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展神威神龙现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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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先生先用得五分内力,见钓杆纹丝不动,心中暗暗吃惊,转念一想,不觉了然:“昔日你我在大都交手,你的内力便不错,我方才小觑于你,几乎又要吃上大亏。”想及于此,不敢懈怠, 丹田气息贯于手臂,以“劳宫”穴为转,在手三阳、手三阴循环调运。杨不识闻得他的动静,手上气力相应增加,眼看得钓杆拖崩成一道弧线,那杆前银丝微微发出“吟嗡”之声,若似须臾 就要断裂。众人莫不屏气凝神,尽皆胸中砰砰乱跳,几至嗓眼。杨不识勤习《八脉心法诠释录》,每夜临睡之时,都要盘膝打坐,不敢辍练惫懒,就是睡去亦得益匪浅,于不知不觉之间,运 息丹田之力,散于四肢百骸,潜默强健筋骨、鼓荡气血,是以如今内力造诣极深,较之“垂钓渔人”余先生,尚要略胜小半筹。他若用尽全力,提起“半笔”青锋往己方狠力拖曳,余先生万 难抗拒到底,要么松手脱开把持的兵刃,要么弦断杆折。杨不识乃聪明之人,察觉自己内力高对方些许,心中窃喜之余,却另有一番思忖周虑,暗道:“我若是全力拼搏,胜他无疑,但卢先 生又岂会袖手旁观呢?说不得危急之时出手阻截,二人联袂,我不是对手咧。”是以留下数分气力,偷眼往“葫芦樵夫”望去,见之果真蹙眉端凝,神情厚稳,待余先生稍有及虞,就要出手 。 便在此时,听得梁上又有人嘻嘻一笑,道:“老头儿要钓大鱼,偏偏盯着人家小相公作甚?你这鱼线看似不甚结实,还是换一根去吧?”余先生闻言,不禁勃然大怒,暗道自己杆前的弦丝, 并非寻常之物事,若论价值,千两白银百两黄金也难买一根,这梁上不知是什么人胡说八道,口出妄语,实在该打。只是眼前杨不识也是“大敌”,万万马虎疏忽不得的,于是忍气吞声,调 息纳劲,不敢分神辱骂。 卢先生抬头往上面看去,冷笑一声,喝道:“是哪一位好朋友在上面说话,这般花遮柳隐地过来,想必颇为辛苦,何不下来喝上一杯茶水,或看舍弟与小相公切磋武功,品鉴风雅,岂非美妙 呢?”说话之间,悄悄拨开葫芦塞子,倒出一颗铁丹丸顺溜掌心,夹在指间,甫一发力,将它弹射了上去,径直循声飞向传音之处。便见那弹丸“啪”的一声破瓦而出,凶猛甚然异常。陈泰 宝浑身微颤,心想:“这老家伙好强的内功,他师弟想必也不在其下。唉呀呀,不识逞将少年意气,与那姓余的恶人这般僵持对峙,不会有事吧?”愁虑之下,在椅子上坐捺不得,才要起身 ,手臂一紧,低头观看,却被旁边南毕远轻轻按住,左右摇头,自然是说“你莫要着急,不识孩儿当能自保无虞”或“余老头儿不足为虑”云云。他心中稍安,忖道:“南师兄武功见识远胜 于我,他说无恙,定然无恙。”见双方之间的鱼线昂紧赫斯,依旧惴惴不安,暗道:“倘若他要是走眼了,伤及不识身体,那可如何是好?果真如此,任他是我师兄,我也定然要打这牛鼻子 一个老大的耳刮子。” 屋上那人笑道:“你这樵夫说话虽然风趣,可惜却是没脸没皮的不厚道之人。”卢先生眼见得铁弹子射出,从此杳无声息,不禁又惊又疑,又听他说话这般刻薄,心中更是恼怒,面上极力掩 饰,尚流出三分恚怒之色,哼道:“这可要请教先生了,我好言请你下来,怎样就没脸没皮了?”言罢,手指疾动,风声呼啸,又是两颗铁弹子激射而出。那人哈哈大笑,道:“这里乃是高 老帮主的潮沙帮所在,若要请我喝茶,自然由他出言相邀,哪里轮得到你这客人说话?是了,说你是此间的贵客,其实也抬举你了,你将人家屋顶打破了一个大洞,便不要掏金赔偿么?好在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若是乌云席卷、雷鸣电闪地下起雨来,大水哗啦啦地冲刷了大厅的上好地面,浸泡坏家私用具,你们的罪过便大了。”卢先生见三颗铁弹子尚奈何不得屋顶之人, 神情陡变,怪笑一声,道:“原来如此的道理,这么说来,阁下是要替高义元讨要一个公道了?既然心存此意,大可下来辩驳一番道理。”手按着铁葫芦,含义不言自明,所谓之讲讲道理, 就是依凭各自的拳脚功夫见个真章,谁要是强悍,谁便有理。屋顶传来声音,有人大声道:“这蹉跎杏语梨云,大好春夏之色,与你讲论道理,其实也不错。”声音变化,多显沧桑老气,但 中气十足,与先前的不同,当是另外一人。罗琴听得真切,不由喜道:“哎呀,莫非是顾师伯来了么?”欢音才落,脑中闪过一念:“是了,与他相陪之人,定然就是师父了!我说那说话怎 么有些古怪,原来是他老人家故意变化了嗓音。”知悉万鹏一有时欢喜恶作剧,年纪偌大,有时却如小孩子一般,暗道:“不好,师父与师伯有隙,我亲亲热热地叫唤师伯,师父听在耳里, 心中有气,到时跑来责备我,委实大大的不妙。”于是慌忙改口笑道:“师父与师伯老头儿来此,神威凛然,这‘竹芦双怪’心惊肉跳、双足颤栗,便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杨不识心念甫 动:“原来是顾前辈与万前辈来了,怪哉,他们如何会携手共来?不管怎样,有他们在此,便是两位魔头与五丑兄弟本领通天,此番抢人夺图的阴谋,那可是万难得逞了。” 金庚孙咦道:“罗姊姊,上面前辈,却是你的师父与师伯么?你,你如何叫你师伯是老头子呢?”陈泰宝眉头微蹙,暗道这丫头说话的确不知轻重,有失淑女风范。屋顶之上万鹏一哈哈大笑 ,道:“顾老鬼,下面的没脸没皮之人招呼我等下去,你我却之不恭,便下去打个招呼怎样?”顾青山微微一笑,道:“只是下去之前,你不替陈小兄弟解开束缚么?”言罢,就看一人从空 中落下,袍袖挥舞扬展,甚是飘逸。卢先生拔地而起,铁葫芦不及出手,先提起一掌朝来人当胸劈去。万鹏一身在半空,反应甚是敏捷,也不躲避,同样一掌击下。他内力本就浑厚无朋,皆 借助下坠之势,与卢先生双掌相撞,听得“轰卤一声,卢先生如重石落在地上,跌跌撞撞往後退开几步。 万鹏一身子在半空翻了两个筋斗,落地之时,一手往杨不识腰间探去,笑道:“娃娃,借你匕首一用咧。”言罢摸出其锈迹斑斑的匕首,抖腕出鞘,便见寒光一闪,刃锋就往鱼线斫去。这匕 首正是昔日辛家庄为黑旗帮所破,辛英随杨不识、欧阳伯从地牢秘道逃出之后,感恩之下,赐予杨不识之报答物事。杨不识初上大都之前,恼怒辛英唆使完颜乌蒙剿杀自己与罗琴二人,因此 将金簪子掷还于她,但如此匕首不值几个钱,可能当作一个纪念,不忘辛家庄受苦受难之厄,是以每日随身携带,不曾舍弃。罗琴闹着好玩,与他归返中原路经开封之时,又买了一串红棉细 线串编缠扎的坠蕙,成玉兔之状,衔叼在握柄尾端,身子行走之时,便不住地左右摇摆,轻轻扬雾,倒也有趣。初时杨不识觉得这坠子多添粉红之色,乃小小女儿家欢喜使用的物事,自己一 介大男子配饰,不伦不类,尚有许多不好意思,走在路上,总觉得旁人不住地侧目瞥来,嘴角动合,也似嘲弄揶揄自己,就要摘下。罗琴嘻嘻不语,未几又替他悬挂,如此翻来复去数次,杨 不识终究无可奈何,转念一想:“带上又怎样,身外小物,总是牵怀路人意思,倒显得我无甚磊落了。大丈夫就是大丈夫,难不成因为如此小兔,我就变成了姑娘家么?”掩饰尴尬,勉力仗 持胸中底气,便是面色温烫也装作浑然不觉,看似渐渐“适应”。其时罗琴见之,按捺不得,不由捧腹拍掌,哈哈大笑,道:“不识哥哥是个俊俏的相公,如今添些女儿点饰,更有几分温柔 妩媚咯。”挽着他的臂膀,欢笑嬉闹,欢欢喜喜往嵩山一地走去。杨不识进了山地,心中反倒释然,忖道:“路人稀薄,便少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了。这番不用晦迹韬光,也能大刺刺地安然行 走,妙哉,妙哉1心中所想,暗暗窃喜,于是挺起胸膛走路,步子迈得更是宽阔。罗琴紧赶慢赶,追随一旁。 余先生见匕首过来,寒光依旧,但色泽晦暗,他眼目甚是敏锐,见得上面锈迹斑斑,不禁冷笑不已,暗道我这鱼线坚韧异常,非寻常刀剑轻易可断,你用这破刃劈砍,岂能得逞。思想之间, 忽听得“叮啷”一声,手上拽力蓦然中断,余先生“哎呀”一声,身躯猛然往后面仰去。他坐在椅上,内力后装,威势颇巨,竟然将椅背挤碎。卢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余先生肩头,沉声 道:“师弟当心。”杨不识也往后倒去,被罗琴扶住,听她大声夸赞,笑道:“师父武功犹有长进,可喜可贺。”杨不识定睛观看,鱼线果真被万鹏一削断两截,半截垂在杆头,半截子跌落 地上。顾青山也从屋顶破洞处跃了下来,抚须笑道:“他不仅武功稍长,脾性臭暴,更是猛增。你还要赞他,他便不知晓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