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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褴衣褛裳飘下崖(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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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山道从林,也不知跑得多久,只觉得日头渐渐高照,晨晓红扑扑的颜色,此刻在蓝天白云之中,竟然变得金灿灿的。众人都有些疲惫,但观之耶律雷藿不停不歇,依旧是朝前逃去,尽皆 无可奈何,唯能咬牙提气,紧紧跟随。那老哥儿几个平日里在彩云谷中相执争斗,如今出了谷,也是一样的暗中较量,谁也不肯服软认输。尹可任带着孟中,多携一个大人的重量,未免有些 吃亏,因此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萧季回头笑道:”老尹,你便不用比了,你落在垫尾没有什么不光彩的,我等要是胜了你,也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尹可任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又转过几个山窝岩角,赫然一片偌大阴暗的梧桐林。迷叶浓郁,遮挡日光,众人奔行其间,莫不感到有些压抑。待越过此林,山道更往上行,众人愈发觉得吃力。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清啸,正 是耶律雷藿所发,杨不识顿时凛然,只道他莫不是下了重手,要害方效颦的性命?罗琴也是大吃一惊。两人提劲窜跃,又到得郑念恩跟前。萧季与慕容翱潮左右互视,紧衔其影,心中也是大 为惊诧:“这少年脱稚不久,为何会有如此的内息修为?”头顶垂叶搭枝不断遮挡,被撩拨劈弄,倏倏作响,光影斑驳,稍时眼前大亮,视野陡然开阔许多,众人脚下是偌大若宽的一块石台 ,前去无路,临渊一片深深悬崖。便看得耶律雷藿盘膝坐在崖边,背朝众人,早将方效颦放下,轻轻置于一旁,却不知他一路疾跑,从哪里得了一个棉布厚垫,教方效颦坐在上面,其实半卧 半坐,免得压迫腹部。罗琴眼尖心细,看见厚垫旁边一个灰黄针线绣成的“兵”字,登时恍然大悟,想必是早上耶律雷藿从扬州城墙跃下之时,顺手将兵卒的垫子牵了过来,心想:“他,他 还是这般心细。”耶律雷藿转过身子,哈哈笑道:“诸位果真是锲而不舍,此地清雅凉快,大夥儿休息一番怎样?”对过山壁青雾绵绵,广绿搏翠,隐约几条银带垂泄,却是山间的瀑布,只 是那瀑布看似断断续续、细窄羞怯,却不似大瀑布般豪放宣泄,打石锤岩。耶律雷藿忽而一叹,轻声道:“不想江南瀑布,也是这般娟秀温婉。”几只大鸟扑腾而起,或飞或停。 萧季也是哈哈大笑,道:“你不是想歇一歇,而是没有地方逃了吧?”耶律雷藿道:“我何必要逃?只是先前约了一个朋友在此切磋,正要诸位作个裁判。”转眼往郑念恩瞧去,又道:“你 我旧怨,何时何了?也在今日作个了断?”言罢又朝罗琴睨了一眼,见这杨不识一手依旧按在她的胸前,不禁眉头紧蹙,沉声道:“便是两情相悦,纵然女真豪情,彼此尚未婚配,你二人岂 能如此随便?”杨不识方始惊觉,只觉得手握处软绵绵的,登时“唉呀”一声,急忙松手,脸红耳赤,大是窘迫,低下头来喃喃道:“琴儿,我,我--”心下懊恼不已:“我做下这等事情 ,如今在她眼中,该不会视为登徒子吧?先前他已然着恼,此刻又增误会,只怕她再也不肯原谅我了。” 罗琴本待劝慰得他几句,但此事大为羞赧,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开口,只觉得诸人目光齐刷刷地瞧向自己,浑身上下,皆如刺芒戳扎,说不出的难受,扭过头去,盯着地上,双手只是罢弄 衣襟下摆。杨不识见她欲言又止,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以为罗琴恨恼之极,不愿意搭理自己,一颗心若跌入冰窖之中,浑身寒意陡起,不由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又想起陈泰宝惨受余先生毒 手,云仙虽非自己生母,彼此之间谈不上什么感情,但也是一介苦人,终为情所苦,殉节而死,心中未免极其伤感,一双眼睛通红,鼻头一酸,眼泪又要流了下来。他见罗琴垂首不语,粉颈 胜雪,心中暗道:“我不该这般发呆,好歹要说些什么才是,我,我若是再失去了她,从此孤苦伶仃,再无半分生趣。”不觉脱口而出,嗫嚅道:“垂杨拂绿水,摇艳东风年。花明玉关雪, 叶暖金窗烟。美人结长恨,想对心凄然。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正是李白之《横吹曲辞·折杨柳》。 罗琴虽然不知此诗出处,但听他念得惶恐凄凉,心中不免忧凄,便象挽着他的臂膀,说道一句:“不识哥哥,你尚有我陪伴,是也不是,纵然日后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我也绝不离开你半步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说得出口,正踌躇犹豫,听得“美人结长恨,想对心凄然。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四句,却明白了其中涵义,心下欢喜,暗道:“不识哥哥知晓我心中难受 ,于是寄情‘龙庭’,欲尽表心迹。”抬起一双眼睛朝杨不识瞧去,那意思是说:“你休要愁闷,我…我尽谙君意,不责不怪。”眨巴几下,双眸明亮晶莹,水汪汪若三月春江,满是桃花暖 意柔情。偏偏杨不识依旧低着头,呆呆丢视地发楞,分神散意之际,竟不曾瞧得云深藏匿的风景、女儿眼底之心思。 便在此时,听得四周传来一阵琴声,悠扬漂浮,听在杨不识的耳中,只觉得甚是熟忒,不由暗暗诧异。罗琴低声道:“是饶梅娘的丈夫哩。”杨不识恍然大悟,转瞬便即想起,此曲昔日在大 都净衣派分舵之中,曾经听得弹奏,其后数日客居于甘家镖院,日夜之间,不时常有耳闻,不觉惊道:“不错,这是…这是蝉吟老前辈。”他初于泰山石洞之中因机缘巧合,得授精妙剑法, 其后在甘家镖院,每夜受东方日出亲自示范指点,虽无拜师之名,却不碍师徒之实,是以心底深处,对此前辈甚是敬仰尊重。 罗琴也是错愕不已,百般思忖,亦不知他老人家如何会来到了此地,心中疑惑,忖道:“怎么他二人会约在此地较量?既然较量比武,双方皆是绝顶高手,他何必挟持方姑娘呢?倒引来了这 许多的高手。” 耶律雷藿大声道:‘东方兄弟,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你乃红日教右护法,正好与左护法郑兄弟聊聊。“话音才落,听得风声呼啸,一灰衣老者飘飘然从树上跃下,落于场中,其右手握剑, 剑未出鞘,剑尾长缨,散乱垂拂,左手腋下,却贴身夹着一副黄色弦琴,琴身颜色颇亮,阳光下灼灼闪耀,细细嗅闻,尚有土漆之味,当是才做不久的新琴。白发束扎,大甚整齐,但山风吹 掠之下,鬓角稍嫌微乱,或嵌于额头皱纹之内,或与白眉交杂混淆,发下双目,精光内敛,神色凝然,正是在泰山石洞之内自困许久,离去之时又于壁上镌刻下”吟天剑法”、位列江湖“六 绝”奇人之之的红日教右护法东方日出。 郑念恩乍一见他,也是愕然,忽然一把冲上去,抱住东方日出双肩,用力拍压,不住道:“你,你真是东方兄弟,你,你这些年躲到哪里去了。”二人交情本不甚厚,皆因东方日出其时武功 甚高,心情孤冷,颇为骄傲,便是对之郑念恩,一左一右,若非教务公事,私下少有往来,但无论怎样,两人毕竟是同门佐教,分居护法守坛、辅佐教主之职,长久分别,不得逢见,此刻甫 然相聚,变出不意,各自不免惊讶欢喜,竟比昔日犹然亲热。孟纵连、萧季、徐天平、慕容翱潮、尹可任五人在三十年前,曾与之交过手,皆败于这位右护法手下,虽依稀记得他面貌,但岁 月沧桑,此刻见之眉宇尽含春秋之色,须发皆白,却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了。 东方日出瞧着郑念恩,上上下下打量他,饶是他沉稳持重,吃饭见着堂堂红日教的左护法竟然灰头垢面,穿戴一身破烂丐袍,果真是邋遢无比,也不觉笑道:“教主英明神武,经营有方,听 闻近年教务更是蒸蒸日上,想必不至于入不敷出,却要你传着如此落魄装扮吧?”郑念恩哈哈一笑,道:“虽不至于穿金戴银,但衣食无忧,饱暖不愁,这丐帮花子服,不过借来一用罢了。 ”言罢脱下褴褛破服,便往半空抛去,一阵山风吹过,将之卷起,“唰啦啦”抖颤几下,落下悬崖。孟纵连、萧季诸人也纷纷脱除破裳,俱往崖下抛去。 孟中壮着胆子,一步一步朝方效颦走去,顾虑耶律雷藿武功,深恐他突然出手,将自己夫妻掷下崖谷,其深愈千仞,若是跌落下去,哪里还有性命?不禁胆战心惊,走一步,看一言,神情惶 恐畏怯。 耶律雷藿见状,笑道:“伉俪深情,也是好事,你既然如此惦念她,便陪她一并坐下吧。”手指一弹,一股劲风袭来,点在孟纵右腿“足三里”穴上。孟纵拿捏不得,一下坐地,正与方效颦 相互依偎。两人见识得耶律雷藿隔空点穴的武功,既疾且准,心下骇然不已。其余众人也是心头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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