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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少林晨钟有剑影(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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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朱天两个也要离去,陈天识尚不知悉他的身份,有心讨教,被罗琴看在眼里,轻轻扯拽衣襟,且以目示之。陈天识愕然不语,待他二人走远,渐渐没于丛影夜浓之中,方才问道:“琴儿,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么?” 罗琴笑道:“他既然执意要用黑巾蒙面,先是冒充‘铁屠熊’朱天,师篡徒名,豪爽欢笑之间,又时时警惕,故作低沉沙哑之音,就是想极好地遮掩自己的本来身份。你若是追问,可谓不识 时务也。一者他或默然,或左右环顾而言他,未必就能老老实实地作答,二者么?要是不慎惹恼逼急了他,他因此更添烦恼抱怨,那可是不好的。他本是前辈,你却是晚辈,抵触长者情绪, 岂非正落入那无礼无尊的俗套滥风之中吗?我可素知你最是看重礼仪全数的。果真如此,只怕后面几日,你都是耿耿于怀,嗟叹后悔的。” 陈天识不以为然,笑道:“我不过轻轻带过而已,他愿答便答,那是最好,倘若不愿意答应,我又怎能执意勉强?你心思机灵古怪,这是多虑了。” 罗琴嘻嘻一笑,道:“其实若要知晓他的真正身份,便在这几日之间。你想想,他今夜单人匹马闯入嵩山派,恫吓七杰,捆绑五子,解救莫名承担冤枉之袁子通,又顺势点拨,暗谈善恶报应 ,劝导得‘撼山岳’大恶人弃恶从善,看见他正是一个侠义心肠、爱管闲事之人。如今少林寺逢上了天大的厄难,千百年基业或是须臾不保,他岂能袖手旁观呢?我想到了危急之时,他一定 就要出手相助的,说不得被少林寺的大小和尚么一通询问,或是与前来挑衅争斗之敌打架之间,便要报出自己的姓名来历。” 陈天识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罗琴看他嘴角一咧,料知他童心再起,又要朝自己躬身敬拜,调笑一些什么“云开日出”、“拨云见日”、“闻‘琴’一席话,更胜十年书”云云恭维之语,不觉扑哧一笑,急忙打住,道: “不识哥哥,你可困乏了。我们寻觅一处地方暂且安歇吧?” 陈天识道:“这荒山野岭,四处没有人家,便得了人家,不是亲戚,哪里能够投宿呢?” 罗琴笑道:“你还真是公子哥了。别人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枕,都能睡得,我们就不能睡么?”拍拍旁边白毛驴,又道:“便是坐在它身上,抱着它,借助体暖,也足以安眠了。” 陈天识叹道:“露宿于天地之间,仰头便数漫天星斗,品识苍穹风韵、夜色绒美,这风花雪月浪漫之事,想来莫过如此了。” 罗琴忍俊不得,捧腹笑道:“你口中赞叹,却眉头紧锁,可谓是言不由衷也。”一把挽住他的臂膀,道:“这嵩山其实大小寺庙极多,只是皆被少林寺光芒掩盖,反倒不能为世人知晓。除了 山下的老花子庙,我们在路上不是还看见了一座废弃的和尚庙么?不妨就去哪里安歇?”陈天识喜道:“这主意极好。” 两人牵着毛驴来到了半山之间,在一片平坡树林之旁,寻得那庙宇,草墙斑驳,苔藓贴蔓,一张大门歪倒了一半。罗琴走前一步,不慎惊起一只乌鸦,扑腾振翅而飞,落在屋顶之上,踢下一 片破瓦,朝着他们咂咂而咶。它吓了一跳,罗琴也吓了一跳,忙不迭退后,扑入陈天识怀中,待看清是只黑鸟,不觉笑骂道:“你这扁毛畜生,也会欺负人么?”扔起一块石头过去,那乌鸦 飞起,却不远去,只在庙中的一棵大树之上盘旋,稍时降落栖息。 陈天识往四处看去,见此庙甚小,除了一间正殿,旁边两间厢房,被外面土墙团团围簇,便再无一砖一瓦,想得是平时香火不旺,没有钱财余资能够拓地建房。待进入殿中,引燃蜡烛,观之 佛祖金身色泽褪却,没有半点光芒,不觉又是一番唏嘘,拱手施礼,唱喏道:“俗人陈天识与罗琴深夜讨扰,欲在佛光脚下,求极乐恬静一眠。” 罗琴咯咯笑道:“不识哥哥,你不用道歉的。这佛祖是个好人,哪里会出言拒绝呢?况且这里的和尚耐不得清贫寂寞,纷纷离去,或是改投他门,或是还俗归尘,佛祖正是愁闷郁结得紧呀。 我们来给他老人家作伴,他正是高兴还来不及呢。”见边上有几个蒲团,掸拭上面的灰尘,见其余倒还干净,于是蒲垫在地上,便是两张简易的床铺。二人躺在上面,说上一些话,渐渐睡去 。 绵绵呼吸,均匀缓和,也不知睡得多久,听见外面传来一些动静,却是有人吹弹乐器。罗琴眉头微蹙,颇有些不甚耐烦,道:“这大半夜的,谁不去好好睡觉,却在这里胡乱弹奏,搅人清梦 好眠?” 陈天识听那乐声哀感顽艳,不觉暗暗惊异,心想:“这是二胡之音,如此伤感,莫非正是映照了奏者哀伤欲绝之情?”起身往外面走去。罗琴抱怨之后,也是大为好奇,便跟在他的身后,欲 过去看待一个究竟。乐声从庙外传来,悠悠扬扬,飘飘忽忽,惊得树上那只乌鸦饶树飞旋,不多时,也往庙外传音之处窜去。 曲声嘎然而止,听得有人喝道:“天籁之音,岂容你这畜生咶噪。” 又闻得乌鸦一声惨叫,跌落地下。陈天识与罗琴正走到庙门之旁,尚要举足,听得如此情状,心中俱是一惊,暗道这人好不凶恶,那乌鸦吵闹,你赶走它就是了,何必非要打落下来,取其性 命?心有忌惮,于是屏气凝息,束住脚步,躲在庙门之旁,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觑探。便见外面枯榆之下,坐着一人,面目不甚清晰,手中提着一件乐器,叫道:“我这曲唤做《引凤凰》, 它听得欢喜,于是过来,你…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它打死了?”听其声音,有些苍老,想必年纪不轻。 他旁边站立一人,高个清瘦,冷笑道:“你这是什么《引凤凰》?凤凰不见,却惹来了一只吵死人的乌鸦晦鸟,还是打落得好,否则晦气不除,因此耽搁了你我宏伟大计,岂非糟糕?再者说 了,你这二胡拉得虽然好听,却也未必就是什么《引凤凰》的妙曲。试问这世间,有得几人真正见过凤凰,又有几人去引将诱惑过凤凰?只怕一人也没有吧?既然如此,所谓《引凤凰》一曲 ,不过是人自己杜撰而已。我也大可以称之为《引老虎》、《引蛟龙》。你翻来复去只是弹奏这一首曲子,也不嫌厌烦么?弹了几十年,还不是孤家寡人的老光棍一介,也不见引来一位中年 徐娘,愿意与你匹配夫妻。” 端坐之人怒道:“你粗莽鄙陋,不懂的音律之美,我与你争执,不过是对牛弹琴也。”将二胡收起,负在背上,又道:“只是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后日大计能否成功,皆看天时地利人和、 你我运筹帏幄、忖度打斗之功,与它一只小小的黑色乌鸦,那可是没有半分干系的。你如此迷信,如何成就大器?” 那清瘦之人哼道:“你若是能够成就大器,为何入教比我早,年岁也比我大,此番站在这里,却与我一般的品阶等级呢?在下鲁钝,也不知是你时运不济,还是才能也泛泛平淡呢?你若是能 够与杨林、多木耳一般也当上了令主,再说我是莽‘牛’不迟。”陈天识与罗琴听得真切,不由相顾一视,暗道:“原来他们也是银月教中人。” 这两位银月教的教徒相互争执,不妨远处有人奔跑过来,想必是见这他们尚在彼此讥诮、互不相让,一时颇为尴尬,进也不是,腿也不能。 清瘦之人冷笑道:“前面的可是万事通么?既然来了,何不过来叙话?我久不在中原居住,对这河南、河北方言听得不甚分明,你离开远远的,说起来,不过几句,便要将我给累死了。” 陈天识与罗琴看待得明白,正是瓜州万事通,不由大为惊奇,心道:“先前不是饶他性命,放之下山么?为何他还在这嵩山荒野之地出现?是了,看他的举止动作,分明就是专门寻觅此二人 前来,莫非他与银月教尚有勾结么?” 万事通讪讪一笑,走道那清瘦之人跟前,抱拳一礼,恭声道:“再下万事通,见过何香主。”扭身朝那弹奏二胡之人也是一礼,又道:“见过朱香主。” 何香主哼道:“我们不甚讲究这许多的礼仪,甚是繁琐,你只唤我何消说,对那真日沉缅哀丝毫竹之人,也叫做朱寻籁罢了。” 朱寻籁颔首道:“如此简洁洒脱,倒也好极。” 万事通嘿嘿笑道:“两位不拘泥于世俗尘礼,当真皆是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何消说眉头微蹙,叱道:“你真是讨厌,不是说了莫要这些奉承阿谀之辞么?难不成当我说的话,以为是那放屁么?我们若是世外高人,能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哪里还用深更半夜、 冷月寒风之时,跑到这鸟不拉屎、兽不撒尿的地方等候你的消息?” 万事通脸色陡变,急急道:“误会了,误会了,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以为你是在,在放屁的。” 朱寻籁笑道:“他是俗人,粗鄙不堪,你若是与他文绉绉地对话,一问一答,秉礼往来,他不能文雅应付,岂非是大大的丢脸吗?万先生,你那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 万事通对这何消说心有余悸,不敢正眼瞧他,遂咳嗽一声,对朱寻籁道:“消息的确无误,那少林寺的《易筋经》,十之八九是被饶鹰邛给窃去了。看管藏经阁的两名少林弟子,多办也是被 他打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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