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夜色清凉乌云卷(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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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忽闻头顶一声呼啸,二人抬头望见,见得一只大鸟疾掠而过,落在场中,细细分辨,却是一个黑衣黑巾的蒙面人,手执一柄大刀,厉声喝道:“嵩山奸贼,你们将老袁关在了哪里 ,还不快些八抬大轿的供奉出来、殷勤欢送?若是惹恼了我老朱,发起火来,莫说要屠熊了,定然要教你这嵩山一派悉数屠尽,五十年也好,一百年也罢,总之归复不得元气的。” 陈天识见识了他的身法,看似笨拙,内里其实暗含巧妙,心中不觉大为诧异,心想:“多日不见,这‘铁屠熊’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好不了得。” 罗琴摇头,低声道:“不对,这声音这般沙哑,分明就是有意压抑变幻,此人绝非是那朱天。” 陈天识愕然,又往场中那人觑看,见之身形体量,果真与昔日朱天不同,其黑袍飘飘,但依稀可见体裁更小更瘦,不及朱天原本的壮硕彪悍,心中暗暗佩服:“琴儿毕竟是女儿家,心思缜密 细致,不似我这般粗枝大叶、稀里糊涂的。” 此人惟恐安宁,只是大声叫嚷顿足,不多时,便看得多人纷嚣奔来,纷纷执仗明火,刀枪凛然。为首一人,便是“红龙手”钱四多,身后有人叫道:“四弟等等我。”又看得一人分开人群, 提剑奔出,正是“黄龙手”言老三。嵩山众人如临大敌,将场中朱天团团围祝 言老三颇为得意,道:“我等早就知晓你会来劫狱,因此早早布下天罗地网等候,请君入瓮。你也如此愚蠢,且不知深夜入户,潜行默踪的道理。”钱四多冷笑道:“他既然号称‘黄谷六圣 ’之一,乃是罪恶累累的大恶人。这般凶徒,通常都是骄横跋扈,自以为极其了不起的。” 朱天搔挠头皮,奇道:“站在那边的,便是嵩山五圣第三位么?” 言老三纠道:“不是嵩山五圣,而是嵩山五子?”言罢,心中一念,不觉纳闷起来,暗道:“怪哉,叫做什么‘嵩山五圣’,那可比‘嵩山五子’的名号要亮堂响当当多了。”甫然转念:“ 不对,不对,他们叫做‘黄谷六圣’,却是六大恶人,我们若是改作‘嵩山五圣’,岂非也是五大恶人么?”思绪有些混乱不清,便一手提剑,另一手拍打脑袋,道:“不可,不可。” 钱四多见他如此情状,甚是莫名其妙,道:“老三,你怎么了?” 言老三犹然不能释怀,叹道:“我自发神经,你莫要睬我。” 钱四多脸面一红,颇有不悦之意,暗道:“你在自己屋中颠乱倒也罢了,此番外敌当前,你却如此胡闹,岂非丢尽了我堂堂嵩山派的光辉颜面?”钱四多素来看待言老三不起,只是彼此排行 有序,皆是嵩山派同门共事,再是不屑轻蔑,那也只能藏匿按耐于心里底下,万万不能泄漏一些奇异声色。听得朱天道:“‘嵩山五圣’也好,‘嵩山五子’也罢,那都是一样的,无甚区别 。是了,我且问你,这入户作贼或是救人,道路不熟悉,就该大肆喧嚣,引出人来问路,若是依旧悄行暗走,偌大的场院,岂非四处乱撞,终究不得目标要领么?” 言老三哈哈大笑,道:“你这是要与我论讲作贼夜行的道理了?其实大谬也。你若是引来众人,且可虎入羊群一般,那倒无妨,随意杀了几个人立威壮势,再捉将得几个胆小的问路,莫说要 他们详细指明迷途,便是让他们能够乖乖地带路,他们顾惜性命,也决计不敢玩弄花招,或是敷衍了事;但你要是武功不济,如此之来,其实不过是自归死途、朝阎王爷投帖拜访了。” 朱天哦道:“那当怎样?” 言老山得意扬扬,道:“这其实简单之极,你暗中捉将一人,封了他的穴道,或者用绳索捆绑起来,逼问就是了。至于手段,天下之大,从古到今不断地累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也。” 钱四多眉头微蹙,低声道:“你是名门正派之人,也是我嵩山派行走江湖的一道金字招牌,如何与他探讨这作贼窃户之理?”言老三闻言,愕然一怔,暗呼不好,果真听得前面朱天拍掌笑道 :“妙哉,妙哉!我自以为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坏蛋、风骚独领之恶人,不想许多为非作歹的道理不明,反要嵩山派高人悉心指点、谆谆教导,可见得这嵩山派的各位大侠剑客,那也是若我一 般的坏蛋恶人了。哈哈!但观究竟,无非是隐藏甚深,因此能够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巧妙扮作那数一数二的伪君子罢了。” 陈天识忍俊不得,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却被罗琴纤纤玉手按住嘴唇,附耳道:“你瞧罢!此人玩弄嘻笑,断然不是那有些浑噩鲁莽的‘铁屠熊’了。” 陈天识暗暗点头,心想:“怪哉,那朱天有什么好的,此人却来扮作是他?” 言老三此刻方知中了这“朱天”的诡计,被他在众弟子面前揶揄羞臊了一通,不觉怒从心起,骂道:“好,好,你惹毛了爷爷我,便是招来了索魂夺命的大鬼小鬼,你就是此刻死去,也怨恨 不得旁人了。” 假朱天摇头道:“我若是真有什么不幸,也只是怨恨你这大鬼小鬼,干吗要责怪旁人?你说话倒似奇怪,莫非说得就是大鬼小鬼的鬼话不成?” 言老三连番受其捉弄,顿时暴躁不堪,气鼓鼓地说道:“好,让你鸡蛋里挑骨头,我,我劈死你。”猛然纵身而起,一剑便往假朱天当头斫去。他愤然气闷,招式却不含糊,这一招“甩桶打 井”,正是嵩山派剑法之一,长剑迎前,能够刺敌要害三处大穴。若是不中,双膝弯曲蓄力,能够伺机弹出,分踹左右,轻者摔跌得对方几个筋斗,趔趔跄跄难以为敌,重者断损对方肩胛骨 ,剧痛之下,唯有投降受得绑缚,万难反抗。言老三此招使出,却未曾动用全力,思忖此人虽然可恶,但先前叫出来‘嵩山五圣’的绰号,倒也给自己提了醒,暗道:“以后将这‘黄谷六圣 ’尽数剿灭了,再过得几年,洁本净源,‘圣’之一字,依旧美好,其实我等年龄、武功俱是与日俱增,也当得此字,含义自然不同。其时再被人唤做什么‘嵩山五圣’,气宇轩昂,岂非令 人向往?” 假朱天嚷道:“好武功,好本领,依我看待,你这剑法造诣,该是五圣之翘楚。”一刀往上格挡,刃身平横。 朱天听他称赞,面色一沉,冷然道:“你胡说些什么?”心中却颇为高兴,更是十分精神、百分气力,这“甩桶打井”,更是华丽耀眼,同时另有思忖:“你举刀抵逆,怎能用刀身平平格挡 ?却不知误了力道,这大刀再是厚实,也能被我轻易斩断的。只是你破绽大开,处处都是空档,我也不用再伤你兵刃,陷你尴尬,只直接封点你的穴道就是了。”思忖如是,那长剑已然到得 对方“肩井”之穴,叫道:“倒下1 众人也是纷纷摇头,尽皆看出假朱天这一招的笨拙,窃语道:“不过一招之间,胜负便已然见得分晓了。” 钱四多暗中妒忌,心想言老三其实武功平平,每每对敌,从来不得那“轻而易举”、若“探囊取物”之风范,不想今日撞上了这“朱天”,其声势虽大,但武功实在差劲,要在数招内取胜, 看似必然。 罗琴嘻嘻一笑,低声道:“不识哥哥,我看不出这假朱天一刀的奥妙,但想必他尚有玄机显摆。” 陈天识笑道:“我不谙剑法,也看不出他的刀法后劲怎样?只是你若认真窥探,可见他捏刀之臂半弯不直,正是蓄力之道。这般蓄力,招式可进可退,其实不易受制于人。” 二人窃窃私语,果见假朱天大喝一声,道:“哎呀,这‘肩井’穴可被刺不得。”侧身躲避,欲闪过这一击。孰料嵩山剑法颇是高明,那言老三瞬间又抖出几朵剑花,分刺其“天府”、“大 包”二穴。“天府”被中,臂膀无力,再要拿捏挣扎也难;若是“大包”受制,必定伤及肋骨,倘发力之人内力强劲,尚可断裂心脉,不的治,须臾便死去。 假朱天嚷嚷道:“我也有法子阻拦。”大刀旋转若轮,水泼不进。 众人见之,莫不惊讶,皆因为这一招其实寻常之极,粗浅武功便能习得用得,但此番被他使来,却正好破了“甩桶打井”的凌厉。 言老三哎呀一声,心想若此以来,三穴戳点之法都不能使用了,自己若是再顺势弹出双腿,只怕敌人稍稍伏身低势,这一双脚便要被他斩下。他有此顾虑,遂不敢冒险犯进,直接吐气落地。 假朱天後退几步,叹道:“这嵩山剑法果真是名不虚传,若非我长久在江湖之上厮混,对敌经验老道丰厚,方才险些就败在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