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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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开始,天空中飘落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身上,发上。
瑶华漫无目的地走,待停下来,已到了孤山。是了,萧衍说若是下雪,要和她来孤山赏梅。
雪已下大,阴霾的天空中,鹅毛大雪纷纷叠叠,覆盖满山寒梅。
她的步子轻如羽毛,踏雪无痕,转瞬到了山腰的寒山古刹。寺门紧闭,茫茫雪中,黛紫暗花袄裙很快积一层雪花。她茕茕孑立于寺门外,竟有些痴了。
“娘娘!”
空寂的山中响起一道男子声音。
回身一看,却是夜冥。他仍是一身雪白轻裘,缓缓地从山道上来,怀中抱着幼狼。
银光闪耀,一枚银钉破空而出,直射幼狼额心。
夜冥忙挥右臂将银钉卷入袖中,她莫名其妙就动手,他也不禁气恼,皱眉问,“娘娘,您这是为何?”
“本宫只是试试你的功夫。”
“在下的功夫不及娘娘,您已经试过了。”
“难说,这世间虚虚实实的事多了。”瑶华清冷的目光凝住他,莫名起了杀心,就将他毙于山中也无人知晓,来日北征会少一个敌人。
夜冥暗暗心惊,“娘娘,您心里有事?”
瑶华的目光转凉,声音一点温度也没有,“殿下与我数次偶遇,连这城郊孤山也能遇到,你在刺探我的行踪?”
夜冥张口欲答,瑶华忽地拔地而起,双掌击向他的肩膀,快如鬼魅。
他迅疾横向滑开,同时伸手格挡。但一声闷响,右肩剧痛钻心,右臂耷拉了下来。幼狼滑落在地迅速跑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足印。
瑶华的攻势一触即收,夜冥堪堪站定,恼怒地瞧着她。
她却又举起左掌,凌厉掌风带起纷飞雪花席卷而来。
夜冥迅疾从怀中抽出一柄墨色铁骨扇,尚未打开,她的手掌已击在胸口。他踉跄退了几步才在台阶上站定,喉中一甜,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溅在雪地上似妖娆的红梅花瓣。
“娘娘这是为何,在下可曾得罪了您?”他喘着气,横眉怒问。
瑶华觑他一眼又欺身上前,惊得夜冥慌忙后退,但觉手中一空,铁骨扇已被她抽走。
她安然地站在他身前,手一抖展开扇子,黑色扇面上绘着朱红色的曼珠沙华,传说中的幽冥地府之花。
“原来娘娘是想要在下的扇子,说一声即可,又何必动手呢?”夜冥轻扬唇角,唇边尚带着鲜红血渍,说不出的妖冶绚目。
瑶华也只望了一眼,就将扇子递还给他,“我只是未见过铁骨扇,有点好奇,这花和你很配。”
夜冥接过扇子放回怀中,不觉莞尔,“您是说我像死人么?”
“白雪红梅殊艳,你死得不冤。”话音未落,瑶华身轻如雪花,又是一掌挥出,霸道凶猛的掌风卷起漫天飞雪。
夜冥大吃一惊,她这是要取他性命!
他极速后退,可哪有瑶华快。掌风笼罩下,他的手臂已提不起来,避无可避之下,他绝望地闭上眼。
“嘎吱”一声,他惶然睁眼,左侧,半怀粗的绿萼梅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
他知道瑶华武功高,却未料到竟高到如此地步。目光下移,她的手白皙如雪,娇柔如花,怎能相信方才那一掌是出自她的手。
他也不以为忤,扬眉笑了笑,“梁帝受了娘娘一剑却缔结佳缘,若是在下受了娘娘一掌不知会得到甚么,怎么娘娘竟不忍了?”
瑶华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温度,轻轻笑了,“你的好容色毁于我掌下可惜了。你几次与我相遇,若不是预谋,倒真是缘分了。”
她突然自称“我”,含有亲近的意味。
夜冥的笑容如身旁绿萼,洁净缥缈,“在下最爱梅花,早闻孤山梅花壮观绝美,今日又降瑞雪,忍不住前来观赏。”
瑶华没有接话,仰望着漫天飞雪,想起了萧衍,突然就静默了。
在夜冥的眼中,她真乃天姿灵秀,意气高洁,恍若神仙妃子。他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娘娘冰姿仙风,也只有雪中绿萼方可一比。”
瑶华恍若未闻,许久方回眸,“寒梅争艳,除却绿萼也有素心,玉蝶,黄香等名品,殿下玉质金相,若是能唤我一声长姊......”她悠然一笑,“不知殿下可愿意?”
夜冥扬起修长的眉,露出畅快之意,“在下与长公主的缘分妙不可言。”
“山上雪重难行,殿下受了内伤,咱们便下山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漫天飞雪中,身旁身后梅花掩映,如画一般。
“长公主。”
瑶华闻声回头。
夜冥似换了一个人,神若春水。
但也只是一瞬间,对上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淡漠冰冷。
至大道上,夜冥的玄色马车于路边相候,侍从抱的正是跑开的幼狼。
并未看到有人迎瑶华,夜冥便道,“请让在下送长公主一程。”
瑶华淡淡摇头,“请殿下自便,我与陛下约好在此相见,我等着他。”
夜冥也不勉强,解开身上的白狐裘递过去,瑶华拒绝。
他再次与她道别,登上马车。走远了回首一看,瑶华孑然立于雪中,苍茫天地中,她的身影倍显孤寂,如缥缈孤鸿影。他欲停车回转,却想到她忽嗔忽怒的神情,他的面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这才是她。
瑶华伫立良久,身上覆着厚厚一层雪,眼看雪已没过靴面,不禁黯然垂眸,萧衍与她终是不能共赏孤山之梅。
也有来赏雪赏梅的行人,都是斗篷鹤氅结伴而行,蓦地见瑶华满身积雪独自前行,纷纷回眸。
她到了朱雀门下,见宫门大开,方想起今日宫中宴请群臣。这个样子进宫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她即刻飞掠而去,绕到丹凤门回月华宫。
芷淇看到她惊喜万分,小跑着迎过来。
瑶华边走边问,“陛下呢?”
“陛下早上来过,您未回来,他便走了。”
“知道了。”
她写了密信,传影卫入内,亲自交代好才去沐浴更衣。
一直到傍晚也未有人来,瑶华稍觉诧异,今日宴会,皇后不参加想必萧衍能圆过去,可他必已知晓她回宫,也不使人来看一眼,倒有些反常。
茗香道,“陛下过来时吩咐,若您回来即刻禀报他。奴婢一早吩咐芷澜去了,可能陛下被事耽搁了。”
瑶华端坐于镜前,轻声道,“罢了,他近日事多,别去扰他了。”
镜中的女子容色绝艳,可眉间隐现戾色,她骤然一惊,何时她的面上有了如此神色?
初五一日,瑶华于殿中静坐冥想,从清晨至黄昏,丝毫不察外界纷扰。
茗香暗自心急,帝后置气近两日,是前所未有之事,可公主毫不在意,这回可如何是好?
初六,萧衍恢复了早朝。
瑶华仍旧不去承光殿,萧衍也一直未来月华宫。
初九是怀淑公主的生辰,去年正月,因为准备萧衍的大婚事宜,她的及笄礼稍显仓促。太后的意思,今年她的十六岁生辰要隆重操办。
茗香暗暗庆幸,幸亏怀淑公主过生辰,帝后必定要出席,倒有了见面机会。
她问瑶华那天要穿甚么衣裳,瑶华淡淡道,“甚么事也值得来问我,随你决定。”
茗香也不着急了,准备好衣饰,又备了厚厚的贺礼亲自送至雎鸠宫。
终于盼到了初九,她一早捧来衣饰请瑶华更衣上妆。
瑶华正倚着看书,听她说完,眼眸也未抬一抬,漫不经心道,“她也配?你去禀报太后,就说我头疼吹不得风,今日就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