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当断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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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原本存在于心中的忧虑渐次消退，霍无忌素日的性情便又显露了出来，主动向顾霄霆出言请战，不问可知，如今他的脑海中，恐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便是好生凭借自己的能为，为在此地鏖兵血战的焱军将士，带来更大的成果。
顾霄霆自然不难猜出表弟所欲，但他说出的话，却并非尽如霍无忌所想：“愚兄自然晓得，举凡习学武艺有成者，在沙场目睹他人交锋，不免都会有踊跃之念，但咱们今番进军北宁，求得不仅是要对敌军精锐大创尽歼，更当以收复故土为要。
“丁越固然是难得一见、不同凡俗的军中猛士，可是归根究底，他总是新近才投军从戎，既无相应职务，也没有丰富的经验，虽能得数百将士自发襄助，却未必真能行调遣分派之事。
“在我看来，表弟出阵后不用好勇斗狠，也不一定非要与耶律逊宁等辈多做缠斗，只需统带前锋，破阵溃敌，尽快赶往北宁城下，以为霍山侯臂助，共克坚城，那才是大功一件。”
听自家表兄并不想让自己亲至疆埸，杀他个酣畅淋漓，初时霍无忌心中难免生出几分遗憾之念，不过转念一想，身为军中将校，原就不该只重勇烈，未见其余。
心思及此，这才抱拳当胸，朝着顾霄霆郑重地施礼道：“兄长放心，论打架小弟不会轻易输给旁人，论摧城拔寨，我也不会落于人后，小弟此去破阵而出，还请兄长尽快解决残敌，我就在北宁城中安心等你啦。”
话音甫落，还不待顾霄霆多嘱咐得几句，霍无忌便扭身策马，挥刀直进，瞧那架势，道真有些一往无前的的模样。
鉴于霍无忌原是岳万里所部五营新军的校尉之一，望着表弟渐渐远去的背影，顾霄霆转头向正在自己身旁驻马而立岳万里笑道：“我家这位表弟生来便是这等脾气，秉性只好雷厉风行，岳将军如今是他的顶头上司，想必会经常因为他的莽撞而心生无奈罢？”
指挥阵势攻守进退，不同于亲手杀敌，岳万里早将掌中的素电虬龙枪重挂回鞍边得胜钩上，闻得秦王下问，当即轻声笑道：“殿下说得哪里话，只因殿下和无忌兄弟是姑表至亲，他才敢做此情状，平日间在末将麾下听用时，他可绝不会有这等行径。”
听岳万里如此回复，又见其人面上神情不似作伪，顾霄霆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微微颔首示意，一边沉声道：“这样最好，世间多少年轻人，本是已有小成，很是不易，但正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时却学会了妄自尊大、作威作福，那可就太不成话啦。”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骤然一转，续道：“岳将军，有一句话，我当真是不吐不快，斗胆说来，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论起来，君镝乃是大将军府独子，也算得是家世显赫，至于无忌，他既是我姑母的亲生儿子，自然更不必多说，可岳将军平日间对他们两人从来做军中同袍相待，并不以家门高低而论长短，在下虽身为皇子，可目下身在军中，也应当算做事将军的同袍手足......
“既然是这样，那么自今而后，我就不再称呼你为‘岳将军’，你也不要总是殿下长、殿下短地叫我，显得忒也生分。你的年纪比我略长些，从现在开始，我便像君镝一样，称呼你为万里兄长，你也像叶珏一般，平日叫我一声上将军，你瞧怎么样？”
顾霄霆眼下提出的建议，与当日烈阳峰一战前，对越朗所言别无二致，其中隐藏的含义，亦是毫无不同，岳万里与叶珏等人相交殊深，自然也能晓得这位秦王殿下的盘算，心中又是讶异，又是踟蹰，一时间并未做出回答。
或许是岳万里的迟疑在顾霄霆看来别有意味，抑或是在他心中，早对这位云麾将军高看一眼，不动声色间，出言续道：“我知道将军从前并不想被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纠缠在内，这当然没有什么错处，可将军也该好生思量，霍山侯当初也做此想，后来又为何改弦更张？
“生而为人，总会有许多无奈，更有甚者，随着时光荏苒，纵使自己不愿做出改变，终究还是不能够如愿以偿，就譬如我这位朝廷的二皇子，难道生来便有非人之心，自发想要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的么？
“岳将军，还请你好生想清楚，北宁一战毕后，在下等人便要南返帝都，到了那个时候，无论将军心中作何感想，也无论我此行是否顺利，在世间其他人的眼中，恐怕早就已经对将军分门别类啦，将军可明白当断则断的道理？”
其时疆场上的两军相争，各方鼓角都是声势喧天、传于四野，但顾霄霆的这几句话，却像是比军中鼓角更为响亮，带给岳万里的震动，亦是远超寻常之语，神色变幻间，实在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决断作答。
恍惚中，岳万里想到早先那位霍山侯杨君爱曾与自己在夤夜间彼此交心谈论，那时节自己说过，既然将‘尽忠报国’四个字奉为圭臬，那么只要有利于国，有利于民，就应当全力施为，可如今当真遇上需要做出决断的事情，才明白当日之言，实在说得过于轻松了些。
好在岳万里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既是心中早有定见，犹疑和沉吟终究还是没有对他造成难以开释的困惑，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片充斥着刀光剑影、甚至时有血肉横飞现于目前的战场，岳万里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道：“两国相争，彼此攻杀，苦的是将士和百姓......
“只希望有朝一日，咱们真能平靖四海，令寰宇之内再无妻离子散、破家灭门之苦，更无水火不容之变，上将军，在下只不过是一介武夫，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在下还是希望，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上将军总是要少做杀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