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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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言漆黑的眸子看着那老汉，眼里是说不上来的冷意，手中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他松开拳头，随意笑了一声，又道：“说什么呢？”
那老头浑浊的眼盯着戚言，仿佛能把他看穿一般：
“想出去，老汉我可以帮你。”
戚言沉默，在思量他话中的真假。
“怎么帮？”
他出声打破寂静。
他想出去，无论什么代价。
老汉沙哑的声音响起：“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戚言不说话，那老汉便知这是在等他先开口。
“要问什么条件的话，暂时还没想好。”
老汉嘎嘎的笑声响起，像粗粝的沙子在互相摩擦：“反正就算有我帮忙，你一时半会也出不去，这事，急不得。”
戚言：……
他才看见那老汉竟也是个豁牙，黑黄的牙齿仅剩一个挡在门牙上，笑起来竟有些老顽童之相，顿时生出些亲切感。
“你在这多久了。”戚言僵硬问道。
这是他来到这第一次正常开口。
“二十多年了。”老汉颇有怀念道：“来的时候还是个壮实男子，现在也成了老头了。”
他自嘲的哼了一声，道：“竟然没死在这里，也算我命大。”
“你是怎么进来的？”
“被抓进来的。”戚言面不改色道。
老汉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河都变得越来越不像样了。”
“从纪姜到来之后？”
老汉斩钉截铁的否定道：“不，这些都是年轻人的说法，他们当时还小，懂什么。”
“以前的河都，那可算得上是十里八乡的富裕镇，大家根本不愁生计，吃的饱穿的好……”
老汉望着门外，眼中似看到了星光，不停的闪烁。
忽然他声音陡然变冷。
“都是从无量谷开始大量制造机械傀儡开始……制造那物需要大量的铁矿，我们采的很快就不够用，为了能有更多的铁，他们派纪姜来到河都……”
老汉的声音逐渐变得急促，并染上恨意：
“那纪姜在河都镇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铁！只要他在这里能采得出来铁一日，无量谷那位便会护他一日，这便是为何我们去无量谷请求赶走纪姜，无量谷视而不见的原因！”
“因为他们早已猫鼠同眠，那时候我们才明白原来他们是一丘之貉，我们不过是采矿的工具罢了。”
戚言疑惑道：“所以你们采矿是为了供给无量谷制造机械傀儡，也就是说其实是二谷主怀玉？”
“怀玉……”老汉蹙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他忽然“啊”了一声，道：“原来他是二谷主怀玉……”
老汉摇头苦笑道：“我等竟被骗了这么久啊……”
戚言更加疑惑：“怎么，你认识怀玉？”
“三十年前，我还没进这铁矿时，打州宁府来了个翩翩少年，自称怀玉公子，他生的一双好手，说自己是世间最好的傀儡师，能做出最完美的傀儡。”
老汉继而憨笑两声：“我们哪里知道傀儡是什么东西，当时正值摩奴横行，我们只知道这个傀儡可以保命，那怀玉公子只要极低的手工费便可为我们打造一只傀儡，只是要自己提供上等玄铁。”
老汉猛的拍了一下干瘪的大腿，道：
“害！别说上等玄铁，便是极品玄铁我们也不缺，所以当时我们家家户户都有一只傀儡”
戚言闻言陷入了沉思，如果是真的，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可为什么变成如今这般……
“你可知怀玉为何那样做？”戚言探究道。
老汉冷笑几声，道：“现在想想无非就是想要拉拢人心罢了，听说他那时一直在与他的师兄争夺谷主之位……”
戚言听完老汉所言，只觉得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不对，只是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也罢，这些等他出来了再慢慢查也不迟。
“所以，你有何计策，可助我出矿？”
铁矿四周，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在火光的阴影之中穿梭。
苏玖玖与谢衿二人在铁矿周围对着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戚言的影子。
四周连个隐蔽的树都没有，二人寻了一块巨石以遮挡身型。
“戚言怎么可能在这，他会在这老老实实采矿？想什么呢。”
苏玖玖觉得谢衿很离谱。
再怎么说戚言可是修士，怎么的也不会被困在这。”
“目前的线索能想到的只有这了，会不会是师弟出现了什么意外。”
还有，他总觉得这边有熟悉的气，但是真正到这里反而却隐隐约约断了一般。
“我觉得还是要从外面找，戚言失踪了或许会留下些什么痕迹。”
苏玖玖又看了一圈：“在干活的就这么些人，周围都是他们歇息的地方，我们不能逐个房间看一遍吧，很容易被发现。”
“再寻一圈，没有人便走。”
……………
铁棚之中。
“今日城主亲自前来验货，那些看守为了邀功定会在城主面前届时老汉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抽空从后脚溜走，等他们发现少了一个人，碍于城主在，也定是敢怒不敢言……”
老汉在拿块碎石在一边地上比划着，一边与戚言祥说。
戚言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心里盘算着，作为普通凡人想要一个人逃跑，实在是不可能，半夜纪姜前来，可能是近期最好的机会了。
至于变故……
他再次审视眼前的老头。
他松弛的眼皮沉沉望着地面，束起的头发尽是雪白。
戚言想起了师父震元子。
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可不可信，但也只能赌一把了。
“老头，你说的条件是什么？一会没机会说了。”
老汉摇摇头：“到时你就知道了。”
二人眼下便只等纪姜前来了。
…………
苏玖玖与谢衿在高低错落的铁棚房中潦草寻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密密麻麻搭了众多铁棚房，全部过一遍是不可能的，而且不知为何，巡查的人手突然多了两倍。
谢衿与苏玖玖躲过一破巡查的看守，钻进一个无人铁房中。
二人对视一眼，这可怎么继续查。
苏玖玖摇摇头，示意出去。
谢衿无奈摇头。
没办法，看守实是太严，且房间众多，根本无法挨个确认。
听到门外又有一波脚步声，苏玖玖与谢衿翻身悄无声息的上了房顶。
苏玖玖的头几近要贴在谢衿胸前，她甚至能感受到头顶传来谢衿温热的呼吸和谢衿身上的体温。
苏玖玖觉得这个姿势很暧昧，尽力将头太高，远离眼前的暧昧之源。
待众看守走远，她便“噌”一下转身，几乎是以逃的姿势头也不回的向铁矿外闪身而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铁矿。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铁矿附近不久后，四处的巡查守卫便接到了集合信号。
“城主来了！”
铁棚内，戚言与那老汉亦是听到了动静，二人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悄悄将门打开一个缝向外望去。
矿内人头窜动，一群人将一身火红的纪姜围在中间，正忙着向他们高高在上的城主献殷勤。
“城主，我办事您放心，三组这月采的矿石全部都在这了……”金荣抱拳弓腰，在纪姜身侧毕恭毕敬，道：“您过目，保证量多质好。”
纪姜抿着薄唇，没看矿，斜眼瞥了一眼眼前之人。
五大三粗，满口臭气。
“滚远点。”他不耐道。
正说的滔滔不绝的金荣诧异的先是看看左右，后来意识到让滚的人是自己。
他连忙退下身去，想将自己淹没在身后的人群之中。
“等等。”
纪姜又出声叫住金荣。
四下禁言，一片鸦雀无声。
“把头割了，你嘴太臭了……”
他随手从旁边的看守腰间拔出剑，扔在金荣脚下：
“赏你的，自己动手。”
金荣吓得颤抖着跪地，牙关“咯咯”作响：“城主……是我的这张臭嘴……辱了您，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啪啪”使劲抽着自己的脸，口中喃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纪姜罕见的露出鄙夷的表情，抬袖遮住口鼻，快步离开了。
真够臭的，还说再也不敢了。
“城主！”身后金荣冷声唤道：“那人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纪姜闻言顿足，一双细长的凤眸逐渐染上血色。
“将他头割下，送给那人。”
身后传来金荣撕心裂肺的呼叫，很快便没了声音。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先前上赶子往前凑的人眼中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步步后退。
纪姜嘴角挂起一个残忍的笑。
这样才对嘛，怎么不杀个人他们不懂事呢。
还敢提到那人威胁于他……
那便看看这河都镇究竟是谁做主。
老汉见外面乱作一团，见机会到了，连忙将戚言招上来：“小伙子，就趁现在，都省的老汉去引开他们了，你快跑吧。”
戚言轻轻推开门，临走前回头问道：“条件？”
老汉摆摆手，示意他没时间了，快走。
戚言便拔腿飞快的向铁矿后角跑去。
一路上脚一步也不敢停，被石子狠狠绊了一个趔趄，他便是跌跌撞撞也要向外跑。
可能这是他前半生最狼狈的样子了吧，被师姐看到定是要笑话他的。
到了后角，他手脚并用，奋力向上爬，他抬头望着尽头——
他双手的血泡被他这么一磨，顿时血水横流，渗进黑色的矿土，了无痕迹。
马上……马上就到了，一定要在被发现之前爬上去啊！
“嗖——”
他耳后传来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手背传来一阵剧痛，竟是被飞来的箭深深定在矿土之中，他正准备用另外一只手将箭拔出，紧接着另外一只手也被飞来的箭定住。
一切都结束了。他想。
他回头看向地面，原本因痛变黑的眸子更加幽深，黑的几乎可以渗出墨来，深不见底的盯着地上的人。
原来是那老汉。
老汉豁着一根黄牙，正朝着纪姜点头哈腰，笑的是沟壑纵横。
“城主，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小子，老早我都发现了他要跑，得亏您英明神武，将他及时定在这矿墙之上……”
这便是他的条件么。
也罢，还了他。
风将他脑后束着狼尾的发带吹落，黑瀑般的长发顿时散落下来，遮住了他此时悲怆的双眼。
这便是人么。
他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明明等他出去，他一定会将他带走的啊……
地面，纪姜抬头望着此刻乱发随意飞扬的戚言。
他的神情如此破碎，细看之下又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只见他被一拥而上的看守围住带了下来，哪怕将箭拔出双手时，他依旧还是那个表情。
他不痛吗？
眼下他被人押着跪在自己面前。
纪姜用剑撩开他脸前的发，像打量宠物一般盯着他的看了半晌。
老汉脸上似乎有点挂不住了：“城主，您认得他？”
纪姜眼神淡漠。
“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