不敢言,若是萧公子带头,想必定会振臂一呼,一呼百应!”

萧檀心听后,侧歪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慎重的点了点头,笑道:“也好,那就有劳这位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好了!”

范先生向前一步,高声道:“但凭公子吩咐!”

萧檀心摆摆手,低声道:“明日子时,带着人到安乡伯府南侧的食肆,听我安排。”

“安乡伯?”张老三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范先生接过话头道:“萧将军军功卓越,圣上封与萧将军伯爵一位,赐号安乡。”

……

皮瘦白端坐在洛阳城外一个小酒肆里,那混浊的双眼又覆上了一层阴霾。

皮瘦白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坛廉价的烧酒,可皮瘦白将那火辣的烧酒倒到嘴里的时候,他却仍品不出来丝毫的味道。

今日种种,他的内心仿似早已分崩离析,不成样子,他这一辈子的规矩,都在这些日子被纷纷打成了碎片。

他想用酒来把自己灌醉,却发现自己根本喝不出任何酒的味道。

皮瘦白想笑,咧开的嘴却僵硬的滞在了脸上。

他可怜自己,他又恨自己。

所以当南宫恨我看到皮瘦白的第一眼,那满腔的怒火便消散了一半。

南宫恨我几乎没认出来,这便是那个名满天下,只为规矩而活的神捕——皮瘦白。

以前的皮瘦白,也许很节俭,但却绝不邋遢,那一身补丁的衣服上,绝不会有一丝的褶皱。可现在的他的那身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染上了不知是菜渍还是酒渍的污渍。

他那花白色的头发,胡乱的纠结在了一起,让人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

可皮瘦白看到南宫恨我的时候,双眼里仍旧闪过一丝希望般的光芒。

但那光芒转瞬即逝。

“你,来,了。”

他的话语仍然那样的刻板机械,但却不似以前那般毫无感情。

失落,失望,厌恶,皮瘦白好似甚是绝望,也不管南宫恨我说什么,将那坛酒高高举了起来,往自己的喉咙内灌去。

南宫恨我冷冷的看着皮瘦白,待他喝完酒后,沉声道:“为什么那么做?”

皮瘦白似乎被南宫恨我的话问住了,一种异样的神色爬上了他的眉间,南宫恨我这才发现,皮瘦白头上的白发,竟好似又多了许多。

皮瘦白沉吟半晌,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师,父。”

南宫恨我坐在了皮瘦白的对面,那一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伤感。

“你的师父,在安乡伯的手里?”

皮瘦白疲惫而无奈的点了点头,再次将那坛酒倒入了自己的嘴里。

“你可知道,”南宫恨我的声音多了一分悲哀,“江湖上对安乡伯的传言。”

皮瘦白没有说话,仍是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度日如年’孙小幺现在也在安乡伯那里。”

皮瘦白的脸显出了他本不该有的红晕,就连脖颈处都凸现了青筋,他竟是那样用力,那酒坛被他捏的“啵”的一声碎裂了一地,混浊的酒水溅满了皮瘦白的衣衫。

他好像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压抑下去,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机械的、刻板的点了点头。

南宫恨我重重叹了口气,无力的瘫在了椅子上。

他,也倦了。

“他是疯子,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是,孙小幺也是。”南宫恨我的声音甚是悲哀。

“你在武当放我一马,我欠你个人情,”南宫恨我的声音甚是冰冷,“但,如若阿牛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唯你是问。”

皮瘦白却是看也不看南宫恨我,嘲弄似的拍了拍身上的酒渍:“好。”

南宫恨我听得皮瘦白回答的甚是痛快,却也不由得一愣,他毕竟知道,皮瘦白没有做错什么。

满天星是盗,而皮瘦白是官。

就在南宫恨我发愣的时候,皮瘦白突然站了起来,将那六扇门的铁牌递到了南宫恨我的身前。

皮瘦白跌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南宫恨我看向那块刻着“六扇门”的铁牌,不解道:“你把这个……给我?”

皮瘦白看了看南宫恨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去,救,他。我,在,这,里。”

南宫恨我此时才明白皮瘦白的意思。

他不敢去救他的师父,毕竟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但他希望南宫恨我去救满天星,所以他把这代表自己的铁牌交给了南宫恨我,而他便在这里等待南宫恨我。

看是南宫恨我顺利救出两人,把铁牌还给他;还是……

回来杀了他。

南宫恨我沉默了半晌,突然狂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好久没有笑过了。

他看也不看那块铁牌,径自站了起来,向那新安的方向走去。

“等我回来,一起喝酒吧。”

皮瘦白似乎早已想到南宫恨我的回答,答道:“好。”

南宫恨我走出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问道:“皮神捕,阿牛哥究竟偷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安乡伯也忘记不了,还要拿他归案?”

皮瘦白的脸上也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画。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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