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一朝富贵两重天(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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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敛衽危坐的妙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昔日那辛家庄的大小姐辛英,此刻眉目轻描,额中点饰一朵金红桃花,夜灯衬托之下,更添得几分妖媚娇娆。她见着杨不识陡然来此,且随耶律雷藿一 道,颇为惊愕,难以索解,继而脸色敛整,旋即又变得冷冰冰的,淡淡道:“原来是陈公子,许久不见了,身体可好?”耶律雷藿不知她二人相识,也是错愕不已,瞅瞅辛英,看看杨不识, 忽然道:“王妃,他不姓‘陈’,却是‘杨’姓。”辛英眼睛瞥睨一眼,不动声色,道:“是吗?妾身唤错了公子姓名,正是羞惭难当。”吩咐左右婢女备妥酒宴,便在这花厅之中接风款待 ,耶律雷藿是坐于上座,用着金杯盛酒,以示尊崇之极,杨不识敬陪末座,手中端着一个青铜杯器,地位可是差远了。盘盏如串珠衔奉,上面皆是江南名肴,若鸡包鱼翅、蟹粉狮子头、烤方 、双皮刀鱼、将军过桥、蛋美鸡、翡翠烧卖、千层油糕,色香味莫不全备。辛英微微莞尔,笑道:“法王辛苦了,不知哪地图坐落怎样?”耶律雷藿手指杨不识,道:“一切关键,便在此人 身上,他若在此,自然有人挟图而来。”话虽如此,罗琴是生是死,他心里也甚无底。只是他素来瞧待辛英不起,面子上客客气气的,国家大事、军机要秘,不过敷衍了事,随便说说罢了。 辛英面有异色,见杨不识面有尴尬之意,然兀自端坐不动,冷然道:“杨公子是多情之人,肯犯险涉难,进入我等虎穴之中,想必也是为了佳人之故吧?”杨不识被她料中意图,讪讪一笑。 耶律雷藿举箸饮杯,他也腹中饥饿,自取酒食。辛英神情冷淡,无多言语。杨不识也不以为忤,轻轻酌饮,举止文雅客气,只瞧得两旁端盆托壶的丫鬟嘻嘻而笑。酒过三巡,微有醉意,耶律 雷藿被一个丫鬟引往左院东厢房歇息,另外一个盘花清丽的女子笑道:“公子请随我来吧。”引他欲朝右院西厢房的一件小室走去。辛英瞧他一眼,颔首道:“休息好。”目送他出了房门, 自去歇息。 天明时分,自有两个丫鬟轻轻扣开房门,端着洗漱盘盏进来伺候。杨不识颇多不适,请了她们出去,自己挼袖清洗,不时听得外面两女子格格欢笑,心想:“她们这是怪我见不得什么世面了 ?若要女子服侍,我也只要琴儿居于身畔,自然我也会服侍她,却不要旁人打诨添足。”脸上不觉一阵滚烫。再看床边,木架上搭了一套崭新的袍服,金边白布,缎绢纹带,微微愕然,略一 沉吟,自觉穿着旧脏衣服与人谈话,颇多不雅失敬,于是换上袍袖,用纹带扎好头发,对着桌上铜镜一照,果真气象大大不同。他推门而出,廊柱下等候的两个丫鬟俱是眼前一亮,不觉笑道 :“却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稍稍拾掇,精神便极其不同呢。”相顾一视,扑哧又是一笑,起身道:“杨相公,请随我们去用茶吧?”杨不识心中暗道:“完颜亮尚未举兵南下,他的妃子 便现在江南定居,不知究竟是何意图呢?是了,她本是江南人氏,说不得思念故土风物,难耐不得,于是先回南方居候。”有些惴惴不安。 耶律雷藿与辛英早在厅间等候,见得他来,却不起身,手指下座,道:“请坐。”杨不识微微欠身,见案上摆好汤匙、竹筷,及肘处贴着一个朱红托盘,用青花镏金的小碗盛满珍珠小米稀饭 ,盘边平展白玉瓷盘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根金黄耀亮的双绞油条、一个盈盈可握的精炸馒头、两旁各有一个鸡汁汤包,甚是精致小巧。丫鬟从旁迎上,轻轻提着一面绒绣黑底的面巾,欲替他 别夹于胸前。杨不识面色微红,不及说话,便看那丫鬟手脚伶俐明快,瞬间便将面巾置妥,遂不再阻拦,低声称谢,看耶律雷藿与辛英已然用膳,当下也不客气。吃完后,耶律雷藿举步外出 ,杨不识就要跟随,听得后面辛英道:“杨公子且留步,我有话与你说。”耶律雷藿斜睨他一眼,木无表情,展袖离去。辛英见杨不识踌躇不决,略一思忖,叹道:“你我也算得故人,若要 叙旧,该有一些话说。你放心,他去去即归,黄昏之前,必定是会回来的。”此刻才是清晨,便是说耶律雷藿此去,要在外面耽搁好许多时辰。她连连催促,语气虽然温婉,但柔转之间,稍 稍听辩,尚不蔽其中几分强悍之色。杨不识无可奈何,苦笑作揖,老老实实在原先座席陪伺,早有几个丫鬟过来,将残羹剩炙撤下,换上一杯清香好茶。辛英呆呆瞧着他,目光炯炯有神,杨 不识不敢与之对视,眼目闪烁,忽离不定,半晌听得她喟然一叹,道:“黑旗帮的三位恶人,果真都死了么?”杨不识愕然,想起她与黑旗帮之偌大深仇苦恨,先嫁于宗王爷,后委身于金国 皇帝完颜亮,一者便是贪慕荣华富贵,二者便是假手金人权贵之力,欲剿丧仇人性命,不觉心生几分恻然,颔首无语。辛英幽幽一叹,端目凝神,把玩着手上的杯盅,低声道:“是吗?唉! 我知晓那三帮主是毙命于法王府中,至于缪婳纵二人怎样陨命,还请你能够详细说来。” 杨不识遂不隐瞒,将当日情景娓娓道来,却将诸事根由之《八脉心法》一节略过不提,恐节外生枝,反倒颇添阻遏不妙。辛英只听得冷笑不已,恨恨道:“这三人操身立世,贪名求利,便是 这般死了也活该。他们好运气,幸赖不曾落在我的手里,否则必定要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活两难,痛苦不堪。”她说之平淡,然听在杨不识耳里,却若腊月寒霜、凝结梁檐,不由 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辛英叹道:“你心中或在说我仇人已亡,俱不得善终,也算得大仇得报吧?”双袖抬起,上面图案美衽织绣,华贵异常,道:“却也不尽然呢。”忽然拍拍巴掌,两侧 屏风后闪出一队舞姬,轻裘披纱,袅若云中雾里的婀娜仙女。杨不识愕然,忙道:“凌晨清风明露、花绽叶萌,一切皆能心旷神怡,却不用歌舞助兴。”辛英莞尔,道:“这一支舞是要看的 。”有人旁边弹拨清唱,竟是《昭君出塞》的曲子。弹拨之外,尚有北地胡笳之音,音色混合,得江南之风,又得北胡之韵,矛盾之中,尚闻协和调顺。舞姬手腕空空,袖起处,白若皓玉。 弹唱的六七位女子却配戴着几只铃铛,摇晃时,“叮叮当当”,煞是好听悦耳。 杨不识懂音识律,心中大大不以为然,偷眼往上首辛英瞥去,见她托腮凝思,暗道:“昭君出塞,和亲匈奴,乃是为了民族大义、两国安生和睦,而舍弃个人小义小利,你为了报仇,心思蒙 昧,既然先后下嫁两位金国的显赫贵戚,究本溯源,却是为了个人小利而舍弃国家大义,这二者怕是大不同吧?昭君传名千古,你辛大小姐万万不得若她一般享祭芳名呢。”心中如是所想, 但却不好所将出来,端盅饮茶,待听到一女子朱唇微启,唱道“寒花冰霜布双鬓,不辨雪色与华发”时,见辛英面色犹然平淡,双目望之,若细细打量,颇见其中的几分憔悴怅惘之色,想必 她心中也是隐约惴惴、恍惚难安,不觉又是一声叹息。便在此时,舞姬水袖一展,左右分开,袖底淡蓝之色杳杳遥遥,状若草原远处蓝天雪山,相映成景。杨不识心中一荡,不觉黯然伤感, 只觉得罗琴也是站立于雪山山顶,若笑若怨地朝自己招手,自己走不近前。 他正自出神,眼前蓦然一花,却是两位舞姬笑盈盈逼迫而来,不待身前,忽然身形一晃,如镜中水月,一手挽起粉红袖花,朝前用力甩荡轻开,径直奔自己面门而来。杨不识不意大吃一惊, 才要往後仰脖躲避,那两位舞姬收了长袖,盈盈飘掠,口吐珠玉莺语之声,道:“昭君含情一掬笑。”后面又闪出两位女子,柳腰轻摆,侧身俏转,莲花碎步方始蹑踮,盈盈可握,四条袖子 不约而同往半空飞去,在四面八方散开,应声道:“不想未央故人来。”回眸一笑,瞧得杨不识慌忙低头,疑窦丛生。后面又是几式舞姿弄来,莫不是言道昭君出塞之后,惦念故土乡人,望 穿秋水,唯盼规范中原云云,到得最后,词义大为变化,全然不见一代浩瀚凛然的风范,倒似如此一位奇女子,却似后悔自己鲁莽出关,陷足草雪泥淖,急欲脱身而不可得一般。杨不识心中 奇道:“这却不是什么《昭君出塞》了,倒听来象是她自己心声呢?”料她一意复仇,当初之时,那时什么也顾将不得的,此刻大仇人皆亡,静歇下心来反思痛定,心或有悔意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