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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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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呢?就算翻遍家中的书籍,最终也只会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我想起某个秋日的午后,我那不靠谱的老爹站在阳台上,四十六度仰望天空,那会的天空是灰蒙蒙的,有点低沉,如果站得高的话,或许不用望多远,就能看到天地的交接。可惜我家的楼层并不是很高,加上又是老小区,周围都被高大的新式小区给挡住了视线。

我不知道所谓“愁”是否与他身上的围裙和手中的吸尘器相搭配,只是当他慷慨激昂地念出“天凉好个秋”的时候,我还是默默合上了手中的线装版《稼轩词》,就当压住了他老人家的棺材板。

我一向不是那种“爱上层楼”的人,也搞不懂那些“爱上层楼”的家伙登顶后的“啊”。我光是每天登自家的楼梯都嫌麻烦,自然也是理解不了什么“为赋新词强说愁”。因为就算不上层楼,不用赋新词,我还是会感到“愁”。自然,我的“愁”太过渺小,既不是那种家国情怀,也不是伤感别离,就跟针眼一样小。可再小,我还是觉得,那就是“愁”。

比如说现在,我看着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陈静,就有点犯愁。

这个时候要是能花花公子附体就好了。

“我们小区停的车越来越多了。”

“嗯。”

“这包就是上次你们去买的?”

“嗯。”

“后天就正式开学呢?”

“嗯。”

我抓抓脑袋,感到沉重的,不止背后的背包,还有自己的喉咙。

何处合成愁?鄙人心上秋。

穿过长长的甬道,进入了有点昏暗的单元楼。

由于是旧式楼房,楼梯通道显得有点阴暗潮湿,我跺跺脚,声控灯才不甘地发出陈旧的光芒,将墙壁上的各色小广告染成一片橘黄。

陈静早以在几步楼梯之上,也是,就算是我,走了十几年的楼梯,摸着黑也能走到自己家。

“我听唐浩说, 他已经没耍朋友了。”

“嗯。”

“看他以前那么认真,我还以为他们会有个好结果的。”

陈静在一个转角处停住脚步,我仰望着她的身影。一如当年,女孩第一次成功超越男孩,抢先登上更高的楼梯。女孩大声喘着气,同时还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笑个不停,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牙齿。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替他觉得可惜,你肯定也记得,那时候轰动一时的表白现场。结果就这样草草收尾,不觉得怪可惜吗?”

“你现在倒是挺在乎他的事。”

“那是,好歹大家同学一场。”

“唐浩的事发生也已经快一年了。”

陈静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我。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灯光照着安静的楼道。陈静的身影一半在灯光中,一半隐藏在黑暗中,让我看不清她完整的表情。

“哦,我倒是今天才听说。”

“所以说,你根本就不在乎唐浩。”

陈静说得很肯定,仿佛拿到试题就看到了答案的那种肯定。我抬起的右脚踏在上一层阶梯上,一时间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有趣?”

“从前你就这样,做事情全凭自己的兴趣。就好像以前的那些恶作剧,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性格恶劣的孩子,你只是觉得有趣才那么做。也不会去想这么做以后会带来什么恶果,因为那样就没意思了。学习也是一样,你感兴趣了,你就认真去学,在加上你的天赋,拿个第一轻轻松松。而现在,你对学习没兴趣了,再好的天赋也没用。对人、对事,你一向如此。唐浩他是你的初中同学,是经常跟你出入学校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小说中的人物,不是那种你随手一翻页就没了兴趣的无名角色。你就不能在稍微珍惜一下你身边的人吗?”

“我有好不好,一直都有。”

“是吗?”

陈静走下楼梯,将背包从我身上拿去。这过程中,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如此清澈,就如同那时在瓦房顶上看到的那片星空,遥远且深邃、明亮且闪烁。我一直都注视着这片星空,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片星空不再注视着我,而是注视着我以外的事物。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声控灯的灯光黯然退场。

陈静转过身,一脚重重踏在楼梯上,声控灯又亮了起了,仿佛病重的老牛在鞭子的催促下不得不重新犁地。

她要走了。

“我也有在乎的。”

陈静的脚步一顿,沉声问道:“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什么?我在乎的可多了去。我会在乎今晚的晚饭是不是清水面?我会在乎追的番剧有没有像宣传的那样好看?我也会在乎下一次的考试成绩能不能让母上大人满意?谁说我什么也不在乎的?我又不是什么萝卜。

“我在乎我在乎的。”

我更在乎,你在乎的。

“你还是老样子啊。很有趣吗?”

陈静抬起脚步,继续登顶。

“什么?”

“玩弄感情这种事。”

“我什么时候……”

楼道中的那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她不想听。

我靠在墙上,看着布满灰尘的声控灯,好一会,直到它闪烁了两下,然后周围回归黑暗。

“哐”的一声。

是门合上的声音。

我想我有点明白,诚如她所说,我们不一样。我不像李芷涵那样,有着规划好的未来。我不像花花公子那样,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我也不像学习委员那样,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我更不像班长那样,重情重义。我就是我,也不想成为烟火。

我并没有觉得玩弄感情是什么有趣的事,我也从未想过要玩弄谁的感情。因为那是非常麻烦的事,我光是面对一个人的感情就像被塞了十万个为什么似的。所以,我只是想在不惹麻烦的前提下尽量不给别人带去麻烦。当然,我也并不想去解释什么,那才叫做“为赋新词强说愁”吧,太麻烦了。

黑暗中,我摸着自己的胸口,轻声对自己说:“我才不在乎。”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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