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有所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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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父亲如此示下，叶珏不敢怠慢，沉声静气，将自己自当日与秦王等人一起离开北宁郡之后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说来，不曾有丝毫遗漏。等他解说完毕，长舒一口气时，已经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而在这期间，叶瓒没有截口插言，在这之后，也没有立即说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叶瓒才开口道：“如此说来，秦王如今已然是被封了府邸，而你也被贬成了白身，再无职务，不知道如今你心中作何想法？”
叶珏略一沉吟便道：“纵然秦王如今遭遇挫折，甚至可能从此之后再无复起之机，但是以儿子想来，却不能就此抛弃这位殿下，相反，我还是要继续好好地帮助他。”
叶瓒闻言双眉一轩，张口喝道：“糊涂，如今秦王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甚至能够安安稳稳活过一生都未可知，你还要如此坚定地相助于他，所为何来？我也不管你是因为‘义气’也好，还是因为‘忠人之事’也罢，但你也总该为我和你母亲好好想想，我们二人可不想在日后遇到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
听自己父亲这般说法，叶珏心中有些明白，知道秦王此时的情况可能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凶险，但是思量一会之后，便即又道：“父帅，只要这次太子北征受挫，秦王殿下未必便没有......”
他这一句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叶瓒出言截住：“你怎么知道太子今番北征便要受挫，又怎么知道太子受挫便是秦王之机？倘若这次太子能将北戎兵马战而胜之，那么你如此死心塌地辅助秦王，他又岂能放得你过？再者，即便太子北征受挫，那么其他皇子也未必没有受到陛下重用的机会，你又凭什么敢说秦王会再次被启用呢？”
叶珏年轻俊秀的脸上此时带着几分骄傲之色，几乎是丝毫没有停顿，在自己父亲问出这几句话的同时就开口回答：“孩儿之所以对太子殿下的北征作战不甚看好，那是因为以父帅和孟叔父以及各位将军之能，手握十万虎贲，尚且未尽全功，太子又有何等本事能够击败敌方精锐？不管旁人到底如何看待太子殿下的本事，可是在儿子心中，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军略一道上超越父亲。
再说其他皇子与秦王殿下相比的优劣，孩儿认为，无论是从未统兵征战过的齐王，还是有些眼高手低，但却经验不足的平王，这两位殿下在行军作战和个人本事上都不及秦王殿下。况且目下国朝的诸位皇子之中，能有亲自带兵与北戎交战经验的，也只有秦王一家。既然如此，孩儿实在不知为何便要对太子高看一眼，也不知道为何要对秦王殿下失去信心。”
他越说越是声音高亢，越说越是脸带兴奋之色，甚至说道最后，叶珏还说了一句：“何况秦王麾下，有孩儿在呀。”
叶瓒听了自家儿子这些话，一时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之感。虽是儿子对自己推崇备至，作为父亲，他自然心中高兴，而叶珏对几位其他皇子的分析也未尝没有道理，但听到最后，却又觉得儿子有些过于自大，面色转为严肃。反倒是站在一旁的王氏诰命，听儿子对丈夫如此推崇，虽是终不出自己所料，但还是兀自笑意盈盈，
不过即便是叶瓒自己，心中也觉得太子这次征战北疆胜算不大，故而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只是又出言道：“我从你小的时候便悉心教导你，让你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让你学为将之道，为何你如今却是如此铁了心地要去帮扶秦王殿下？”
叶珏似乎是早就料到父亲会有这样的问题，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父亲所言固然很是，但在儿子看来，无论是为臣还是为将，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官，父亲所教我的东西，总而言之不过只是四个字而已。”
“哦？不知在你看来，我教你的这些东西，归根究底是哪四个字？”
叶珏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语气坚定地应道：“那便是‘有所不为’！”
听儿子此时说出这四个字，叶瓒脸色一沉，似乎是有些怒气，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太过于难听的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剑眉立起，沉声道：“好啦，你也不需在为父这里卖嘴，天下能人多着呢，你才见得几位高人，知道几个异士？”
见叶珏还想再说些什么，叶瓒袍袖一拂，内劲暗吐，在儿子胸腹之间轻轻一撞，将他迫退了半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到便要做到，成也罢，败也罢，不能做食言而肥的小人，你先退下吧，我和你母亲还要商议商议如何向武成侯府提亲的事，你就不必再管啦！”
叶瓒这话虽然还是一副严父教训“不肖子”的口吻，但是细想他的言下之意，竟是同意了儿子方才说的理由。叶珏虽是少年，但并非懵懂无知，如何听不出来？于是笑逐颜开，对着父亲母亲深施一礼，便即退出正厅，便自去了。
见叶珏越去越远，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王氏诰命脸带笑容，本已温润和煦的脸上更增艳丽，上前几步道：“夫君，你看咱们珏儿如今怎么样？”
叶瓒见妻子欢颜，心中莫名对儿子微微生出些醋意，叹道：“不过是初生牛犊，小儿郎不知天高地厚罢啦，谁叫我是他父亲，也就只能辛苦一场，趁着身在帝都之中，为他好生处理一些后患就是。”说到这里，忽地由原本不怒自威的大将风范，变成了一副浮荡纨绔的神色，又对妻子续道：“云妹，我这么娇纵着他，你却怎么谢我才好？”
王氏诰命看着自家丈夫此时的神情一如二十年前一般，自己心中也是又羞又乐，脸上宜喜宜嗔，轻轻地说了一句：“都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大将军，却还是这般没个正型，我瞧你和咱们儿子在脾气上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