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抱嗔寻仇忆旧辱(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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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虽然厌恶完颜乌蒙,料想他或是因为金庚孙之事,受到朝廷缉捕,于是仓促出逃,为辛英所引,来到这甘家镖院藏匿,但终究比那疯颠之鬼与白衣女鬼在此作祟胡闹的要好,于是任由他 在贴墙小屋安歇。 孰料二人方才宽心,又听得有人唱道:“诸灵听真,我自忏悔”云云。 罗琴神情陡然变化,惊道:“不好,那疯颠之鬼又回来了?” 陈天识抱住她的削肩,低声道;“琴儿,你休要害怕,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心中却是诧异无比,以为今晚天气爽朗,又多得完颜乌蒙在此,四个阳间的大活人,阳气更甚凝浓,为何 那疯颠之鬼犹然不俱,还敢飘然而至? 他胡思乱想,便看小屋木门甫开,那完颜乌台跑了出来,骂道:“哪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本王在此休息,为何念诵一些稀奇古怪、阴恻莫名的祭文,肆意骚扰?” 罗琴叹道:“分明是他自己不知死活,偏偏要往恶鬼的爪牙撞去,只怕是活到头了。”见陈天识似乎有些焦虑,略一思忖,已然窥破得他的心思,叹道:“不识哥哥,你终究是菩萨心肠,不 忍心见他这般陨命,有意相救,是也不是?” 陈天识点头道:“他肥胖笨拙,遇着疯颠之鬼,哪里还有逃脱的本领?”只觉得一只手臂被人牢牢抱着,低头观之,罗琴眉头微蹙,满目忧虑,愁道:“他完颜乌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素 来作威作福、为非做歹,即便不是罪恶满盈,那也是穷凶极恶、不仁不义之徒。就算是真的死在了恶鬼手中,那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合该他的报应。你若是出去救他,岂不闻‘救恶便 是纵恶,纵恶便是作恶’的道理,好比为虎作伥,你也就莫名奇妙地成为恶人们。况且人不可与鬼斗,他死了乃是大快人心,你,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断,那可如何是好?又叫我独自一人 ,孤苦伶仃,好不狠心。” 陈天识听她说得有理,愕然一怔,道:“不错,他是中山狼,我却不是什么迂腐南郭。” 听见啊呀两声,二人心中一惊,以为完颜乌蒙已然受害,顾不得害怕,便往窗外窥觑。原来是疯颠之鬼与宗王爷乍一逢面,各自唬吓得一大跳,俱是掩面抱头,往後逃去。完颜乌蒙不过数步 ,被地上的残雪余冰滑倒,仰面摔跌,脊背一阵疼痛,吆喝得半日,不能动弹。疯颠之鬼亦然蹦蹦跳跳,摇摇摆摆地往暗处匿去,口中唱道:“我那三魂晃悠悠,如今七魄哪里寻?吓死我也 ,吓死我也。” 罗琴见状,噗哧一笑,道:“鬼也会怕人麽?莫非他不是鬼?” 陈天识疑惑道:“昨夜他的首级被招魂幡斩下,并着峨冠高帽落在地上,为何白日却不见了踪迹?” 罗琴脸色一变,嗫嚅道:“如此说来,他还是鬼了?”蓦然一念,道:“定然是鬼了!他首级被白衣女鬼斩下,尚是阴气凝结而层,待到得白天,为阳气冲泻,转瞬之间就会融化,自然也不 能寻觅得痕迹了。” 完颜乌蒙双足颤栗,抖动不已,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寒意渗透五脏六腑,几乎自己的魂魄都被凝结,待过得小半日,好容易缓过神来,再闭上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睛四下打量,却不见得先前 那疯颠之鬼的踪迹,处处安静寂然,不由好奇,深吸一起,颤颤巍巍立起身来,擦拭额头的冷汗,道:“星辰璀璨,哪里会有什么阴鬼,其实都是我自己当心了。”说来也怪,疯颠之鬼隐遁 暗处,此时不言不语,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了。 完颜乌蒙本是好色之徒,逃亡之时,惶惶不可终日,此刻在甘家镖院歇息,暂且有了栖身之所,心中淫念又生。他被疯颠之鬼骚扰,夜半时分反倒精神倍增,再能入睡,于是蹑手蹑脚往南边 仓房走去,近得跟前,又搜寻得一根树枝,悄悄拨弄窗户,便欲往里细细窥探。 罗琴眉头微蹙,哼道:“不想此贼好色如是,也亏得他危难之时,犹然想着偷香窃玉之事。” 只见窗户既高,完颜乌蒙身材矮胖,踮足翘首,费力不已,便搬来一块石头,垫在台下,伸手拨动树枝,微微叹道:“她锁得为何这般严实。”虽然不能开启,却始终不肯放弃。 陈天识见他站在石上,行为举止颇为猥琐,不觉气愤难耐,呸道:“他贵为金国王爷,奈何如此不顾惜身份,怎能干如此下三滥的行径?” 罗琴扁扁嘴,道:“正是,卑贱之极,便是鬼物也厌恶无比。”蓦然想起一念,咦道:“不识哥哥,那疯颠之鬼既不出来,又不吟唱,莫非果真被他吓昏了过去麽?” 陈天识见完颜乌蒙只累得气喘嘘嘘,尚勉力偷窥闻香,不觉冷笑道:“辛英脾性暴躁无比,幸好她莫名奇妙地出去了,否则完颜乌蒙若被发觉,只怕早被她一顿暴殴,吃将得不少的苦头。” 完颜乌蒙正在忙碌,听得後面有人哼道:“你这么笨,可要我来帮忙?”完颜乌蒙不及回头,道:“胡说些什么?如此之事,怎可让人一旁协助?真是可笑之极。”言罢,犹在忙碌,蓦然一 惊:“这院中如何还有旁人?且是个老妪阴恻之声。” 陈天识与罗琴倚靠窗楣而立,见得白衣女鬼飘然而下,不偏不倚,怎降于宗王爷的身后,又惊又喜,又怕又急,不知怎样是好,只能默默地静观其变。 罗琴颤声道:“他…他的报应来得好快。”陈天识见完颜乌蒙身体若似僵硬,状若扯线的木偶,分明也对背後之异样有所察觉,不禁叹道:“他生性贪婪暴戾,若被白衣女鬼引入那碧落黄泉 ,只怕到得地府,也是新添一员恶鬼而已,听闻传说中十殿的阎王爷皆公断清明,见着了他,想必也要对之厌恶不已。”就看完颜乌蒙猛然从石上跃下,亦不站起,就势往地上一滚,贴着墙 壁巍巍晃起,骇然道:“你,你是人是鬼?” 其实他正对着白衣女鬼,离她面目甚近,看得无比真切,只觉得此人面色苍白惨淡,恍惚金纸,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已然惊吓掉半条魂魄,待再看清她手中的小小招魂幡,更是大骇不已。 招魂幡上垂悬一条纸带,上面隐约有些文字,陈天识与罗琴相距甚远,看不清楚,只听得完颜乌蒙颤颤巍巍地念道什么“洗衣院”、“多福娘娘”、“皇妃”及“帝姬怨魂”云云,其余的便 再也闻不得了。 白衣女鬼缓缓往完颜乌蒙逼去,距他三尺,歇下步来,森然道:“你是谁?” 完颜乌蒙深吸一气,厉声道:“我…我乃是大金国的宗王爷,你若是人物,还不下跪?要是鬼物,我有百神群仙护佑,你也该急急规避才是。”他说着狠话,但语气之中,尚有十分畏惧。陈 天识与罗琴见他身处厄难之中,还要摆将王爷的威风,不觉大是愕然,彼此面面相觑,微微摇头,暗道此人实在是不可救药。 白衣女鬼冷笑道:“你年岁多大?” 完颜乌蒙不知她究竟是何用意,也不敢故意隐瞒,道:“本王今年五十有二。” 白衣女鬼道:“如此说来,当年宋朝徽、钦二宗为保全性命,以无数汴梁女子抵押于金国之时,你也正值血气方刚、精力充沛的岁月,是也不是?” 完颜乌蒙愕然道:“不错,本王当时尚是祁阳侯的三等爵位,前后共分得五十名宋朝女子。” 白衣女鬼道:“五十名美貌女子,你都能应付得过来麽?却不知她们较之经过金国的女子怎样?可还教你满意?” 完颜乌蒙道:“如何应付不过来?我每夜挑选十人,押入寝室大床享乐。这些女子虽然是从汴梁夺来,但昔日也是宋朝的皇帝从江南之地选秀而得,个个都是水灵灵、娇滴滴的,无论如花的 相貌、曼妙的身段,皆比女真妇人强上许多,委实让人销魂。可惜中间有几个委实是倔强得紧,无论怎样逼迫,俱不肯老老实实地顺从于我。他奶奶的,本王一气之下,便将她们日夜糟蹋羞 辱。後来又杀了几人,如此一来,余者方才识懂时务,甘愿服侍于我。”他愈说愈是得意,想起当年那些宋朝美人的风姿玉容、娇吟羞媚,不觉心中腾的升起一股*,却也懊恼万分,心道:“ 老子为求江南之主,苦尽心思,筹划计谋,欲从金戎龙下手,慢慢翦除完颜乌台与济南侯的势力,不想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却被金庚孙那臭丫头逃了回去,拖延得几日,竟在朝廷参我一本, 削爵治罪。便连‘竹芦双怪’见势不妙,也舍我离去,从此不知所踪。我今日落得如此的下场,狼狈之极,那江南的无数美女,也不知何日才能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