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都是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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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早上八点，一辆迷彩涂装的吉普准时从山上出发。良赭愿意开车，叶千重也乐得清闲，躲在后排跟俞延云升两人挤在一起。
因为工作的关系，景姝和孙休其实都很忙，能出来这么一趟已经是极限，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就早早返回了工作所在城市。景殊行则按照惯例，寒暑假都是让叶峡代为照看。
至于叶峡……
俞延想起那晚两人的谈话，关于三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提及内部对于异神管理的隔阂，有人愿意让维持千年的秘密公之于众，有人则选择遵从祖训继续守护这暗处的和平。
异神现世，造成的后果绝非任何人能承受，本该是没有悬念的事情，却因为少数派的强制对抗，竟让一部分人生了异心，幻想用异神在现人世攫取不属于他们的利益。
孙家一向保守稳健，倒还能扛住局势，而最为严重的景家那边……形势非常不妙。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是无法理解事情的严重性的。”
“个人建议，你可以先从千重身上下手，等在他身上挖出一些东西后，你就能理解我的意思了。”
“如果有机会，也可以让小桐带你去看看家族文献……如果你能去的话。”
“先去参加封龛大典吧，等大典结束后，不出意外，我们会再见面。届时，我也会将所有的计划向你和盘托出。”
“再会。”
俞延回忆完，眼神朝那边的叶千重望去。云升坐在他身边，叶千重则是靠着车窗点燃一根烟，缥缈的青烟随着车的疾驰而散去。
他不由地想起火车上瞥见的那一眼，叶千重太阳穴处的黑色藤蔓花纹，以及若有似无的淡金色瞳光。
这个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
车内过于安静，甚至连个车载音乐都没得听，活泼惯了的云升实在受不了这氛围，趴着副驾驶靠背，忍不住问：“孙同学，去你老家远不远啊？”
没等孙井桐回答，叶千重便接过话头，叼着烟的嘴里说话含混不清。
“远，可远了，十万八千里呢，你就在路上慢慢修行吧，八戒。”
“重哥……你嘴怎么这么损呢？”云升顿时恹恹的，“我就无聊嘛，你看你们都不说话，这么长的路，咱们总得唠两句吧？”
叶千重呵了一声，“你在手机上找女朋友聊聊呗……哦，差点忘了，你可能没女朋友。不像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收情书收到手软。”
“嘁，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税。”
云升倒不觉得有被刺激到，往后排一靠，学着他刚才懒洋洋的语气道：“反正我只知道，我和俞延的那个双倍礼金啊……应该是没机会送出去喽~”
“嘿你这小子！”
叶千重弹掉烟头，一扬巴掌，作势要来揍他，吓得云升各种鬼叫，手忙脚乱往俞延身上爬。“救命啊！殴打未成年啦！”
孙井桐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联想到昨天得知的持铃人身份，心情复杂。
啧，世界太小了。
俞延察觉孙井桐的动作，以为她有话要说，问：“怎么了？”
“……没什么。”
孙井桐觉得那事暂时还是不要让千重哥知道，要不然云升在车上就得挨揍。
“我也觉得太安静了，要不放首歌听听吧。”她道。
“可以可以！”云升忙从俞延身上爬起来，“我要听世界杯主题曲！就南非那个！特嗨！”
“你当这点歌台呢？”叶千重说完又看向驾驶位的良赭，“别理这小子，你随便点，随机到啥是啥。”
良赭点点头，按下车载蓝牙音乐，没多久，深沉悠远的古琴演奏乐从音响里传出来。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比最开始更静，在音乐的衬托下，静得过分。
后排三人脸上都写着懊悔，就不该让良赭这个古人点歌。
开车听古琴……怎么说呢？没有那种世俗的**了。
直到彻底走出宿兰山区，车驶向高速公路收费站后，良赭才关掉音乐，熟练地递交证件缴纳过路费。
这个举动成功吸引了俞延和云升的注意，等车过了收费站后，他俩才忍不住问。
“孙同学，你怎么给良赭搞的驾照啊？”
孙井桐瞥了他们一眼，倒是很愿意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将良赭的驾照本丢过去。
“是借用孙家一名成员的身份，不过名字和照片都已经改过了，换成了良赭的样子。”想了想，她又解释，“为了方便行动，他需要一个现代社会的身份。”
俞延不明觉厉，在云升的催促下打开证件，内页赫然印着男使徒端正的证件照，姓名栏写的……孙良赭。
“噗！”
两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孙井桐拿回证件，又重新看了一遍，“都挺正常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云升紧绷着脸，避免再次笑出声，“挺好的挺好的，我是说证件照很帅气。”
俞延嗯了一声，他一只手盖着脸，忍笑忍得很辛苦。
叶千重斜了他们一眼，直摇头，一副见到智、障的自然反应。
“孙同学，我们今天能到吗？”看着窗外高速移动的风景，俞延清了清嗓子问。
“不出意外，太阳落山前就能到山上。”
云升“啊”了一声，“怎么又是山啊？”
“几百个异神的灵龛，不落在山上落在哪儿？”叶千重悠悠道，“当地人称那山为‘别绪山’，说是哪位凡人与山中神女爱别离之地，称‘别绪’。不过三家之内都只把这个传说当做笑谈，那山怎么说呢……风水很好，毕竟是持天枢内部共同的祖庙。”
“重哥，你还会看风水？”俞延问。
“不会，”叶千重如实回答，“等上了山，我带你俩去长长见识，只要站在特定的位置看上一眼……”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就知道风水好是什么意思了。”
一时无话，载着几人的车飞快行驶，朝着最终目的地进发。
中途在休息站停下时，俞延还问良赭要不要换班，倒是叶千重表示使徒不会疲劳，所以不存在疲劳驾驶，于是后半程的司机依旧被良赭包揽了。
只能说他们毕竟是人类身体，长途坐车还是会感到疲惫，吃过盒饭后几个小家伙就顶不住困意，靠着椅背睡着了。
直到车行驶到山脚下的小镇，车子忽地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车身抖动，几人瞬间醒来，困意全无。
“怎么了？”云升从车里探出头，下意识以为是出了事。
“车出了点故障，没多大事。”
叶千重说着已经下了车，将他头塞进车内，走到前排车门，示意良赭下来。
良赭与他交换了位置，汽车毕竟是现代交通工具，出了故障他的确无法应付。
俞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有了要颓下去的趋势。再往前看，小镇不远处，依稀可见山的模样。
“我们这是快到了吧？”他问。
孙井桐嗯了声，“这里是离山脚最近的镇子，等修好车咱们就上山。”
叶千重没出声，驾轻熟路将车开向朝山的方向，几个弯道过后，车最终停在一片空旷厂区的门口。
他下了车，走向最近的一辆正在检修的卡车旁边。
“闻哥，近来生意可好啊？”他笑着朝车底递出一根烟。
车底的中年男子哼了声，接过烟熟练地别到耳后，边躺着作业，沙哑的声音回道。“就这样吧，怎么？有空回来了？”
“来给你千里送生意，必须有空啊。”叶千重笑着，拉了男人一把，好让他更顺利从车底出来，“刚才车里油箱一直响动，闻哥帮忙看看呗。”
孙井桐也上去，叫了声“闻叔”。
俞延对重哥这自来熟的架势也算是习惯了，但孙井桐的礼貌让他不由地看向这位被称为“闻叔”的中年人。
闻叔身材非常健壮，工装短袖的袖口几乎被虬结的肌肉撑得绷起，良赭和叶千重这种身型高大修长的男人在他的衬托下都显得清瘦了几分。
他一脸污渍还没来得及清洗，身上满是机油味，听见孙井桐叫他，才草草擦了把脸，彻底转过身来。
“是小桐啊，学校放假回来看爷爷的吗？”
一瞬间，俞延只觉得喉咙一紧，他深吸气，竭力维持表面平静。
男人刚才是侧着身子说话，从他们的角度只看得见有有些许皱纹但硬朗侧脸。然而当他转过身时，另外半张脸露了出来。
那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半张脸，汽修残留的油渍脏污都盖不住凹凸不平的发红烫疤，那只眼被掩盖在眼罩下，不难想象下面是怎样的惨状。
“吓到你们了吧？”见俞延和云升表情紧绷，闻叔笑了笑，“老、毛病了，小朋友们多担待吧。”
他说得如此洒脱，俞延他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叶千重揽着闻叔的肩膀，说着之后请他喝酒的话，闻叔很豪爽地大笑，应了下来。
没多久，他们的车修好后，在各种“不要钱”“这钱你必须要”的推搡中，叶千重上了车，一脚油门溜走。
孙井桐侧了侧头，后视镜中，闻叔拿着钱赶了出来，见他们走远后，无奈地笑了笑。
“这个闻叔好硬汉啊！”云升忍不住感慨。
俞延也认可这个评价。
脸都伤成这样了，精神状态还这么好，而且身体也很健壮，还在自力更生认真生活。
实在是我辈楷模。
“硬汉？”叶千重闻言笑了，“只是见一面就觉得是硬汉了，他真硬汉的时候，你们根本就没见过。”
俞延听出他话里钦佩和崇敬的语气，不禁问，“闻叔也是三家的人？”
“他本名孙是闻。”孙井桐说，“这整个镇上，都是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