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多年夜雨拨月明(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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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仙太抬起一手,轻轻抹拢额前垂散乱迭的几缕头发,目肃神凝,冷冷瞥睨得余先生一眼,寒意湛然。余先生苦笑一声,垂下头去默然无语。云仙又往南毕远看待,喟然长叹,说道:“南师 兄,你也莫再惦念着为陈师兄报仇了,一切因果,皆受我而起,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落得如此的报应也是活该,不想却牵连了陈师兄的一条性命。他,他冤枉惨死,我的罪孽又重重添上了 一笔,自然好给一个说法才是。”说道最后一句,声音低沉,有气无力,但眼神陡现几分坚毅之色,转瞬即逝。南毕远身子微微一震,并不说话。 余先生颤声道:“好,好,你要亲自来为他报仇是不是。我绝不抵挡,你来就是了。”卢先生在屋下闻言,脸色大变,厉声道:“师弟,你说什么混帐话,莫非是糊涂了不成?”云仙一呆, 喃喃道:“我杀你何用?他也活转不过来了。”蓦然神清气明,容止极其冷竣,森然道:“我若是杀你,难不成还让你跟到阴间,在对我丈夫纠缠厮斗吗?”齿微啮唇,箍出了一道红印子, 面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对南毕远道:“师兄,我,我是万分对你不起,昔日师嫂莫名出走,也是我这恶毒的师妹一旁使坏,教她误以为你我之间有何不清不白,因此心生绝望,终携女忿然 离去。” 南毕远登时目瞪口呆,口舌嗫动,半晌不能动弹,只是呆呆噩噩地望着她,浑不觉一旁顾青山轻轻叹息,尽蓄无穷无奈。其错愕之情,溢于面表,纵然无语,亦足见胸中疑骇异常。 听云仙道:“若论我胸中仰慕之人,唯独南师兄一人而已,再无第二人能出其右,素盼能同结连理、并蒂双美,从此朝夕相对、昼夜共处,这短暂生平便已然足矣。但不知是何缘故,自打我 三人离开了师门,于寻觅大师兄与二师姊的途中,一路反与南师兄愈走愈远了,窃语私言皆不能,最后阴错阳差,到得终南山后,长久不见南师兄追衔团聚,一时堵气,却与陈师兄配成了一 对夫妻,委实造化弄人,只是,只是心中旧怅依然,不得化解尽释。”言罢忽然一笑,问道:“是了,也不算造化弄人,是我自己意志不坚吧?”南毕远心乱如麻,不能答她,又是一叹,暗 道:“小师妹若是痴重情深,必生怨恨,也在情理之中。” 余先生瞪着一双眼睛,红赤若火、血丝横布,怒视南毕远,口中骂道:“原来又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牛鼻子老道,呸!呸!江南男子,道士也有风流心情么?可惜皆不足托付终身咧。”转生一 念,面色即淡,几分惨然笑道:“你在云妹心中,是个薄情之人,我,我在她心中,不过是个蹙眉厌恶的大恶人,恶至恶极,但连半点的‘情’字也沾不得边,竟,竟然被她推拒如是--” 不觉咳嗽两声,气喘吁吁。南毕远见他说话慢条斯理、一字一板,最后一口气转不过来,涨得满脸紫红,恨意反倒不甚剧浓,惘然登涌,挥之不散。南毕远一口气息在心窝处来回冲荡,莫不 苦楚疼痛,心想:“这话好不伤人,我何曾薄情?又何曾负义?心疏意远,本未交之,哪里来得‘悲、‘负’之言呢?若说我对不起谁,那便是妻子女儿流落江湖,从此不知所终,唉!我 对她们母女,那果然是大大的薄情寡义了。” 他少在道观清修滞留,欢喜在外面四处闯荡,一者便是行侠仗义,弘扬武林惩恶扬善本旨;二者也欲寻访妻女下落,但天下之大,足迹不能遍及,始终难偿心愿。他情窦初开之时,本对云仙 也是一往情深,何尝不愿意与之双宿双飞,共效鸳鸯之盟、琴瑟之乐?但陈泰宝亦然对她钟情难舍,三人相互牵扯,迎拒不定,云仙也是贪恋伯仲之间,左右为难,不肯取舍,始终拿不定一 个主意。后三人同心,欢笑依旧,但观之云仙与陈师弟干系似是更亲密许多,心中自然十分忧戚,思来想去,既然要成人之美,又可不伤师兄弟多年情谊,及时抽身退出也未毕恶事,遂打定 主意,绝情斩意。余先生缓过气来,又冲着南毕远喝斥几句,其中大有妒忌之色。南毕远冷冷一笑,胸中恸戚不已,几乎又要发作,赶上去一掌将之击毙。 卢先生纵身跳上屋檐,托住余先生的双侧肩头,低声道:“师弟,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她对你本无半分的情愫,既然如此,你便该早早舍下这副胆子才是。咱兄弟俩留连于花丛蝶香之见、粉 头无数,裙钗簇拥,哪一个姿色是比她差的?便是如此极致之快活享受,也不能教你忘记她么?唉,我真是不明白,世人为这虚妄一个‘情’字痛苦若斯,便不能洒脱些么?”一掌贴在他的 背後,欲用内力替他疗伤。余先生微微摇头。卢先生一愣,只好歇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余先生含在口中,只觉得苦涩异常,待咽下肚去,喉头至胸口,更是苦 涩湛然。 云仙又道:“不料再与南师兄相逢,却是携带了妻女一并前来,终南山中,娇妻稚女,我登时心若灯灭,如陷冰窖。其实我,我也知晓,我乃一介有夫之妇,各自也有了自己的家室,便不该 再去惦念、如此怨怀才对,但此念绵绵不绝、生生不息,无论怎样,竟然丝毫也压抑不得。”南毕远见她双目凝望,神色迷离痴重,几近伤魂,不敢与之对视,长长一叹,仰头望天,但见明 月稀星,万里乌帷,不知天上人间之分。 云仙道:“当年我故意与陈师兄亲近,也是一些小女儿情态,只盼着南师兄睹景生醋,从此离我更贴近一些,心中才是开心哩。不料反被你误会,终究离我远去,果真是变生不意,登叫我仓 猝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我见师嫂端庄贤惠,除了不谙武功,哪一样都不比我差,若论女工花红之术,更是大大远胜我这道姑,莫怪南师兄与师嫂在一起,终日里喜笑颜开,好不开怀畅意。 闲暇时候抱着小女儿,便在那终南小屋四处玩赏,尽享天伦之乐,实在羡煞我了。”南毕远听她如此说话,想起昔日种种情状,翠树苍柏之下,小屋草室之前,斫木拼桌,削竹合椅,清茶袅 烟,小溪细涓,自己引着妻子女儿把玩春风秋月,赏鉴川渊风物,莫不是惬意逍遥、神清气明,日子虽然平淡无奇,但其欢融融,其乐泄泄,人生奈此,夫复何求?这般景状他在梦中也多有 忆及,每每醒来,莫不伤神苦心,嗟叹不已。郑念恩伏于柴扉之下,对罗琴低声说道:“丫头,待你救出你那情哥哥之后,若能也是这般生活,虽无珠光宝气、锦衣玉食,那也是神仙一般的 快活日子。”罗琴心中思绪万结,团综难解、欲顺不清,心想:“真能与不识哥哥长相厮守,或是双双驰骋江湖,作一对武林侠侣,或是干脆隐居归隐,我都是非常高兴的,只是,只是-- ”望着地上陈泰宝的尸身,不由悲从中来,深吸一气,鼻头甚是酸楚,再也不愿意多念多想。 云仙伸手轻轻摩挲陈泰宝的脸颊,见他安静若睡,心中渐渐平静,又生出许多倦怠之意,暗道:“我苦苦恋世,不过是害人罢了。”幽幽叹道:“我知你对我极好,你是我的丈夫,我对南师 兄说出这些话来,你心中必定是极大的恼怒,是也不是。若依着往日的脾性,说不得就与我争吵起来。可是我再要拼命隐瞒,不叫你知晓我的一番心思,其实尚在思念着另外一个男子,自己 难受不说,也是对你的大大不住了。唉!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实在是,是配不上你这好丈夫的。”南毕远叹道:“师妹,拙荆出走,果真是听了你的唆掇么?”云仙面有愧色,道:“不错, 我见得南师兄一家子恬然快活,自己虽然收养杨秀才的遗子,呵护宠爱,毕竟不是血脉亲生,心中便十分不得滋味。我初嫁于陈师兄为妻,说是情愿,也非情愿,每每与他那,那般之时,心 中便是老大的不痛快,总是不觉想起你的影子。” 她面色绯红,又道:“我少愿与他同房,因此也难得受孕怀子,心中虽然空荡荡的,但是觉得若是真的有了子嗣,便生羁绊,再难归返陈师兄的身旁,是以心中忧喜交加。后陈师兄急道:‘ 这孩儿虽好,终究不是你我所出,纵然九分合意,不见十分贴心,你我夫妻数年,若不能宝蚌怀珠,传扬出去,只说是不下蛋的老母鸡,岂非难听?’我听他将我比作不下蛋的老母鸡,心中 大忿,于是又和他吵了几架,更是不肯同寝共事,孰料他却大不甘心,乘我熟睡之时强要那般,我心知丈夫如此,也是天经地义,不该过多责难,但胸内羞辱填臆,好生难受。几夜下来,再 也忍耐不得,积怨厚重,不知不觉迁怒于南师兄一家子,心道自己既不愿意再与陈师兄苟合下去,也不愿见这南师兄与师嫂恩爱欢洽的模样,何不就使个什么法子,大夥儿一拍两散,都不得 好处呢?我,我这便是心思歹毒,要捱千刀万剐的。”南毕远心中激动,兀自隐忍不发,铁青着一张脸,说道:“小师妹说那里话,你与陈师弟乃是堂堂正正的夫妻,所谓‘苟合’二字,有 伤公道文雅,万万齿及不得。”云仙愕然,呆呆瞧着他,低声道:“是,南师兄教训得极是道理,我,我与陈师兄是夫妻呀!我,我早已经是他的人了。”低头一笑,凄苦无比,喃喃道:“ 我说了这两个字,真是玷辱了我与丈夫呢。”一艘轻轻整理陈泰宝被晚风吹散的头发,嗫嚅道:“都是我不好,陈师兄,你,你休要怪我,我虽是你娶来的妻子,但不守妇道本份,是我玷辱 了你才对。” 余下之事自然分明,云仙寻着机会,与师嫂道出自己与南毕远的一段往昔“私情”。南毕远妻子本知她是极其骄傲之人,却放下矜持道破此语,必定所言不虚,哪里想得到这皆是云仙杜撰谎 话,不由大为震愕,哀哀欲绝,终携了女儿魂伤而去。云仙亦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