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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药熏熏不堪再闻(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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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将丹药贯入陈天识腹中,胸中的怒息稍稍减少,相顾一笑,半是快意,半是惋惜,那快意自然是由折磨陈天识而生,而惋惜之情,却是苦苦等候了一年,网罗心血,终究被一个响亮无 比的偌臭之屁破坏,不能捕捉九星之王。 又想必看得陈天识新鲜,一时之间,对那石英与铁罩之人兴趣索然,也不给他们灌下各自的药毒,冷冷一哼,走出门去,反手将门掩上,啪嗒一声,似乎将之锁上。 铁罩之人依旧木然,眼睛往窗外看去,不知心中所想,或是什么都未曾想。石英却是又惊又喜,支吾半日,不能言语,扭头瞥向陈天识,低声道:“你,你现在感觉怎样?”似是有三分同情 ,三分试探,隐约还有三分幸灾乐祸,十分的情绪,犹然剩下一分,不知所绘。 陈天识只觉得腹中若有火烧,燎燎冲焰,几乎要将肠胃脏腑悉数熔化,委实苦不堪言。恍惚焦躁之间,他见窗口闪出两个人头,分明就是那“无常恶医”齐齐趴在上面窥探,心中不甘示弱, 遂咬牙切齿,勉力道:“算不得极其厉害,但毒性却也不弱。”恐结巴颤声说出,被他们耻笑,便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每开口一次,皆有千斤之重。 朴医刀冷笑道:“师兄,他果真不难受么?莫非这活命丹,也是寻常药丸?” 孙庭凤摇头道:“此药依照《医毒经》悉心配制,可瞬间强悍心魄,活死人,待缓过气来,再用温缓之药徐徐培之,救助性命,可见药性之强,匪夷所思。” 朴医刀咦道:“能将近死之人刺激醒来,可见其力极强,其利极锐,其气极煞,其风极烈,寻常之人吞服,自然是若万刀绞腹,生不如死,只是他为何还能支撑?” 孙庭凤不以为然,道:“他也是强弩之末,稍时你看,定然萎糜不振。” 陈天识头暴冷汗,身若披炭,只觉得四肢瘫软无力,但听得真切,心中暗道:“无论怎样,我也不能被你们小觑。”依旧拼命抵逆,咬牙坚持。说来也怪,他腹上的瓢虫蓦然活跃起来,爬到 肚脐之上,跳动不止。 陈天识心道:“想必这虫兄也耐不得我体内的躁热,有意出去乘风纳凉,可惜偏偏不得出路,于是咶噪胡闹。只是我自身难保,有心无力,却也顾不得你了。” 他于水深火热之中,胡思乱想,蓦然觉得肚脐生出一股气息,潜渗默透,贯入肚腹,渐渐移到丹田,引动内息,往“会阴”穴流去,至尾椎,反向上行,待到得“命门”,屡冲不过,皆是自 觉自主,全然不受控制。活命丹药性也被化解,一并吸纳贯入气海,身体灼热之感,迅速消除。陈天识大喜,不觉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我道医活死人之药如何厉害,不想也是徒有 其名,空具其表。” 那一对黑白无常之男女,犹然在窗前冷笑,若看上了一场好戏,偏偏戏子有失偏颇,动作也歪了,台词也忘了,犹然努力自圆其说,躬身堆砌台阶,以为能够保全一些颜面。初时孙廷凤尚在 指点,口中或是嗫嚅细语,端端要与其师妹把耳附言,极是亲密;或是大声言笑,说道面前少年,不过是心气高傲,故意咬牙挺顶,自诩英雄气魄。他后面这些话,倒也是猜中了一半,但任 他思忖狡狯,却偏偏料不到陈天识的体内焚烧灼热已然莫名被化尽,余下些许温烫,寒冬之时,竟若大皮裘大棉袄层层包裹一般,舒适之极。 渐渐发觉不对,二人不禁相顾惘然,咦道:“他的体质如何这般怪异?别人服下活命丹,皆凄厉哀号,便是没有了凄厉哭闹,犹然头颅垂搭,双目似火,口鼻呼吸滚烫,怎么会,会象他如此 ,如此惬意?”百思不得其解。 陈天识怨恨他们恨毒,暗道:“你们看我痛苦,心中那是欢喜之极,却不知此刻我看得你们落意失望,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比喝了那蜜蜂酿造的琼浆玉液还要甜蜜畅快十倍。”打着一个哈欠 ,大声道:“妙哉,妙哉!我浑身舒服,若在澡堂泡了一个好澡,又被小厮轻轻捶打按摩,‘揉’、‘捏’、‘推’、‘顺’,又有‘叩’、‘转’、‘压’、‘奈’,轻松脱痹,懈怠不思 ,果然是神仙一般的至上享受。罢了,既然犯困,本就悠闲无事,便是大白日,也可在这‘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他便是在家之时,也不曾进得专门的澡堂洗裕,所言所述,尽皆是听得旁人传说,如今照搬过来,只盼那字字若锤,却非木锤,而是铁锤,敲打得窗外两个恶人目瞪口呆,诧异无比。 孙廷凤羞臊得满脸通红,咳嗽一声,道:“师妹,想必是那活命丹放置得久了,多少有些变坏,药性耗损大半,反倒因此便宜了他。” 朴医刀点头道:“那一定是的了,下次要换上一个檀香木的好柜子,里面再放上一些风干气燥的石灰细碳,吸纳薄雾微珠,方能久置不坏。”微微蹙眉,问道:“今日他运气极好,不能苦苦 折磨倒也罢了,为何还说他得好处?究竟是什么好处?” 孙廷凤叹道:“你我虽然都观看《医毒经》,但最后几页,你因为嫌弃其字迹潦草,鬼神涂划,便没有安心阅读。当中有这一句:烈药一百二十种,最甚者四十七种,病人小心服之,殷勤调 和,有极效;若无恙常人饮服,与饮鸠无二,肠穿肚烂,须臾待死;要是神情自若,或体质秉性与药性相合,或药性颓废减缓大半,反可催生内功气息,增长丹田真气。” 朴医刀惊道:“怎可如此?” 陈天识大声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所谓‘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靠’,利弊得失,本就为一线之隔。你们想要害我,极尽恶人心思,却不想反倒助我一臂之力。哈哈,此刻我腹内内气充 盈,浑身上下虽被绑缚,但活力无限,便是就此吐口唾沫,也讲将一头老虎喷死。昔日飞将军李广射虎裂石,我却能飞唾断壁。” 朴医刀大怒,骂道:“臭小子,你不可太过得意,什么飞唾断壁,皆是狗屁。你且试试看,若是真能用口水将这墙壁打出一个洞来,我即刻放你出去,还一步一叩地送你出山,当作活菩萨供 奉伺候。” 陈天识又是一个哈欠,故作惫懒状,慵懈道:“少爷自然有这惊天动地的偌大本领,却偏偏不欢喜给你观看,出去作甚,外面天寒地冻,这里倒似温暖如春,我才不出去呢!至于你的什么响 头供奉,想必都是种种恶药奇毒,我也不稀罕。” 朴医刀脾性火爆,被他一番揶揄,又气又羞,便要打开门锁,进去扇他耳光,却被一旁孙廷凤拉住,劝道:“师妹,你乃是堂堂文武淑女,外秀内慧,高雅之极,怎可与他一般见识?那药物 虽然能催生内力,但没有十日半月,难见其功。”往窗内窥探一眼,丢下话来,哼道:“你这娃娃,明日再来试药,且看你还有什么运气?”拖曳着朴医刀离去。 朴医刀犹然不甘,但她气力不及孙廷凤,边走边骂,恶毒之极,只是这些言语听在了陈天识的耳中,他算是其口诛笔伐的“受害者”,心中却又说不出的欢畅,不由哈哈大笑。铁罩之人与石 英俱是惊讶无比,定定向他凝视,两双眼睛上下打量,满是诧异。 石英道:“你…你果真没有事么?” 陈天识道:“我有何事?却是他药物不灵验罢了。”石英啧啧称奇。那铁罩之人旋即扭回头去,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 陈天识心中却有忧虑,忖道:“他们此番铩羽而归,必定是极其的愤懑,却不知明日,他们在恼羞成怒之下,又会想出什么样恶毒的法子来害我?”不觉肚上瓢虫蠕动,以为它被憋死了,心 中甚是过意不去。却不知好人好报,心地慈善者冥冥之中,自有神灵护佑。那九星瓢虫,便是“无常恶医”口中念叨不已,日夜思慕捕捉的天下第一之解毒平药的圣物,却苦苦不得的九星之 王了。《医毒经》具载其实有限,并不见此虫的使用记载,他二人茫然无法,四处探索,但空空渺渺之间,终究不得要领。孰不知九星之王爬到了陈天识的肚脐,闻着其体内的活命丹气味, 即刻全身麻痹,渐渐融化,化为微微水液,自其肚脐渗透入腹,正好轻易解了药性,这便是不为人知的使用秘要。药性若太过剧烈,便是毒性,本共一理。陈天识机缘巧合,吸纳了九星之王 ,从此百毒不侵,便是那孙廷凤与朴医刀寻出一千种、一万种的药物害他,也只能将之撑死、饱死,却万万不会再将之毒死、药死。只是此刻,他尚不知晓其中情由,难免忧虑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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