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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白雪寒衣笃药杵(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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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骨蛇蜥果真是奇毒无比,苍髯汉子见势不妙,压着屁股跑将几步,顿时天旋地转,唉呀一声,倒在了“无常恶医”与石英中间。陈天识大惊失色,急要救援,却不敢空手而出,便在一旁寻 得一根细细的棍棒,状若长剑,小心推门窥探,见那乌骨蛇蜥依旧跳回道墙头,便一步步踏去。蛇蜥双目若火,端端凝视于他。 陈天识心道:“凡天下奇异之物,必有奇异之能,也不知它是否听得懂我的言语?若是彼此能够交流,我与它讲讲道理,或能兵不血刃,从容应付?”遂道:“你这毒虫的祖宗,我不与你争 执,只愿安心救人。”见它眼神依旧凶悍,不觉大失所望,忖道:“我这就是异想天开了。它若是通晓人性,又怎么会将自己的主人咬死?” 想起昔日孟三点死去的惨状,不觉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一手执护木棍,没有丝毫的大意懈怠。 陈天识再走前几步,听得风声呼啸,那乌骨蛇蜥按耐不得,径直往他咽喉咬来,其势甚急,快愈闪电。陈天识暗呼不妙,侧身躲闪,手腕陡转,就是一棍往它的身上砸去,却看它一击不中, 不再冒进,即刻退后,伺机扑噬。这一人一兽,皆是无功而返。 陈天识喝道:“你这恶兽,黑白无常俱是恶人,那石帮主心思亦不纯善,你只咬他们臂膀腿部。我是好人,你反倒要伤我咽喉,可见得你是大大的凶兽,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今日 就要为民除害了。”话虽如此,手心之中,皆是冷汗涔涔,滑溜之极,几乎连木棍也把握不得。 听得乌骨蛇蜥漱漱作响,从地上窜回墙头,居高临下,眦牙咧嘴,好不凶悍可怖。 陈天识暗暗叫苦,眼见得墙头比一旁白屋稍矮,灵光一闪,蓦然纵身跃起,欲攀附屋顶,以示策应。他甫一动身,乌骨蛇蜥弹射而出,扑咬其大腿,利牙森森,锋利异常。陈天识只惊得魂飞 魄散,长棍点出,击向它的面门,正是吟天剑法之“点打河伯沧浪水”。他自从无意修习《八脉心法》,一身武功修为大有精裨,且此刻生死关头,速度更疾。这一“剑”刺去,又快又猛, 扑哧一声,正将棍头戳入蜥嘴。 乌骨蛇蜥哀号一声,自半空跌落下来,只在地上翻滚。陈天识被它阻拦,又在空中陡施剑法,一口气息跟继不上,也重新落地。 再看蛇蜥,满嘴是血,陈天识不由心中得意,笑道:“我敲落了你的牙齿,看你怎样咬人袭毒。”言罢,见乌骨蛇蜥从地上爬起,并不逃走,心中更是警惕,暗道:“听闻凶兽受伤,若不逃 跑,其凶性残忍翻倍增添。”长棍斜指,不敢趋近。 那毒兽颇为忌惮,漱漱吐信,一时也不敢进攻。人兽僵持,乌骨蛇蜥流血更甚,沽沽若溪,绵绵流溢。 陈天识也不能占得便宜,胸口“膻中”之穴本就慌堵,方才运气,正是情急之下的勉强作为,此刻隐隐生痛。他见地上四人再难动弹,不觉心急如焚,暗道:“听闻朴医刀说过,若是有人不 幸中了这乌骨蛇蜥的剧毒,便是血灵芝也难以救治,竟能延缓毒性发作的势态。要根治体内恶毒,非用它本身骨骼方可,却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了。”蓦然一念:“是了,果真如此,我便不能 放它逃跑,好歹要擒获它才是。”牙关一咬,不敢再耽搁,喝道:“你这恶兽,纳命来。”一棍刺去,威势刚猛。 他运气呼吸,胸部一阵疼痛,如牵扯心肺,不觉头晕目眩,双足一软,扑通跪倒,那长“剑”再也刺不出去半分。乌骨蛇蜥飞身扑上,在他手背之上恶狠狠地咬上了一口,顿时留下两排牙印 。 陈天识暗叫不好,一个扫趟腿摇摇晃晃往它踹去,不曾击中,又被它在踝上咬了一口,不禁叹道:“以往的运气尽皆不错,不想竟遇上了你这个灾星恶兽。”自忖被它连咬两口,此番就是大 罗金仙,也必定性命难保。 乌骨蛇蜥逞将凶风,舌头一吐,又要扑上,身到半空,却听它呜咽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脖子上插着一支竹镖。 陈天识正在诧异,却见墙后转出一个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这畜生,我一路追赶至此,今番总算是将你诛戮,且看你死掉,怎样再去害人?” 陈天识心道:“你为民除害固然极好,可惜还是慢了几步,若是赶早一些,我又岂能被它咬害?”心念如是,犹然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想救。”念起一个“救”字,不觉恻然心伤。 再看那老者身后,跟着一个气喘吁吁,脸色犹然铁青的老婆子,其后随着一位面若淡金、双目黯淡的中年文士。文士走路摇摇晃晃,不能稳定把持,手臂被一位女子搀扶,只看她双目忽而觑 探脚下的道路,忽而抬头凝视文士,神情关切,正可见她对之的一番仰慕爱恋之情。 陈天识认得,那老婆子正是昔日挟他出庄,留下莫名谜语而不得诠释,后与“黄谷六圣”争执打斗,跌下悬崖的不善婆婆,女子不是旁人,却是“红袖女”白凤,这世间凡能被她甘心情愿搀 扶者,除了那“黄衣秀士”施伯明,不作第二人想。 陈天识颇为惊异,大声道:“婆婆,您老人家怎会来到此地?”一口气茬在胸口,一阵剧烈疼痛,几乎昏死过去。 那老者哈哈大笑,扭头对不善婆婆笑道:“不想与你来到了皑皑白雪的北地,犹然能够遇见什么故人旧识,你脾性虽然怪戾无比,这人情交往倒也广博蔓延,只凭这一点,我郑某也是佩服之 极的。” 陈天识勉强按耐心神,听他说话,不由愕然,咦道:“你是郑统,是那魔教,嗯,红日教的一位长老么?” 郑统睁圆双目,定定看着他,仔细端详了半日,笑道:“我与你素未谋面,你却能认识我,莫非是懂得算命玄机之术?狗屁,狗屁,此术多是虚妄骗人的把戏,多被奸翳狡诈之徒用来诳骗无 知之人的布帛钱财。是了,难不成是老婆子悄悄向你传递了讯息,道出了我的来历?” 陈天识闻言,偷偷往白凤瞥去。那施伯明正在咳嗽,白凤小心翼翼地替他捶打背肩,脸色又急又疼,情到深处,只恨不得替他分担一半痛苦,哪里还往自己看来?不善婆婆冷笑道:“这小子 都快成为死人了,眼里只能看见牛头马面,我便是向他打招呼,他也是看不见的。” 郑统颔首道:“不错,他的确快要死了。”一手扶住陈天识的臂膀,细细端详,道:“不对,不对,我看他气血并非受到毒污,只是胸中岔气苦闷而已,绝非是要死之人。”见他手背、腿上 伤口赫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三人只受了这乌骨蛇蜥一口咬噬,便已中毒昏迷。你明明吃了它两处大亏,为何还若无其事?怪哉,怪哉1 不善婆婆眉宇微挑,声音蓦然提高,问道:“他,他没有事么?”继而脸色一沉,声音接着也沉落了几度,道:“他向来运气不坏,这也无甚奇怪。” 陈天识道:“先前我用木棒打坏了它的牙齿,想必是伤了它嘴里的毒腺?”郑统眉头微蹙,摇头道:“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都是些歪理也。”便看他伸出手指,在陈天识胸口的“神封”、 “灵墟”、“步廊”三处穴道轻轻挤按,不过数下,陡然寸劲击之。 陈天识只觉得好一阵雷霆疼痛,哇呀一声,跳了起来,骇然道:“你作甚麽?”郑统嘻嘻一笑,道:“我作甚麽?你胸口可还疼痛,既然解开了气血,还不向我磕上三个响头?” 陈天识默默运息,胸口果然不再疼痛郁闷,不觉欢喜,听他所言,果真在地上跪了三个响头,又道:“还请老前辈救救他们四人罢?” 郑统哦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有些慈悲心肠,却如何会认识不善婆婆这等大恶人?哈哈,你的跪拜实在不甚值钱,我一索取,你便行礼,他们三个,除了那女子要我为她情郎医治,因此磕 拜得几次,其余时刻皆是骄傲得了不得的。” 白凤听他谈起自己,不觉有些羞臊,此刻方才抬眼看了陈不时一眼,微微颔首示意。 陈天识正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自然只能跪那可跪之人,万万不可跪那不可跪之人。”郑统抚须微笑,道:“好拗口,你小小年纪,却是宋朝的秀才?金国的生员?”不及他应答,大声 道:“你与我将这四人扛入前面的屋中,先将孙廷凤与朴医刀在那斜床之上缚好,勿使之松懈挣脱。另外两人么,只放在凳子上即可。”叮嘱一番,便似对药屋之内的种种情形布置了如指掌 。 陈天识暗暗称奇,不敢大意,一手夹着石英,一手提起苍髯汉子,遂往药屋走去。他此段时刻内力增长极快,气力也是一般猛增,如此携带二人,竟然轻松使然。不善婆婆面有惊异,犹若三 分欢喜。 听得后面郑统吆喝道:“你们三个老弱病残,都在旁边白屋歇息。” 不善婆婆冷哼一声,拐杖笃地,率先往白屋走去。施伯明依旧一路咳嗽,想必是当初重伤之下,伤了涝肺,被白凤小心扶将,缓缓跟随。郑统自己提起“无常恶医”,若提小鸡一般,大步往 药屋赶来。 石英与苍髯汉子躺在凳子上,口吐白沫,呼吸微弱。“无常双恶”也是无二,只是他们毕竟精通医理药道,想必受乌骨蛇蜥袭击之后,及时服下了什么丹丸,虽然不能解毒,但是延缓了毒性 之蔓延,气色比他二人好上一些。 郑统将孙廷凤与朴医刀扔在两张床上,四处寻觅绳索绑缚。却听得轰的一声,原来是他用力极猛,摔掷孙廷凤之时,将一张床给压塌了。 陈天识愕然,道:“一床损毁,这可如何是好?” 郑统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什么?”伸手将孙廷凤轻轻提起,小心放在朴医刀身旁,一个左侧,一个右侧,再用绳索扎牢,那二人顿时面对面地紧紧贴在了一起。陈天识看得面色通红,暗 道:“这样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了。”转念一想:“他们彼此有情有意,此番肌肤接触,比那寻常夫妻还要‘亲热’几分,以后想要不结连理,那也是不行的。这郑前辈胡乱捆绑,反倒在促成 一件好事。”心中顿时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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