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寒星茫茫若闪烁(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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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这般将人物交代出去,委实难以甘心,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八脉心法》虽然不是什么金山银山,但在武林之人的眼中,却比金山银山还要宝贵十倍不止,崆峒女派诸人与嵩 山五子面面相觑,心中暗暗揣摩,隐约有了拼搏逞赌之心,暗道:“他们虽然厉害,身手了得,不愧是耶律雷藿*出来的私兵,万万小觑不得,但我们若是能够性命相斗,未必就会落败受执。 ” 方效颦一眼往曾二平瞥去,见之神情淡然,暗道:“你既然对我家的小妮子有意,倒可利用一二。”心念如是,便道:“曾师兄,你若与袁师妹联袂对敌,不知可以抵挡得几人?” 她犹然记得曾二平以年长身份,反唤她为师姐之事,耿耿于怀,于是那“曾师兄”三字,语气犹为凝重。曾二平却也机伶,听得其中的意思,微微一笑,眼睛依旧往袁美探去,道:“八人, 十人,皆能抵挡,人言‘蒂莲同心’,其利断金,是也不是?”这最后一句话,不知是向方效颦问去,还是对袁美所说。他本欲说道“夫妻同心”或是“鸳鸯同心”之语,只是此话实在太过 露骨,便用“蒂莲”二字替代。陈天识暗暗摇头,以为“蒂莲”便是“并蒂莲”,寓意便是相互厮守的爱恋情人,其意也昭然,不能掩饰遮盖。 此刻月色皎洁,银光倾泻,照在陈天识的脸上,顿时眉目分明,看待得甚是清楚,那乌禄旁的女子细细打量,混沌双目渐渐变得清澈有神,颤声道:“前面的,可是陈弟弟麽?”此言一出, 陈天识甫然一震,觉得声音颇为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蓦然一念,忖道:“她不仅容貌酷似麻姑姐姐,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莫非她,她正是--”却听得那女子道:“你不记得我了?昔日 大海之上,我被狗贼追赶,便是你救了我的性命呀1陈天识再无迟疑,喜道:“不错,你就是麻姑姐姐了。”长剑一抖,便往前面撞去。 车大鹏与曾二平横剑挡于前,沉声道:“放肆,还不退下。”陈天识怒道:“叫谁退下?”他心系麻姑安危,此刻出手决不懈怠,一剑挥出,分刺左右阻遏,正是“吟天剑法”之“双龙出海 抢明珠”,看似点击曾二平“肩井”穴,又如径奔车大鹏之“神庭”穴。他二人大惊失色,只觉得面前长剑,若蛟龙飞舞,灵性十足,即便没有主人驾驭,也能自己准确扎来,竟不知怎样才 能抵挡,遂收势退后,急急躲闪,给之让出一条道路。陈天识乘机抢过。秋敏不知深浅,轻哧一声,叫道:“还不歇下?”与另外一名崆峒女弟子双双抢上,二剑成犄角夹攻之势,刺向陈天 识左右肋下。方效颦喝止不及,心中惶然。陈天识道:“小小丫头,舞刀弄枪,多不温雅,还不住手?”还是同样的招式,依旧抖出两道剑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却略有变化,指向秋敏 咽喉与另一女子之“膻中”要穴。看似毒辣,其实却留下了八分气力,虽有汹汹气势,不过恫吓二女而已。秋敏冷笑道:“一招用了又用,也不嫌使老麽?”以为轻易就可破解,心中得意, 暗道:“嵩山高手抵当不得,却被我在此拦下,可见得我崆峒女派的武功,那是比嵩山派绝技高强许多了。”思忖如是,一剑往陈天识长剑挑去,眼看二剑相交,对方长剑忽然失去了踪迹。 她心中大骇,惊道:“这是什么鬼招式?”话音甫落,已然被陈天识逼到了身侧,笑道:“你切莫说什么‘鬼’剑法,若是被屋中的老前辈听得,也要扔你一根鸡骨头了。”左掌在她肩头轻 轻推搡,道:“回去。” 秋敏踉踉跄跄地往後退去,拿捏不得身形,噗通跌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不轻不重,只是她受尽宠爱,从来不曾受得如此委屈,被臀背稍许疼痛刺激,不觉悲从心起,莫名啜泣,眼泪漱漱流了 出来。另一名白衣女子见状,只惊得目瞪口呆,任凭陈天识从面前掠过,一时动弹不得。闪电火石之间,陈天识连闯四人,来到麻姑身边,即得“吟天剑法”之功,又有“九天浮云”之妙。 罗琴只瞧得心花怒放,暗道:“不识哥哥剑法的造诣精进如斯,江湖之上,若与人论剑,只怕罕有敌手。”乌铁手也是拍掌叫好,大声夸赞道:“陈兄弟,不想你竟有如此的本领,便是我这 日夜苦学之人,也难以企及,羡慕不已。” 东首厢房之内,蝉吟老翁道:“剑法虽也过得去,可是内力修为太浅,挥动起来,也不过若皮毛肤浅一般。” 陈天识与麻姑久别重逢,尽皆又惊又喜,只是此刻情势迥异,不容得细细谈叙,于是朝她後面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我与姐姐叙旧,不欢喜生人在场,你若是愿意退避一二 ,在下感激不荆” 那女子的双手依然捉执麻姑臂肘,听他如此言语,不觉凛然。她看陈天识剑法高明,连嵩山派的两大剑客也不是对手,自己区区一个崆峒女派的末屑弟子,又怎可迎刃而上,徒然惹祸上身? 于是缓步退后,在墙角一处站定,又将手中的长剑端护胸前,唯恐此人出尔反尔,陡然出手伤害自己,那时可是万难抵挡的。陈天识见她惊惧,窥破得她的心思,也不以为然。 麻姑道:“这位乌禄,便是我的丈夫。”陈天识投眼瞥去,颔首微笑,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两位黄绿女子身上。那二人浑身一颤,齐齐後退,不敢控制济南侯。方效颦见状,不由大怒,喝道 :“这小贼不费丝毫气力,未曾出得一招,如何就逼迫得你们就范?”一女子低声嗫嚅道:“若是等到他出招,已然不及,再要狠毒几分,你我还有性命么?” 方效颦圆睁双目,道:“你说什么?如此怕死,还算得我崆峒弟子吗?”她呵斥训责,却也对陈天识的剑招忌惮得紧,终究不敢以身示范,挑战劲敌。 陈天识摇头道:“这位方姑娘说话大谬,诸位女侠退去,不过是看我姐弟谈叙,识趣回避而已,何曾有得什么逼迫?”心中暗道:“我方才抖露一番威风,必定使其心中顾虑,不敢轻易为难 。打铁还需趁热,我也该再加上一些气焰才是。”遂压低声音,神情凝蹙,“森然”道:“趁人之美,乃是大德积功,莫非方姑娘还有什么异议不成?” 方效颦见他如此模样,脊背寒凉,不觉後退几步,才要说话,却被一旁袁美挤到身前,笑道:“哪里话?方师姐也是趁人之美的好人,断然无甚抱怨。”低声对方效颦道:“师姐,今日情形 不妙,万万不可树此强敌,惹下无数麻烦。”方效颦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遂冷哼一声,甩荡长袖,引着崆峒诸女弟子忿然离去。嵩山五子也匆匆跟随,想必要与之从长计议。 彭姑挣脱阿布汗的搀扶,向得陈天识走前几步,见他自与麻姑交谈,眉飞色舞,不觉踌躇,喟然一叹,欲掉头往後走去,神情落寞之极。 罗琴大惊,急道:“不识哥哥,你将老乡给忘记了麽?”陈天识啊呀一声,心中羞愧无比,暗道:“我长剑逼退四人,得意忘形,又与姐姐重逢,欢喜不尽,如此喜悦横纵交叠之下,反倒将 那苦命老妇给忘了,实在是大大的不该。”虽知彭姑厌恶金人,但此时若无话题,也难与之搭讪,于是将麻姑拉到彭姑面前,欲相互介绍,以为能够认识。待说起彭姑的来历,他不觉犹豫为 难:不说不好,说了,又恐揭开其心中的陈年伤疤、过往旧怨。 彭姑倒也洒脱,道:“小老乡,你虽然体贴,我也早已不是娇柔的女子,一介老迈残躯,又有什么不能经受的。”便将自己三十年前被掳掠北上、饱受摧残*之事,简略说来,又手指阿布汗, 道:“你也不用羞赧,做过什么,就敢老老实实地承担。” 阿布汗满脸通红,将半截断矛往地上一笃,叹道:“我就是那百夫长,带她与另外几个宋人女子归上京,欲成家生子,安享齐人之福,终究因为罪孽深重,家破离散。其后归大都,诚心忏悔 。” 彭姑呸道:“你是诚心忏悔麽?不过是累积厚孽,鬼神迁怒,叫你日夜不安,你万般无奈,为求解脱,才行此下策。” 阿布汗低头道:“初时的确如此,但渐渐醒悟,对以往作为举止莫不痛心疾首,天地可鉴。”麻姑握著彭姑之手,泪水涟涟,道:“不想夫人痛苦若此,皆是我大金之过也。”乌禄叹道:“ 昔日金祖南下,炫耀武功,的确有些涂炭生灵、兵火殃民,对部下从属也少加管束,布下恶错。他日若得机会,我便立石碑一座,一者超度受害亡魂,免除流离颠沛之苦,或投胎转世,或奔 入极乐,二者以为後事之师,休要再重蹈覆辙,鱼肉百姓。”彭姑一怔,默然不语,半晌低声道:“还盼侯爷记得今日之言。” 乌禄左右环顾,拾起一根树枝,折为两断,正色道:“若有敷衍,便若此枝的下场。”彭姑颔首无语。 乌铁手哈哈大笑,道:“济南侯果真是仁义宽厚之人,莫怪我师父提及你,也是赞不绝口。” 陈天识拍掌笑道:“济南侯有此度念,善莫大焉。”麻姑笑道:“我是你姐姐,他该是你姐夫才对。”陈天识愕然,忖道:“他虽有两国修好之心,与什么完颜亮、完颜乌台、完颜乌蒙之流 尽皆不同,但毕竟还是金人,我乃大宋子民,万万不可有个女真的姐夫。”口中依旧还称他“济南侯”,乌禄与麻姑相视一笑,知其顾虑,也不再逼迫。陈不时对彭姑道:“老乡,你少小离 开江南,长久不曾回去省亲,这大都的坟墓,岂能居住,何不渡过淮水,返归故里,也好叶落归根?” 彭姑被他说及心事,幽幽一叹,道:“不错,我每夜皆梦见青山碧秀,小桥流水,再要耽搁,筋骨枯竭,只怕想回去也不成了。” 阿布汗道:“好,我陪你下江南。” 彭姑本待呵斥,转念一想,惦念着怨恨数十年,心中枷锁极重,此刻何不全部放下,自求逍遥洒脱,于是喃喃道:“随你吧。”二人说走便走,竟然一刻也不肯停留,告辞众人,瞬间无影无 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