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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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超也在这时笑了笑。
输了两个球，但他并不在意。
他觉得对面这球打得有点意思。
所以，他也该意思意思了。
他把手放到桌面以下，做了个平时不常用的手势。
每个俱乐部的双打组合都会在赛前商量好几种常用手势，用来交流关于发球和接球的信息，但王超这个手势所代表的意思，却是绝大多数俱乐部根本不会用到的。
他告诉陆甲：“接完第一个球之后，准备直接爆冲。”
这是黑桃q的独门暗号。
王超这个辅助位，跟其他双打组合的辅助位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做的事情至少是其他辅助的三倍，所以他需要更细化的手势，来给陆甲下达更精密的指令。
他当然知道双打是两条腿走路。
但他没办法解决陆甲个人实力的问题。
所以他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球场上是没时间用语言沟通的，他能做的，就是用更精密细致的手势指令，来让陆甲变成一个合格的傀儡。
陆甲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表示“我看懂了”。
他其实想不通王超要怎么做，才能在自己接完第一个球后，给自己创造出爆冲的机会。
但他根本不去想这些弯弯绕的事情。
他只知道，王超命令了，他就执行。
如果待会儿爆冲的机会没出现，那就是王超的错。
就这么简单。
马昂星发了一个短下旋。
他的发球选择与战术无关，只是习惯。
所谓“朴实无华，大巧不工”，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用最简单合理的方式，打最简单直接的球。
短下旋无疑是全世界职业选手们发得最多的球。
而马昂星这个发球更是无懈可击，够短，够近，够低。
他认为这个球即便是孙天龙来了也休想找到破绽直接抢攻。
更何况接自己球的只是陆甲。
陆甲果然只能常规摆短。
这个球摆过去的质量已经远低于马昂星的发球，虽然号称摆短，但不够短，也不够低，以至于赵李安的手有点痒，他二话不说就是一个绕台强行挑打。
挑打失败。
毕竟，这种强行进攻是有极大风险的，它属于搏杀，不属于常规战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尝试的。
黑桃q1：2追回一分。
赵李安看了马昂星一眼，马昂星对他点头表示肯定，神色平静。
这种进攻自杀在乒乓球比赛里面再常见不过了，没有任何可以说道的地方，这个球失败了，下个球打回来再说。
更何况，这本就是两人昨天讨论时已经确定过的打法。
王陆教练昨天专门叮嘱过：“一旦陆甲回球出现破绽，你一定要全力抢攻，千万不要一味迷信搓球调动身位的战术，因为王超的进攻能力太强了，光靠一套战术是打不死他的。真想彻底打死他，还是要靠进攻。”
于是马昂星继续发球，依然是短下旋。
这次陆甲摆短比刚才摆得略好一些，赵李安没敢再冒险抢攻，而是选择一板搓到了王超左手底线。
显然，又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战术。
赵李安的功底不如马昂星，如果让他面对王超，他可能控制不住球的落点，但是面对陆甲，他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们信心满满，等着王超无可奈何的把球搓回来。
但这时王超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直接退后一步，将球拍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从直板握拍换成了横握球拍。
这绝对是一件很不遵守“球理”的事情。
他手中的这块球拍还是在市队时定制的，正面是反胶，反面是生胶。
而他单打时用的那块横拍却是超级罗，无论摩擦、弹力还是粘性都极强。
这是两块完全不同属性的球拍。
更何况直板的手柄是短的，运动员横握在手时，其实只有三分之二是握实了的，这严重影响握拍的稳定性和发力的稳定性。
换手不仅仅是换个手那么简单，它代表的其实是两套完全不同的球感、战术、战略以及肌肉记忆的硬性切换。
这种事情，越是高端局，越是不可能出现，因为球员的技战术千锤百炼，已经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哪里能容许这样生硬粗暴的切换？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连七年前号称天赋第一的罗九，只是反面换了块胶皮，都输掉了多少场球？
“这不可能！”被誉为乒甲第一名帅的海神俱乐部主教练王守，在这一刻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里下意识喊出四个字。
越是乒坛内行人，越是知道王超这个举动中包含着多么不合逻辑的因素。
如果这不是正式比赛，他恐怕都直接喊出“胡闹”来了。
但很快他脑子里就闪电般划过一道曾经听过的隐秘信息。
“据说王超离开市队之前曾经临阵将正手直板换成反手横板，把武力虐成了渣滓，只是这一战被瞒下来了，罕有人知。”
“据说当时那块横拍是他随便找市队里的队员借的……”
“这不可能……”王守低声重复了一句，仿佛是在加深自己的信心，迅速坐了下去。
他是乒甲名帅，逼格满满，随时随地都会有人关注，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此刻的失态。
他只是在想：“难道王超的手感真的好到这种地步？比罗九适应胶皮的速度还快？”
但王守其实只看到了一半的真相。
因为王超的动作中还包含着更吓人的细节。
当场外许多人发出惊叹声时，具有鹰眼天赋的马昂星看到了这个细节。
他发现，王超此时球拍的正面并非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反胶，而是生胶颗粒。
王超在换手的时候，顺便将球拍翻了个面。
这一刻马昂星头皮发麻。
就算他有鹰眼，都觉得心里发毛。
因为他毕竟也是十八岁的新人选手，从小在体校锻炼，学的都是最流行的打法，最多人使用的套路，用的都是最多人喜欢的胶皮，这年头，谁踏马的用生胶啊？
他听说生胶拉不动弧圈，打不了相持，早已落伍，不值一提。
但他也听说生胶很飘、很快、很怪，出人意料。
他真的很少、很少遇到生胶。
“鹰眼”让他能看穿绝大部分的伪装，甚至让他能分析出小球在胶皮上摩擦时那些细微而精密的复杂变化。
但是，如果球撞在球拍上时，接触的并非光滑表面，而是密密麻麻的颗粒，那些颗粒被撞击、挤压、发生大量的弹性形变，或许其中某些弹性受损的颗粒发生的还是范性形变，随后胶粒一颗颗并不整齐的回弹，那一刻的动能变化与角度变化该有多复杂？
从理论上说，颗粒胶在微观层面上，是不可控的。
它只是宏观上粗略可控，控制它的是运动员在长年累月训练中形成的直觉、本能和肌肉记忆，而绝非理智的判断力和计算力。
这是超过人脑计算极限的。
王超拼尽全力拉了一板。
赵李安的这个球搓得其实很有水平，虽然很长，却很低，很转，根本无法弹击，想接球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削，要么拉，王超当然选择拉。
而生胶是不受摩擦力的，所以王超这球甚至不敢当做重弧圈球拉，而是当高吊弧圈拉的。
即便如此，他也用尽了全力，因为他真的怕生胶拉不动这个球。
但结果是好的。
他用高吊弧圈的方式，拉出了一个绝对不算高吊弧圈的球。
这个球沿着并不陡峭的弧度反飞回去，球在空中明显发飘，与常规胶皮拉出来的弧度和力度全然不同，看上去飘飘悠悠，捉摸不定。
马昂星真的有点慌。
他还从没有在接球时这么慌过。
但这次他真的判断不出这球具体是怎么旋转的。
上旋毫无疑问。
但除此之外呢？
右侧选还是左侧旋？
水平角度的偏转角度到底有多大？
王超的拉球动作绝对是真的，但这球到底转不转却是由胶皮特性决定的。
他不懂生胶。
所以他心里没底，只能凭感觉去赌。
这时候如果换成耿帅，肯定二话不说直接一板子，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但马昂星却是个稳定性压倒一切的选手，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去打这种生死球，他选择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后退两步，等球从高点落下，等球的旋转减弱，然后安全的拉了一板高吊弧圈。
这是最万无一失的解法，也是最中庸的解法。
陆甲立刻就兴奋了。
他两眼放光。
“王超刚才就说了，让我接球之后直接侧身爆冲的。”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机会是怎么出现的。”
“但现在，它果然来了哇！”
陆甲别的不会，唯有这招爆冲早已炉火纯青，因为自从王超入队，他在球队里最大的价值就变成了这场双打，而他在双打中最大的作用，就是在王超为他创造出机会后，利用一板爆冲得分。
所以这一板子甚至已经是他最近两个月里唯一苦练的超级杀招！
他专门找耿哥请教过。
“啪”的一声。
身材单薄的陆甲，这一板子甚至冲出了耿帅的味道，赵李安连动都没来得及动弹，就被冲死了。
黑桃q2：2扳平比分。
马昂星却没看球，他在看王超的手。
王超正在将球拍交换到右手，重新变成右手直板。
王守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在王超拉出那个奇怪的高吊弧圈之后，王守就知道，王超必定将球拍翻了个面。
这已经更不合“球理”了。
但是存在即合理，王守无话可说。
他只是在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这场球，可能会变得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因为当王超证明他可以随时换手击球时，这场球的战术博弈就完全变了。
持续搓王超反手底线？
调动陆甲，让他露出破绽？
这个战术已经被破解了。
因为这个战术的前提是“王超面对反手底线搓球，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直板横打”。
但事实证明，王超根本不需要直板横打。
他直接变成了最擅长的左手横拍！
他证明自己不但能将直板当横板打，还能掌控住生胶这种玩意儿。
所以他的打法刹那间变得完全不可控、不可预测、不可算计。
这对马昂星的“鹰眼”来说，简直就是直接戳瞎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