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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夜色清凉乌云卷(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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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识探头往门内窥看,见里面漆黑一片,忙缩回头来,道:“不好走路。” 罗琴笑道:“此间主人思虑如此缜密,又怎麽会将烛火荧光之物忘却呢?”往两边寻去,不多时,便在一张桌后觅得一张折叠起来的灯笼,遂展开来看,有用一根细细的木棍挑了,自桌上数 盏蜡烛取下一盏,放在灯笼里面,笑道:“你看这不就全备了么?”入门之前,先将灯笼伸进去,见下面却是一条台阶。 陈天识咂舌道:“好险,我若是一步迈入,未见里面的地势,还不要摔跌得鼻青脸肿,徒然惹人笑话么?”转念又想,道:“便是真的如此,也也无甚了不起的,只是里面若有他人,又被我 们惊动,问待起来,真是不知道怎样应答了?” 罗琴不觉莞尔,挽住他的胳膊,道:“那又怎样,就说我们是来作贼的,他们要是来缉捕,我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 二人顺梯而下,不多时,来到了一间石厅,石壁之上,皆有火把安插,便灭了灯笼,四处游走观看。罗琴走前几步,见厅中有一处水塘,莲花点点,荷叶连绵,叹道:“这人附庸风雅,却在 这地下挖掘池塘,倒是闻所未闻了。” 陈天识观赏一二,见莲花开得甚艳,说道:“这地温护持,不受寒气侵袭,因此成全了莲荷美色。”池塘之上,用几根粗糙木条搭了一座小小的拱桥,虽然简单,但不觉鄙陋,花香之中,更 添几分朴素小雅。 两人走了过去,在对岸停下,隐约听得有人叹道:“哥哥,你可知闻他的下落了?” 陈天识与罗琴愕然一惊,屏气凝息,不敢答话。那人声音沧桑,却也有些婉转柔和,分明是一介年迈的妇人。 罗琴沉声“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那妇人叹道:“其实你便是知悉了他的下落,我如今如此的模样,还能去见他么?唉,了然了他的踪迹,那又能怎样?”声音从东首一侧墙壁传来,二人面面相觑,又是“嗯”了一声,便蹑 手蹑脚地往哪里挪移过去,欲一窥究竟。转过一道弯拐,便是一扇小门,那门缘之上,也刻着几多莲花,拥拥簇簇,难以计数。门后是一间石室,室中摆放着一张石床,观床颜色,碧绿血痕 ,有几分似羊脂宝玉,却有所不同。床上端坐一人,年约四十,双鬓花白,犹插一朵红花。那花早已萎败,色泽黯然。观其面目,眉宇端庄,想必年轻之时,也是一位大美人儿。 妇人微微低头,叹道:“当初是我不好,与他开什么玩笑不行?偏偏要将那九骢狸弃之泰山荒郊,害他救人不得,极其气愤之下,打了我一记耳光。我受了责罚,其实也应该,毕竟误了人家 一条性命,他打我耳光,已然轻微之极。可惜我那时也是年少气盛,自负貌美,有多少武林世家的得意公子苦苦追求,竟因此使上了小性子,甩袖离去。这一别,就是多少春秋岁月,如今… 如今再也见不得他了。” 罗琴听闻内中妇人提及九骢狸,心中诧异,哎呀一声便叫唤了出来,待要掩口,已然不及。她这一声清脆悦耳,这石室之中,传音回转,更如风铃一般。 那妇人咦道:“你们不是我哥哥么?你…你们是谁?何不进来说话?” 罗琴尚有踌躇,陈天识见遮盖不得,索性携着她的手,大步迈入室中。甫一入内,便嗅得一股药材灌溉的味道,扭头观之,墙角一隅,尚有不少陶罐药壶,心中暗暗惊愕:“莫非这为端庄夫 人,在此养病疗养么?果真如此,便该居住在外面,不时晒晒太阳,补足元气灵息,奈何苦穷藏匿,却躲在这地下蜗居?”。 两人不敢怠慢,遽躬身道:“老前辈,我们也是无意至此,并未真心探你隐私,还请多多见谅才是。” 妇人微微一笑,语气平缓,道:“这里机关极其隐秘,若是无意,那是决计进不来的。你们想必也在外面剑堂窥探得好一阵子了吧?” 二人心思被她一语点破,皆是面红耳赤,嗫嚅不语。 那妇人甚是温柔,轻轻道:“我在这里寂寞得紧,你们来了最好,也不要急着上去,便随我唠叨一番怎样?”罗琴见她神情平和,慈眉善目,心中先添了几分好感,笑道:“只要前辈不急着 赶我们出去,我就是在这里听上一些故事,那也无妨。”转念一想,又道:“前辈,你说得哥哥是谁?莫非是嵩山派掌门人饶鹰邛么?” 妇人颔首道:“正是他!如今他是嵩山派的掌门人了么?哎呀!每次他来,我都是浑浑噩噩的,翻来复去,只是不住地与他唠叨,竟然忘了问他种种近况。” 罗琴道:“是呀!他现下可是嵩山派的掌门,威风凛凛,在江湖也是大大的有名。” 妇人幽幽一叹,道:“我这哥哥自小便有雄心壮志,以前说过要当嵩山派的掌门,扬眉吐气,日后还要称霸武林,光大门户呢。其实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苦苦追求,又有什么用呢?他 却说道:‘我为名狂,你为情痴,彼此彼此,尽皆不得开透。’想来说得也是。”罗琴闻言,心中颇有触动,偷眼往陈天识瞥去,欲言又止,继而道:“前辈,先前我听你提及九骢狸,这, 这--” 妇人愕然,道:“你也知晓九骢狸么?这般见识,实在超出了你这般豆蔻年华的花朵年纪呀。” 罗琴心中受用,道:“前辈心中有许多的郁闷情结,何不挑那不打紧的说与我们听,我们口唇封闭得紧,决计不会外泄的。” 妇人嫣然一笑,道:“情之一事,虽然关切两人隐私,但也是坦坦荡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看待陈天识与罗琴,见之肩头摩并,正是一副亲密携手之状,不由笑道:“你们也是一对恩爱缠绵的情侣吧?这番恩爱情状,便与我二人在十五六年前,那可是一模一样的。”神情若有惦 念,双目蓦然亮堂,更显精神。陈天识闻言,惊觉自己失态,慌忙收手笼袖,颇为尴尬。罗琴走开两步,又挪回一步,也是粉面绯红,一双小手不停摆弄衣襟。 那妇人叹道:“二十年前,我年方双十,每隔几日,便上得山来看望自己的哥哥,其时他尚未成为这嵩山派的掌门,但刻苦勤奋,每日思想,皆是要出人头地。”陈天识暗暗点头,心道:“ 这饶鹰邛或是坏人,但这份孜孜不倦、勃然奋发之情,那也甚是让人佩服的。”妇人道:“我见他除了习练揣摩本派的传袭武功,便是熟读饱诵那《太公阴谋》,暗道‘阴谋’二字,绝非善 属,他苦读此书,便是好人也要变坏了,心中正是焦虑苦楚。我劝他,他也不听,劝得多了,他反倒生气烦恼,唉!我兄长素日里最是疼惜我,我也颇为敬仰他,看他愤然变色,心中畏惧, 说过几次,便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罗琴咦道:“啊?他看阴谋之书?”忖道:“莫怪师父与顾师伯皆说道他心机叵测,想必与此也有偌大的干系。” 陈天识见她二人一个似乎幽怨,另一个分明疑惑,不由哭笑不得,慌忙道:“这你们却是误会饶掌门了。那《太公阴谋》,本是当初太公望与周武文论谈治国之道的篇章,武王问之,太公答 之,皆是明明白白、光明磊落的服人治国之理、济世利物之道也,并非是那些穷谋算计、害人陷赖之法。” 罗琴与妇人恍然大悟,继而满面怅然,问道:“那太公望是谁?” 陈天识笑道:“就是周朝的开国丞相,后得封齐国的姜尚了。”罗琴扑哧一笑,道:“原来是他,哎呀,你只说是‘直钩钓鱼,愿者上钩’的姜子牙不就是了,何必太公太公唤个不停?” 陈天识嘻嘻一笑,道:“琴儿所言极是,方才有劳你迷惑思忖,不知晓跌落了几根头发,是我罪过了。” 妇人不知其中的根由,惊道:“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如何就会掉发?想必是气血衰虚、肾气不足的缘故,还要用几幅中药好好调养才是。我这里有一道方子,最是奇验无比,待你出去之后 ,好好依照为行。不过数日,必能见效。”不及她答话,自己便从腰间布带抽出几张纸扎,选取一张,笑道:“是它了。”递于罗琴。 罗琴羞臊得满脸通红,口中喃喃道:“不…不是如他胡言乱语的,哎呀,罢了,谢谢前辈垂爱。”接过方子观看,见上面写道:“抿头方:乃用将菊花、牙皂、薄荷、荆芥穗、香白芷、白僵 蚕、藿香叶、零陵香八味中药,加水煮沸,晾凉之后,加入冰片,可制成抿头水。于梳头时,可用梳子沾上抿头水梳理,发质柔软,必有光泽。”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尴尬,狠狠瞪视了陈天 识一眼,低声佯嗔道:“我与你开玩笑,你却当真了。”顺手将纸扎纳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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