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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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七年七月,魏天子却霜,幸西北凉、河二州。
元京距凉州近四千里,即便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要五日之久。
天子出行,车驾马匹数千不止,加之辎重物资紧要,速度更是放慢了不少。
第一天出门时陆银屏还觉得新鲜,跪在榻上一手扒着銮驾的沿儿一手指着北方,频频回头问天子:“介是嘛呀?”
起初天子还耐心解释——“那是垣曲”、“那是界山”。
等过了恒农快到河东时,陆银屏又指着已经在她西边的垣曲和界山问:“那是嘛呀?”
天子觉得有些头疼。
他依然耐心解释——“那是界山”、“那是垣曲”。
陆银屏“噢”哦一声,趴在榻上向外看了一会儿,又指着界山一角问:“那是嘛呀?”
天子这下再也忍不住,直接将人拦腰拖了回来,不准她再向外看。
“你这个路痴,若是没了朕,出了门岂不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他咬牙道。
陆银屏缩在他怀里,手指被他长指包住,感觉清凉无比。
“陛下在的时候,臣妾就跟着陛下;陛下不在身边,臣妾肯定哪儿也不乱跑,不然就走丢了。”
拓跋渊抱着她,抿了抿薄唇后道:“那就如你所说,记得跟好了朕,不能乱跑。”
陆银屏“嗯嗯”地应了两声,心里琢磨着趁他不在的时候去哪儿玩。
过了会儿,她又指了指随从在一侧的慕容擎问:“慕容将军为何也跟来了?”
拓跋渊一顿,低声对她道:“朕命王兄和国舅戍守京畿,慕容擎亦是外戚,不好将他也放在京中。”
陆瓒不可能倒戈,慕容擎却不一定。所以要放在身边。
陆银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便没有接话。连连打了两个哈欠,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夕阳落山后,天子车驾抵达河东郡。
如今任河东郡守的是裴焉,出自河东裴氏。早便接到天子北巡经过河东,提前收了河东最大的宅院做天子临时行宫用。
河东裴与瀛州裴算是一家,说来陆银屏也要唤他一声外祖。
只是陆银屏自打听说外祖与太后一事之后,心下觉得膈应,是以天子和慕容擎提起时微微蹙了蹙眉。
天子见她不悦,安抚她道:“路上总要找些人伺候,贵妃不待见他,等用完了再杀也不迟。”
慕容擎心头一跳,扫了陆银屏一眼后便垂下。
她没说什么,舟车劳顿之后的人总是身心俱疲。
所幸晚膳到不用这位郡守安排,徽音殿的首席大厨芳宁被拖来给帝妃做专厨,吃上倒是没有委屈了他们。
饭毕,李遂意与熙娘忙着安置物件和检查帝妃寝居,秋冬将主子平时常用的瓶瓶罐罐倒腾出来,在梳妆台上摆好。
陆银屏望着比自己寝殿狭小数倍的寝居,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天子所说“简省出行,吃睡上规格不高”是何意。
习惯了徽音殿的她如今后悔也来不及,望着那将将够自己打上两个滚的床榻十分茫然。
天子甚是满意,当下便去了屏风后换上寝衣。
满室烛光之下,天子玉白容颜和覆上一层暖色,闲闲地侧卧,手上拿了本不知从哪儿摸来的《战国策》。
广袖黑袍,英姿绝色,清雅无匹。
陆银屏看得心头怦怦直跳,羞羞答答地绕去了屏风后。
天子坐拥四海,眼神却只拘那扇屏风之后。
美人长发垂曳,动作间来回摆动,温柔至极;大袖轻轻一撩便不知道落在哪儿,只看得到脖颈和肩膀弧度圆润美丽;襦裙解下,那屏风上的地藏菩萨顿时映出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姿来。
地藏誓言普度六道众生,他是佛子,是六道中人,却心如恶鬼。
只是不知眼前的菩萨能否度了他这披着天子外衣的恶鬼?
须臾之间,她又换上寝衣。
陆银屏因着与天子共寝被他搂在怀中,夏日里常常觉得夜里燥热,便只穿一件齐胸襦裙,将肩膀和半个美背都露在外。
好在除了他也无外人,她并不在意。
陆银屏执了一把牛角梳细细打理着那头唯一温柔的长发,绕过屏风来看天子。
皓腕之上,他赐的佛珠还在,正随着她梳头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蹭着那片白腻香肩。她皮肤薄,不一会儿便红了一小片。
陆银屏见他只顾着看书,觉得没了意思,便转身去梳妆台摆弄她那些个瓶瓶罐罐。
抠抠香膏出来先闻闻,这里涂一下那里抹一点,企图将自己腌入味儿,却不知道有人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目光和心神都全然凝在她身上。
细长手指将《战国策》捏得死紧,盖住了那句“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者也”。
天子哑声道:“四四,过来。”
陆银屏将最后一点香精搓开,均匀地涂在头发上,头也不回地道:“小日子还没过去呢,现在还不成,元烈先忍忍吧。”
“不做。”拓跋渊深吸一口气道,“这么香?快过来让朕吸一口。”
“我哪日不香?”陆银屏哼哼道。
她又转过身,笑嘻嘻地扑过来,由着他将自己摁在怀中亲吻。
雪白臂膀挂在他脖子上,将他搂得紧紧的。年轻就是好,中意就是好,这份热情会盖过羞涩。
天子记得有位比丘以身度人,心里想的却是——陆四这般蠢,倘若是女菩萨那也是最笨的那个。
床榻小也有床榻小的好处,起码这小女子不会睡着睡着便滚去别的角落,留他半夜醒来时怅然若失。
天下是他的,美人也是他的。既有此之乐,如何得胜?
那便认输吧,死在她裙下,死在这方寸之间,他不觉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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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焉知圣人修的是佛道,笃信地藏菩萨,匆匆忙忙收了一副地藏菩萨的帛画做成屏风。
待帝妃住进去后,他才一拍脑门无限懊悔道:“蠢货!我怎么就将菩萨像放在寝居了呢?!”
让天子看着菩萨与贵妃欢好?还是说憋着?
裴焉自知铸下大错,提前写了封遗书,顺便召来子女吩咐后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