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迎娇儿劳燕分飞(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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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又是一番客套寒暄。那五丑似乎有意炫耀“铁翅金刀”焦力之功,反复提及,若是怕高义元忘记一般。众人甚是不以为然,暗道这“大都五雄”牵拉亲热,绕来转去,也不知越了多少弯 、跳过多少坎,却是如此一层相隔千山万水的恍惚干系,不禁哭笑不得,暗道:“若是天下人都这般攀附亲戚,那彼此都是三叔四舅、五姨六妈、七伯八姑层出不穷了,其时果真应了天下人 一家亲的老话,亦无纷争战火、宋金对峙,时时处处九州大同了。” 高义元心胸宽大,想及昔日自己与部下为金兵围困与芦苇荡中,顿惶畏恐,这条性命若非他们的师父仗义救援,只怕早已血染征袍、为国捐躯了,哪里还能在这湖心岛开创另外一番基业,创 立潮沙帮呢?因此听五丑絮絮叨叨,颇有卖弄功劳之嫌,也不以为意,一笑莞尔,遂颔首抚须,哈哈笑道:“这般谈及起来,你我都是未曾谋面的故旧朋友,也是缘份,却不知诸位如何有空 离开太原府,千里迢迢来得我这荒岛小寨、野穹偏庐?此间经营虽久,但不脱僻凉贫瘠之地,风息萧然,只怕让五位好朋友见笑了。” 大丑托大,不敢过于狂妄,笑道:“高邦主说哪里话来着?如此美景良地,正是饱览开心、壮志抒怀。我兄弟五人素知高老帮主日理万机、帮务繁忙之极,本不敢上山讨扰打搅,只是见得潮 沙帮大难降至,而诸位浑不察觉,心中焦虑万分,遂冒昧登寨、不请自来。” 此言一出,只惊得高义元脸色大变,急切道:“此话从何说起?莫非是宋廷又要派来什么军马水兵围剿不成?”双手叉腰,哼道:“这帮浊物,抗金驱鞑不能,反专与我等旧臣义军过意不去 ,赵家皇帝,果然混帐之极。只是我这里尚有兵马五千,尽皆壮健雄伟,若倚水相拒奋力一战,只怕他们来得便回去不得,终究是铩羽而归的。”最后声音宏亮,一番豪情壮志穿堂破虹。 南毕远与陈泰宝看他雄风不减,依旧桀骜之态、睥睨江湖,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担忧,暗道:“朝廷军马果来,你寨中短兵少将,便是恃水抗衡,只怕这区区五千帮众,毕竟当不得昔日梁山泊 好汉的风光。” 杨不识稍稍缓神,深吸一气,心中甚是疑虑。他知晓五丑兄弟心狠手辣,绝非善类好人,又曾在宗王府完颜乌蒙手下当差,为金国效命卖力,又岂会莫名窜到八杆子也打不着的“故人”这里 通风报讯呢?渐渐惴惴不安。 蓦然灵光一闪,脑中晃出了一个念头,忖道:“是了,他们莫非正为了密蚩而来?归根到底,说不得还是为了那张宋兵驻防的防御地图吧?”想起完颜亮即将举兵南下,此刻兵火将燃之时, 与五丑到来之际切合,岂是凑巧?”胡思乱想,不断揣测,胸中砰砰乱跳不已,机伶伶一凛。他本心灰神黯,但料想五丑毕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知不觉就有了戒备,精神顿时振奋。 罗琴只在他边上凝目端视,颇为担忧,忽看他神情变化,眼睛隐约有些光泽,略一思忖,已知晓了他的心意,暗道:“也好,也好,移情迁注,也免得不识哥哥陷没难拔呢。”遂轻声附耳, 小心道:“不识哥哥,你切莫急躁,过不多时自然就可见得分晓。哼!他五丑真要敢在这里为难作恶,我们还会骇怕了不成么?” 杨不识眉头微蹙,心想:“他五兄弟有恃无恐,大刺刺地闯入潮沙帮中,莫非身后还有高人暗中仗持不成?否则其武功再是厉害,也力单势薄,岂能如此冒险犯难?唉!如果他们真是好心好 意过来传讯报警,自然无甚风险,反倒有恩,不失传为江湖的一段大义佳话,可是观之昔日、大都郊外其种种言行举止,莫不阴恻险恶、教人戒惧。无论怎样,我也不相信他们有这般的慈悲 善心肠哩!”见罗琴隐约幽怨,全为自己之故,心中既是宽慰感激,又是万分抱歉,遂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继而转目朝五丑兄弟探去,不敢丝毫松懈。 陈泰宝与南毕远见他一笑,平然清和,心中半悬之心也放了下来,相顾一视,心道:“大雷不兴,逆潮无起,幸甚,幸甚!” 五丑兄弟闻言,莫不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尴尬。三丑道:“老帮主莫用动气,想南蛮子皇帝昏庸之极,只要自己日夜寻欢享乐,哪里还愿意劳师动众,与你老人家过意不去呢。退一万步说, 便是宋军水师真地打来了,其中将帅或是无能之辈,或是好财贪婪之徒,前者十战九败,余下一和,后者用些金银财宝贿赂一二,光喊不打,尽皆不足为虑。” 高义元只听得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抱拳问道:“既然如此,老儿有何大难?”二丑往众兄弟看待一眼,咳嗽一声,大声道:“昨夜少帮主引众,却在江边外滩之地擒获得一人,是也不 是?”高槐林道:“不错,此人唤做密蚩,乃是金国派来的一个奸细。此人彪悍无比,伤了我不少弟兄,所幸危急之时,得杨兄弟与罗姑娘帮忙,终于将之擒拿,此刻就关押在我帮的死牢之 中。”又从怀中掏出一片绢布,递于高义元,道:”叔父,这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地图了,上面标注之处,便是宋军几处甚要紧的驻防之地。” 高义元接过观看,脸色骇然,惊道:“这几处驻军,皆是淮水以南精锐之师,若被金兵把握形势偷袭,整条防线瞬间即可奔溃,其时铁蹄南下,各州各府尽不能抵挡,金鞑子便可长驱直入, 不过数日,直抵临安城下了。”他虽然痛恨朝廷腐败,但想及金兵围困临安,再将里面的皇帝掳去,步徽、钦二宗后尘,这华夏汉族之耻,又要添上沉凝厚重的一笔,额头不觉冷汗涔涔,暗 呼侥幸。陈泰宝接过,窥看一番,不动声色,将之传于南毕远观看。 南毕远微微一笑,道:“我出家人,每日诵经修行,不懂得什么阵法要诀、难明军政大计,看来何用?这‘出世’之图,还该‘出世’之人赏鉴品玩才是。”把地图递于杨不识与罗琴。 杨不识见上面山河之间,标注清晰,其旁尚有注释,什么“兵五万,多火器,然周围密聚山木,可用火图之”、“其将彪悍,可行暗杀之计,主将亡,军心必散,攻之即破,不足为虑”、“ 粮草囤积,护兵多,然建于坝下,可悄悄遣人掘坝放水,浸泡即坏”云云,不禁触目心惊,暗道:“此图倘若落在了完颜亮的手中,大宋半壁江山,须臾即亡,哪里还能护持?” 他几人传递这地图之时,五丑兄弟目不转睛地观看,眼见得地图最后落在杨不识的手中,离自己不过咫尺距离,俱是眼睛一亮,看似颇有划算。三丑屁股贴在椅子边缘,双足蓄力,离得杨、 罗两人最近,忽然裂嘴一笑,嘿嘿道:“这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让诸位这般牵挂珍重?也让我看看吧?”话音才落,“霍”的起身而立,双足“嗒嗒”疾进几步,长袖飞挑,一只手就往杨不 识的怀中抓来,钩势呼啸凶然,暗道这一对年轻之男女,体裁单薄纤弱,料想纵有得几分武功,也不会有什么造诣修为?顶多花拳绣腿而已,自己甫一出手,迅捷如电,还不是手到擒来,轻 松之极么? 他心中盘算如意,暗暗欢喜,孰料手到半途,只觉得面前蓦然风响,一只拳头堪堪击打,迎面击来,正杵向自己的下腹,不由惊讶无比,急忙按臂下压,封住了自己的空档,便要封堵阻拦。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不待招式用老,收拳回势,轻叱道:“你看不得。”旋即一脚踢出,不偏不倚,脚尖正踹在三丑膝弯中。 三丑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勉强站立,却看又是一指戳来,点在自己左腿“足三里”穴上,整条腿顿时麻痹不堪,稍要动弹,就是酸楚彻心,几乎连眼泪也要掉了下来。 罗琴嘻嘻一笑,道:“你也偷袭,我也偷袭,可还公平?”又道:“这位大侠好生性急,地图我们还未看呢,如何你就要抢夺?急不得,急不得,上了肝火可不好哩,小女子先送你回去歇着 吧。”言罢双掌一推,击在三丑双肩之上。便看三丑跌跌撞撞往後退去,扑嗵坐在椅上。 其余四丑始料未及,尽皆惊道:“老三,你没有什么事吧?” 三丑武功本不至如此不济,一者因他颇有轻敌之意,以为满堂之中,唯独忌惮者,只是南毕远一人而已,他不动,便无甚担忧;二者罗琴武功大有精益,并非那孟中、方效颦可以比拟,方才 一拳看似平淡,其实正是后“伏虎拳法”一招,能够能守,滴水不漏,攻时角度刁钻,变化无穷,守时破绽隐匿,不易察觉,是以陡然一击,三丑万难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