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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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你肯定还是要过来的，恰好我对这个地方也挺好奇，就过来看了眼。这地方不错，适合养老……”两千多岁的老妖怪，淡淡笑着，在一张似乎被擦过的旧沙发上坐下来。

赵九州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对他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怀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这货能比自己还无敌。难道全世界的怪物，都是他亲戚吗？

“你是半怪？还是转生成了半怪？”赵九州问道，“不过这种鬼地方，就算是半怪来了，搞不好也得死吧？”

“是，就算半怪来了，也基本上很难活下来。”十四先生很平静地说道，“这里的环境很容易致幻，就算怪物不主动发起攻击，走进这间屋子的人类，也很可能会自杀或者自残。”

“难怪……”赵九州扭头看了眼李太虎。

李太虎还有点懵逼，傻呆呆地看着十四先生。

十四先生一笑，问他道：“李将军，你好像内心充满迷茫，是被大自然的力量吓坏了吗？”

李太虎心里嗯了一声，环视左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垃圾场。”十四先生使用了一个比喻，但赵九州和李太虎都听不懂，他继续反问道，“你们知道，人类的思想、意识、记忆和情绪，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没文化的李太虎，满脸的莫名其妙。

赵九州想了想，说道：“本质上，是信息。”

“对。”十四先生一点头，“信息，很准确。这世上的所有物质和能量交换，都是有迹可循的，一个人，每天吃饭喝水，在脑子里生产出大量的信息，储存在大脑的某个部位。按道理，随着人类肉体的消亡，这些信息也该被一同抹去。可是呢，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漫长的人生当中，一部分信息或许也能重新转换为能量，这种特殊的能量中，又残余了信息的碎片，当这些流落在自然界中的碎片，找到合适的环境可以稳定下来，它们又会转化成某种新的形式。”

赵九州立马反驳道：“你这个理论说不通，就算把全世界几千年文明下的人类信息全都挖出来，也无法形成这么大规模的……怪物形式吧？”

“是。”十四先生和十三先生一样，在面对赵九州时的态度一脉相承，永远优先点头，“不过我们再加一个假设，如果这部分信息，被另外一股巨大的能量加工过呢？”

赵九州眉毛一挑，“什么能量？”

十四先生道：“提示一下，前文明时期……”

赵九州脱口而出：“脑波电？”

“没错。”十四先生点点头，“脑波电，诞生于前文明时期发生前两千年，也就是距今四千年前。今天不说这段远古历史，只说一件事，那就是在脑波电技术出现之前，人类世界中，是不存在怪物，也不存在猎魔师和半怪的。人类就是人类，很纯粹的生物。”

李太虎不由插话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很惭愧，我也只是听说的。”十四先生道，“两千年前，我在一个……”他好像记忆有点模糊地，使劲想了想，“应该是一个名叫东华的地方，当学者，那是我的第一世。

当时的怪物危机，已经很很严重，城市里一到黑夜，就到处都是怪物，人们只能集体住在一种很巨大的纯钢结构的超级大楼里，勉强自保。我们根据史料的记载，得知了怪物的源头，和脑波电技术有关，于是就想研发新能源，来替代脑波电能源。

我的家人，似乎是我父亲和哥哥，在这个研究过程中，被脑波电能源的利益集团杀害了，我当时想毁了世界，为他们复仇。后来一个名叫耿江岳的圣母，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草，你特么还能毁灭世界啊，这么牛逼的吗？”赵九州贱贱地出口嘲讽。

十四先生毫不在意，笑了笑，说道：“我差点几乎就成功了，像西北州那样的怪物潮，我组织了强度比那还大十几倍的，要不是耿江岳出手阻止，这个人类世界，早就不复存在。”

李太虎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那您现在……”

“放心，早就没那心思了。”十四先生摆摆手，“后来再转生，已经是两百年后的事情，按现在的历法来算，就是全球公历，二三八年，那会儿正是全世界最好的时候，耿江岳留下的思想遗产还没全部挥霍干净，但是一部分人的思想呢，又已经开始松动。

所以当时的人类社会，既和平又繁荣，连空气里，都充满爱与善良的味道。人们不用工作，每天坐在家里玩游戏就能把日子过好。只可惜这样的生活，我是亲眼看着它，慢慢走向深渊。起因只不过是一小撮人，一小撮人的一丁点特权，就慢慢导致了整个局面的瓦解和崩溃……”

李太虎听得满头雾水，“为什么玩游戏就能……”

“脑波电技术。”赵九州替十四先生回答道，“相传前文明时期和前文明时期之前，人类发明了将脑电波转化成能源的技能，相当于我们现在使用晶核转化为能源。脑波电能源技术诞生后，大量的人口变成‘职业玩家’，每天只要坐在家里玩游戏，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出能源，再结合当时的自动信息化工业技术，生产力完全足够满足正常生活。”

李太虎听得眼睛发亮，“那特么……是天堂啊。”

“也不完全是。”十四先生道，“因为这里头，还存在一个生产资料不归使用者所有的漏洞，在全世界绝大多数地方，一个人想要生产脑波电，就必须向脑波电企业借用产能仪器，借仪器，是要钱的，而他们生产出来的能源能卖多少，价格明面上是由市场控制，可事实上，还是收购企业说了算。所以大部分人生产处的能源，刚好就是他们每日的生存费用。而且一旦人的年龄变大，生产出的能源就不再有那么多，慢慢的，他们会连饭都吃不上……”

李太虎立马道：“那学我们白银盟，搞公有制啊！”

“尝试过。”十四先生道，“当时的世界，以东华和希伯两大集团为代表，东华采取了一定程度上的公有制，希伯集团宣扬自由，以纯市场化开道。所以东华集团，也因此遭到了全世界的封锁，和这两百年来，白银奖礼盟被黄金图片盟封锁的场面，如出一辙。

时间久了之后，东华国内部就慢慢有人顶不住，出卖自己的集团，加上老百姓的需求，也是没有止境的，今天有了免费的午饭，明天就要免费的房子，明天吃穿不愁了，后天又要求更多的好处。还有其他集团的老百姓，就算老死、饿死，也从不反思为什么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久而久之，世界的主流情况，就变成了原本用以为全人类造福的脑波电技术，变成了少数人为自己牟利和借此统治绝大多数人的工具。

那些被统治的绝大多数，总是屈服于动物的本能，年轻的时候，总以为靠打游戏，就能养活自己一辈子。哪怕他们当中偶尔有发奋图强、好好读书，勉强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好不容易奋斗一辈子，进入所谓的中产阶层，也很容易因为孩子没教育好，不到两代人的时间，就会跌落回原来的程度。

这个循环，从前文明时期之前，轮回了足足两千年，直到耿江岳靠着隐形的‘给我一个面子’的技能，稳定住全球的局面，才得以似乎终结了历史。”

赵九州道：“然而并没有。”

“是啊，太可惜了……”十四先生轻轻一叹。

李太虎问道：“所以说了这么大半天，怪物就是……”

“脑波电的逸散副产物。”十四先生说出了答案，“直到前文明时期八百年，在人类社会巨大动荡和全球新一轮板块运动的天灾人祸中，脑波电技术才终于断代。因为那些利用脑波技术的集团，自己也控制不住技术带来的副作用了。怪物会从梦中杀人，会好端端的，突然一只手从人的肚子里伸出来，会以各种诡异的逻辑致人死地，比方说，只要看了某盘录像带，或者接到某个电话，那么看录像带或者接电话的人，就会死掉……”

李太虎脸色一白，“咒灵体？”

“是。”十四先生道，“这是现在的命名。”

李太虎又问：“可是既然脑波电技术都已经断代了，为什么还会有怪物？”

“因为人类积攒的这类信息，量级实在是太大了。”十四先生道，“当这部分信息广泛地分布到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就在大自然中形成了自然的循环。就像水蒸气变成雨，雨又落回到地面，进入江河湖海。所以到了今天，这些东西甚至不需要再依托脑波电技术。

它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触发某些物理机制，随即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当中。所幸的是，人类的情绪和思想信息，有不好的，也有好的。不好的，变成怪物，好的呢，像你们这样，一个个的猎魔师，还有这些……”

十四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就摸出个幻灵兽蛋，幻灵兽蛋蛋壳破开，钻出来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绒的小猫，十四先生轻轻地摸着它，笑道：“这些小可爱，没有攻击性，只会卖萌。而且还不用喂吃的，也不用上厕所，它们就像是人类幻想中，最完全的小精灵。”

李太虎道：“还有半怪……”

“对。”十四先生点点头，“或许半怪，才是最适合当猎魔师的，早些年怪物还会攻击他们，但这些年不经脑波电产生的怪物，对他们完全当同类了。可惜了，人类社会无法接受和自己长得不一样的族群来统治自己，人们看不得一个半怪，成为拯救人类世界的英雄。半怪虽然不怕怪物，却比往日更容易受到人类群体自身的迫害。”

“那你呢？”赵九州问道，“你又是什么品种？”

“我吗？”十四先生打开肚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红彤彤的晶核，又立马放回去，说道，“生化人，以生物技术为支撑的半机械智能机器人。这算是人类抵抗怪物的又一种无奈的尝试吧。纯粹的机器人，很容易被某些特异怪物扰乱电波，导致关键元器件短路。”

他指了指跟着赵九州走下来的那台战斗机器人。

赵九州问道：“所以生化人，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对怪物的防御上，确实如此。”十四先生道，“怪物感受不到我们身体内的生命气息，它们无视我们。不过我们本身的战斗效率，又没办法和战斗机器人相提并论。所以想靠我们抵挡怪物大潮，或者依靠我们来采矿，投入和产出是严重不成正比的。

生化人的制造流程很复杂，每一具都在几千万到上亿黄金币不等，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采集到数十颗五级晶核才能回本。但按照晶核的分布和获取概率，想要获得等值的晶核，时间上，大概需要两百年。可是生化人的零部件，使用寿命只有一百五十年，并且还存在量产困难的等等因素，所以想依靠生化人来解决安全问题，目前来看，仍然是做不到的。”

赵九州道：“那说破天去，那这又是无解的局面咯？”

“怎么会呢？”十四先生淡淡道，“哪怕怪物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我们无非也就是像一万年前手无寸铁时的那样，靠人类集体的力量，跟大自然抗争而已。真正的问题，难道不是当我们战胜大自然后，该怎么避免重蹈这好几千年来的覆辙吗？

赵九州，你想没想过，现在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其他人的命，是不是命？那些不如你这样，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他们有没有资格和权利，去争取他们自己的幸福？你是不是天生就该把他们踩在脚底下，奴役他们，使唤他们？他们又是不是生来就是为了给你面子，为了满意你的各种需求而出卖他们的尊严乃至付出生命？

你什么都有，就像那些脑波电集团的掌控者们，富有一切。可是那些人，却把世界带进了深渊，把世界变成了人间地狱。那你呢，你想怎么做呢？”

赵九州眉头微皱。

十四先生却笑了，“不要有压力，我把灵魂都送给了你，我是看好你的。这具生化人的身体，理论上，会是我的最后一次人生之旅。我有点累了，我希望在我闭眼之前，能看到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或许不完美，可以只要有长足的进步，我就相信，我们总有一天能做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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