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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他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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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景乘走向前,隔着略长的额发与他对视,“我们的宿命不该如此,同心协力,未必没有余地,你不该为虎作伥。”

“我知道,阿乘,我都知道。”

景容抬起头,他眼底的淡金像是逐渐燃起的烛火,越来越明亮,他在笑,却像是随时都会落下泪。

“但是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吗?”

“即使我们没有,”景乘语气决然,“但我们拼命,后辈就能有。”

“可是我已经不想拼命了。”景容苦笑着摇头,“阿乘,我没你那么高尚,我已经受够了,没有余力再去管后辈的未来。”

“那就滚开!别挡路!”

叶千重手腕翻转,法器发出沉重的呼呼声,在他呵斥完后人已经攻过来,趟着水,脚步迅疾,水花飞溅,满室的噼啪声。

“很抱歉。”景容对视上攻过来的男人,微微一笑,“我不会让路。”

他话音刚落,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水域里忽地蹿出一条漆黑粗壮的大蛇,鳞片在法器微光的照耀下黑得发亮。

水蛇双眼发着红光,它张开嘴,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咯吧声,舌头颌骨脱臼,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铰链状的森森白牙近在咫尺,血红且发着腥臭,将叶千重整条手臂吞了进去。

男人反应很快,在蛇口彻底咬合前,他一边朝外撤手臂,折棍狠狠塞进蛇齿之间,即便如此,倒钩一样的牙齿还是咬进皮肉里,鲜血瞬间溢出,一滴滴从蛇口落进水中。

“别动,先生,别动。”景容用安慰儿童的口气说着,言语温顺又谦卑,“蛇牙有毒,您也不想这条胳膊彻底废掉吧?”

叶千重笑了笑,手一松,法器从他手里滑落。

他的举动让景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暗影样的青年已经俯身疾走到他身前,在法器彻底掉落前,景乘接住,旋身狠狠打向景容的头。

景容连忙往旁一偏,景乘没有收力,折棍打在石壁上一声巨响,他侧过头一看,刚刚站立的地方,头部的位置已然被打出了一个大洞。

“你力气还真是不小啊。”叶千重笑了笑,很快,淡金彻底填满他的眼底。

被咬住的手臂在一瞬间蔓延出层层叠叠的细密鳞片,他的指骨如同破土的尖笋般突突的往前生长着,变成了正常状态下几倍的大笑。在这瞬间,他坚硬锋利的爪尖从蛇口穿破蛇的头骨,血淋淋地探出来。

叶千重抽回变异的手,将蛇尸踹到水里,他甩了甩满手的血,上面银白的沟壑已经彻底被血红填满。

“怎么样?”他挑着眉看景容,“滚不滚?”

景容注视着他胳膊上被蛇牙咬过的几处浑圆大洞,即使这处深处溶洞光亮几乎没有,他还是能看到男人飞速愈合的伤口已经蒸腾而出的血雾。

“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难怪您愿意跟阿乘过来,坦白说,我不是您的对手,也深知自己并不能彻底阻止你们的行动。”

“你在拖延时间,容。”景乘撤回手,原本沉重的实心折棍在他手中打着旋,轻巧如拈花,“徐先生让你来拦,以自由为交换。”

“是,”景容眉眼微垂,神色有几分凄然,“你应该比我更适合当主家,我不喜欢,我只要自由。”

叶千重借着冰凉的地下水冲洗着变异的手臂,闻言却笑了。

“景容啊。”他语气有几分嘲讽,“我还真是没看错你。”

他们没再动手,而是相互之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遥遥对峙。

“行善和作恶都是很有门槛的两件事,你当不了好人,却也称不上什么大奸大恶。”

他摊开手,声音又变成职业化的温和,如果忽略他怪物样的巨爪,此刻的叶千重倒很有几分他干本职心理咨询时的风范。

“你要自由,却害怕反抗,你要害人,却又被愧疚折磨,你想独当一面,最终却只能在虚无缥缈的祷告中寻求安慰。”

他看着景容逐渐震惊的脸,感慨似的叹气,“你意志不定,善恶都不够纯粹,不得不说也是命运的捉弄……我和景乘不会杀你,你走吧,别挡我们的路。”

这番话对景容本人来说应该是不小的冲击,叶千重对自己有信心,即使没有立刻答应,但他的内心也已经动摇了。

他走向前,趟着水和景容擦肩而过,果然如他所料,景容并没有阻拦。

景乘不是个善于言语的人,也没想着说些什么,跟随叶千重也继续朝深处走去。这时,他听见身后景容传来深深的抽气声。

“你们杀了我吧。”

叶千重回过神,皱眉,“给我们个动手的理由。”

“时间快到了,已经来不及了。”他将脸深深埋进手掌,语气绝望,“我害死了那个孩子?”

“哪个?”景乘问。

“那个跟我们一样修习了禁术的孩子,那个外姓孩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叶千重突然折过身抓住他的衣领,“你是说俞延?”

在看见青年点头后,一瞬间,叶千重只觉得脑子停止了思考,巨大的怒火取代了理智,在他意识回笼前,景容已经被他打翻在地,他欺身上去,用变异的手掌狠狠掐住景容的脖子,把他从水里拎起来。

“他在哪?”他睁着淡金的瞳仁,怒不可遏,“那小子在哪!”

“您不需要知道他在哪儿。”景容擦了把鼻血,像以往那样笑得温顺,“因为您马上就可以去见他了。”

叶千重瞪大眼,在这一瞬间,他猛然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被他拎起的景容已经化为一滩混沌的黑雾,彻底消失在眼前。

景乘一抬眼,手指飞速从折棍的表面划过,鲜血连成的线迅速从底部连接上顶端。“宿业群驱。”他默念咒文,眼瞳在额发的掩盖下发着亮光。

“啪”地一声振响,法器打中游离的黑雾,声音却像是打在钢板上,里面有人的轮廓在秘术的压制下微微显形。他重新跑回叶千重附近,眼睛没有离开黑雾一寸。

这时,黑雾最终落在两人对面的溶洞口处,隔着半条地下河水,与之对视。

黑雾中,娃娃脸青年徐徐踏出,他的脚边,景容狼狈地靠在石壁下,他先是弯腰捏起青年的下巴看了几眼,嘴里啧啧有声。

“哥哥,”他回头看向仍站立在水中的叶千重,“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就不能对我的部下温柔一点?”

“徐先生?”景乘被他这番话里的熟稔感到吃惊,随即转过头望向叶千重,“你们……认识?”

“俞延在哪?”叶千重声音陡然严厉。

“喏,下面呢。”叶羌扬了扬下巴,神情玩味,“你那么喜欢他,不如下去找他吧。”

叶千重冷笑一声:“你是真的一点廉耻都没有了。”

“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叶羌伸出手指,指尖把玩着一道混沌的黑雾,“喏,哥哥,你自己来看看吧。”

他说着,两指微张,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黑雾瞬间打开,隔着起伏不定的边缘,叶千重在潮水一样的青灰色人傀中,看见一张全无血色的脸。

黑雾是连接叶羌和隐藏黑骸秘境的媒介,叶千重心知肚明,如果是在以往,他一定会为这个巨大发现而高兴不已。

但他现在已经不可能高兴得起来了。

他记得宿兰山人傀爆发事件,后续处理的确是景家来解决的,但或许是因为人傀首是使徒,他们便也疏忽了,以为人傀首是跟其他使徒一样意外流失出去,只需要重新找回来,封入灵龛就好。

显然不是这样。

活人“养分”如何被黑骸吸收?人傀就是这样的工具。他们需要人傀替骸一滴不漏地吸走“养分”所有的血液,然后像杀鸡宰羊那样,将养分分割成血肉和怨魂,供“骸”们吸食。

一如现在的俞延。

没人会想过要看见这孩子变成这样,叶千重承认他并不太喜欢俞延,甚至也存着点利用的心思在和这个小家伙打交道。

这小家伙性格缺陷明显,油盐不进,看着乖,却一点儿也不听话,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敢“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可他不该死。

更不该这么死。

那边的俞延眼神已经彻底涣散了,大量的失血已经让他皮肤从苍白变成了近乎死尸一样的青。他半阖着眼,任由无数人傀像扭曲的蛆虫一样从身上爬来爬去,吸食着他身上所剩无几的生气,没了反应。

似乎血液已经吸食得差不多了,一只人傀爬上年轻男孩的胳膊,咬穿了他的皮肤,被吸尽血的**干硬发柴,粉白得堪称丑陋。因为失血严重,**的体液也几乎干涸,想拆出骨头也分外困难,人傀顿了顿,伸出尖利的指甲插进口子里,准备剥开附着在骨头上的干肉。

叶羌本来还在欣赏叶千重的表情,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男人忽地抓住黑雾边缘,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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