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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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北方依然寒冷。
车中,小火炉烧得暖暖的,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梅花幽香。
容廷已为瑶华掩去容貌,此时她只是位清秀少女,她一路上端坐练功,静得似乎呼吸也停了。
流荧掀起车帘望向窗外,马车已出了武阳,驶入燕国境内。广袤的草原与天际相接,矮小的灌木光秃秃的,枯黄衰败的草丛上覆盖着残雪,夕阳斜照下,更显苍茫。
又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与武阳相接的临乐。
容廷在车旁站住,伸出手笑意盈盈,“妹妹,咱们到馆驿了。”
瑶华迤迤然越过他的手,轻巧地跳下车。
容廷的嘴角抽了抽,对流荧笑了笑,“我这妹子有些任性。”
此次燕国之行,他和瑶华以兄妹相称,扮作医者来燕国采购药材。流荧扮作瑶华的婢女,溯光扮作护卫,因携带数额巨大的现银,又有六名保镖相护。
馆吏小跑过来,“公子,可是要住店?”
容廷道,“天字号。”随手递去一锭银子。
馆吏眉开眼笑,带着他们上二楼。
进房前,容廷低声问,“我需采购一批药材,你可知大药馆都在何处?”
“在城东一带,尤以平安街最为集中,数一数二的医药馆都在那块。”
“多谢。”
“您若有事,就随时吩咐小的。”
进入房中,容廷立刻歪在椅子上,闭上眼道,“赶了一天路,全身都要散架了。我晚间不吃饭了,别等我。”
瑶华却不走,在他身旁坐下。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待夜卫过来,探知名医所在......师兄,我有些不忍。”
容廷缓缓睁眼,端详着她,眼中露出探究之意,“不忍甚么?”
“师兄,我自幼和你一起,知道学医的艰苦。咱们这回将燕国的大夫都......都给毁了,太过残忍。”
“瑶华,你不忍,是因为你有慈悲之心。此事我已想到解决的办法,不必担心。”
瑶华眼睛一亮,“甚么办法?”
容廷望着她,忍不住笑,“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我给你喝了甚么来着?你睡了七天才醒,师尊将我好一顿罚。”
“当然记得。”瑶华不觉莞尔,“妙香散?”
她怎么不记得,某天,容廷笑咪咪地叫她品尝新炮制的花茶。花茶味道甘美清香,容廷热情相劝,她连饮了几杯,回到灵犀殿就陷入了沉睡,待醒来已是七天后了。那次,师尊难得大发脾气,命容廷为瑶华做了一个月的药膳,还让他去采了许多草药才罢休。
容廷颔首道,“就让他们昏睡,天塌下来也顾不上了。”
“可医者繁多,需要大量妙香散,原料从何而来?还要让他们痛快喝下,却不容易做到。”
“将妙香散制成丸药,迫他们吞下就好。”容廷慢条斯理道,“原料明日去平安街置办就可,关键的几味药我已从帝京带来了。就是炮制丸药需要安全的地方,明日一早命夜卫去寻个宅子。”
瑶华为此事一直忧心,此时终于舒口气,露出浅浅笑容,“师兄,幸亏有你,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容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闭上眼摆手,“废话少说,我要睡觉了,你赶紧出去!”
瑶华笑笑走了。
回到房中,流荧正在整理行李。她巧手布置,添了些日常器物,茶具、寝具、坐垫,全都焕然一新,却又不是御用之物,温馨适意,倒不像是在客栈了。
这等本事,瑶华是没有的,不禁夸道,“你布置得真好。”
流荧腼腆一笑,她十七八岁年纪,体态轻盈,面容妍丽,一双丹凤眼慧黠灵动,左边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令人过目不忘。
“流荧,你进夜卫多久了?”
“属下十三岁进入夜卫,到今年七月就满五年了。” 流荧将茶桌细细擦拭一遍,铺上祥云纹绣桌布,取出一枚鎏金祥云香座,仅有半截拇指大小,插上线香点燃,动作十分爽利。
五年前......萧衍那时方十七岁,瑶华心生好奇,不知道回到帝京的萧衍是甚么样子呢?
“五年前陛下还是睿亲王,常见到他吗?”
流荧摇摇头,眸中划过一丝怅惘,“溯统领统辖我们,直到三年前,属下才有机会见到陛下。”
“三年前?”
“三年多前,有刺客潜入睿王府,企图行刺陛下。溯统领便选了三百人护卫王府,属下有幸被选中,与同僚长驻王府,直至陛下登基,我们才重回夜卫。”
瑶华了然,她口中的刺客是黑衣人,“你是女子,那时又年少,能被选中,你的武功很好罢?”
“属下的武功与溯统领相差甚远,与陛下和娘娘更是天壤之别。除了武功,属下还会些医术,所以此次才有资格陪伴娘娘。”
因着容廷的缘故,瑶华对大夫总是怀有好感,微微一笑,“你想学甚么武功?我闲来无事可以教你。五师兄医术高明,你要想学医术,多和他请教就是。”
流荧躬身道,“多谢娘娘。”
瑶华便命她先去休息,说完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流荧飞速地打量她两眼,皇后神情冷漠,除了和容大人多说两句,极少开口。今日她心情倒不错,也算和善。
次日早上,容廷与瑶华去往平安街。他告诉瑶华,麻黄是治疗寒疫最重要的药材,须将其收购后运回大梁。
最大的医药馆济春堂坐落于街中最显眼的位置,刚进入馆中,一长须老者迎上来,“两位是看病还是抓药?”
“我要购买药材,急需麻黄,要上好的,越多越好。”
“听口音两位不是燕国人氏,不知要这么多麻黄何用?”老者露出怀疑的眼神。
“梁国感染伤寒的患者渐多,我们带药材回去治疗。”容廷神色平静。
“好,待我禀报掌柜,请稍等片刻。”老者说完进了内堂。
容廷慵懒地倚在柜台上,向瑶华笑了笑,悄声道,“我已数年没有下山,和你一起出行更是初次,需找些乐子才不虚此行。”
这是甚么地方,还想着找乐子?瑶华斜他一眼,冷冷道,“乐子有,流血送命的,要不要?”
容廷翻了个大白眼,气得转开头,“懒得同你说话!”
“大夫!大夫!救命呀!快来人救救孩子!”
外头传来呼喊声,一个魁梧大汉抱着个幼儿冲了进来,又跟进来两名侍从。
长须老者快步出来,命大汉将幼儿平放在横榻上。
容廷和瑶华往旁边让了让,看这幼儿八九岁模样,面容苍白中透着青灰,半阖着眼,眼神涣散,已没了气息。
王大夫翻了翻幼儿的眼皮,捏住他细弱的手腕把脉,“病了多久了?甚么症状?”
大汉神色惶惶,双目涌泪,“戥儿的身子一直很弱,近几日突然不思饮食,浑身无力,喝了几日汤药也不管用……半个时辰前他突然昏迷……大夫,快救救他!他才十岁呀……”
王大夫把戥儿的手放下,长叹一声,“唉!老夫也无能为力,令郎已没有气息了。”
大汉的身子一晃,差点瘫倒,哀求道,“您再看看,戥儿他心口还有动呢!”他指着戥儿的心口不停地说,“您看,动着呢……”
王大夫摇头说,“请节哀吧,回天乏术了。”他的医术是济春堂内最高的,他说没救,是真的没希望了。
大汉瘫倒在戥儿身旁,不停地叫着“戥儿”。
容廷望瑶华一眼,瑶华知晓他的意思,点点头。
“大夫,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戥儿的病似是尸厥症,若是信得过我,我愿一试。”
王大夫顿住脚步,回头问,“尸厥症?”
大汉依稀听见,慌忙起身对着容廷作揖,“大夫,请你救救戥儿!只要能救回戥儿,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
王大夫望着容廷年轻的面容,迟疑道,“你可有把握?”
容廷微笑道,“戥儿已没了气息,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也没坏处。请大夫将针灸借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