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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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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宫殿, 伫立于半空,终年云雾缭绕,比正派的地方还要像仙境。

然而就是这种地方, 被苏墨垣以本命真火焚烧, 落沉宫和他们一起化为灰烬,而他……也没能完成楚宴临终所托,离得远远的, 不让苏墨垣发现他已死的消息。

望着这一切,陈润珏在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他费尽心思吃下玄羽枝,竟然落到这种下场。

有时候, 他会觉得自己可笑。

为什么会主动接受诅咒, 明明……他是想得登大道, 然而这却成了他生生世世的责罚。

不管怎么轮回, 都会带着记忆。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开始的时候, 尚且能够撑下去。可日子越久,越觉得前方是黑暗的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是不是要等灵魂枯萎, 天地转变, 这样的日子才会结束?

终于到了这一世, 他再也无法忍受。

想死。

这具身体俨然已经成了空壳, 只有想到死亡的时候,才会得到一丝抚慰。

原来,太长久的时光, 真的能逼疯一个人。

他孤孤单单的走过了多少次转世,他能清醒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在发疯。

冷静的,燃烧着。

所有的情绪已经在他身上都消失不见,宛如只身黑暗,无法逃脱。

陈润珏用剑指着楚宴:“你不是说,想和我比一场吗?”

楚宴把戚长铭扶起,让他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戚长铭还没恢复气力,捂着自己的伤口,还不舍的拽着楚宴的手:“别去。”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我一直在想,那一次做错的事情。我种下了因,这就是我的果。你带余友清进来,三番四次的提醒我,是想告诉我,你也怀疑陈润珏是故人了吗?”

戚长铭胸口起伏:“如果,我能更确定一些就好了。”

他想着彻底查明了,再告诉楚宴。

却没想到陈润珏来了这一招,自我毁灭,也要拉上那么多人。

楚宴摇头,抽出了身侧的紫幽剑:“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这次就交给我。”

楚宴站起身,看向了那边的陈润珏。从深渊里涌入无数的狂风,吹得他袍裾飞扬,发丝凌乱。而他脸上的表情,就跟古井一样,心死沉寂。

这几千年的时间,陈润珏几乎已经精通所有的攻击方式。

他最钟爱的,却是剑修的攻击方式。

以这微末的东西,来怀念那个人。

陈润珏手中长剑已经被注入了灵气,他不是纯正磨炼剑法的剑修,无法动用剑意。不过拿这点来对付眼前的人,足矣。

原本该僵持一段时间,仔细观察对方的实力。

先动的人反而是陈润珏,楚宴迎面而上,对敌经验他纵然比陈润珏少,但此番必须得一战!

剑气破空!

戚长铭捂着伤口,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立即恢复过来。他看着自己的血条,陈润珏的那炳剑明显是加了属性,如果被它伤到,就会造成短暂的麻痹。

戚长铭紧紧盯着那边,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对战。

断天里已经很少有人跟得上楚宴的速度了,可两人还是以极快的方式在对战。

陈润珏压得楚宴根本无法使用剑招,看似两人旗鼓相当,实际上却是陈润珏领先一筹。

剑气纵横交错,把周围的山石上也划了无数道剑痕,那些碎石随着地面的裂缝滚落至地底。

楚宴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偷偷布下了水符。

在妖云之夜后,他身上就买了十叠水符,孟宇齐还给了他一些。

让楚宴觉得惊讶的是,陈润珏似乎并不介意,就算看到他布下剑阵,也没有摧毁。

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

对方是那只逗弄他的猫。

烦躁!

好不容易布置完成,楚宴扬起紫幽剑,给了陈润珏痛击后又迅速拉开距离。

“不毁了那些水符,你是轻视我吗!?”

陈润珏死气沉沉的说:“孟宇齐之前偶然跟我提起过,说你的剑阵很独特,根本没有见到过。我想看看,到底有多独特,这么些年,还没有我没看过的剑阵。”

楚宴知道自己若不拿出杀招,就对付不了他。

他下定了决心,同时发动了水符,在那些水符之中都注入了自己一丝剑气。

当发动的时候,水符汇聚到了深渊的上方,那些流动的水最终形成了一个剑阵。

楚宴丢出了紫幽剑,让紫幽剑作为阵心的引子,他紧咬着嘴唇,忍着灵气干涸的疼痛:“你想看,就让你看看吧!”

陈润珏原先没在意,当他抬起头看向天空的那一眼,眼底却闪过震惊。

“六壬水天剑阵!”陈润珏的眼底终于带上了点儿光彩,“你怎么会这个招式?”

楚宴没有说话,六壬水天剑阵已成,虽然花了不少功夫,还有陈润珏故意放水,但剑阵成了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扭转主导权。

天空的雨丝就像是细刃一样倾盆而下,无数把利刃同时涌去,即使是陈润珏,也要花费不少的心力才能接住。

可他却毫不介意,眼底的光彩越来越深。

反而,他伸开了双肩,以一个拥抱的姿势迎接这场剑雨。

毫无抵抗。

“竟然是六壬水天剑阵,竟然是这个……”陈润珏不顾身上的疼痛,在雨中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些雨滴刺透了他的衣衫,他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都浸透了血液。

而陈润珏眼中只剩下狂热的情感,就像是没有痛感那般。

楚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借助外力,还是没办法维持太久。

当六壬水天剑阵散去,他浑身都出了汗,几乎站不起来。

“你怎么会这个剑阵?”

“好久不见,沈青阳。”

当楚宴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陈润珏的呼吸都凌乱了。

他胸口起伏,不再如刚才那样,而是死死的盯紧了楚宴:“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楚宴看着他,觉得可悲极了。

费心的得到了玄羽枝又如何?等待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而已。

他经历了那些快穿世界,是有一个戚长铭一直陪着他,楚宴才觉得没那么难熬。如果真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那么久,又怀着悔恨,仿佛远处只有黑暗而已,那才叫可怕。

这样的眼神,让陈润珏额头青筋凸起,总觉得对方是在可怜他。

不,他不用任何人的可怜。

他捏紧了剑柄:“说!”

楚宴抿着唇:“不说又如何?”

“我有无数种方法逼你说出口。”陈润珏把目光放到了戚长铭身上,作势就要朝他攻击而去,“在商封洞死了,才是真的出不去了。”

楚宴睁大了眼,没想到陈润珏会那么偏激。

“住手!”

然而陈润珏已经发出了攻击,只听轰的一声,落沉宫一部分坍塌而下,把戚长铭深深掩盖在里面。

这攻击太快,让楚宴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楚宴愣在了原地,飞快的从这边冲了过去。

楚宴丢了紫幽剑,狠狠用手刨着地上的土,他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的大喊:“戚长铭,戚长铭!”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楚宴的手指甲里已经沾染了鲜血,他却丝毫没能察觉到疼痛那样,仍旧执拗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陈润珏已经走了过来,抓起楚宴的衣领:“早些告诉我,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楚宴的眼泪落下,一颗颗的砸在陈润珏的手上。

“我不说,是为了你好。”

陈润珏嗤笑一声:“笑话。”

楚宴的长睫已经被眼泪打湿:“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原谅。”

这样的神态,是陈润珏无比熟悉的。

他的呼吸微颤,下意识的松开了楚宴。

“你是……”

楚宴捏住了一边的紫幽剑,朝着陈润珏刺去:“该永远留在这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戚长铭。”

陈润珏吐出一口血,朝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心脏插着紫幽剑,疼痛让他终于跌坐在地。然而这里已经离那个深渊很近了,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下去。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手指颤巍巍的伸了出去,眼底带着泪水。

“你是,你是……”他几乎说不出那个名字,泪水冲刷了他的脸,眼前的景象仿佛是在梦里。

楚宴却不想理会他,手里的动作不停。

他喊着戚长铭的名字,终于在废墟之下挖出了他的手。

楚宴微微一愣,连忙刨开那些东西:“等着,我马上让你出来!”

他的速度分明已经很快,却比不上时间的流逝。

楚宴心里就想被谁给拧紧,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等他终于抓住了戚长铭的手,戚长铭身上的麻痹状态也总算过去,用力的回应了楚宴。

楚宴睁大了眼,眼眶又泪水滴落,砸到了戚长铭的手指上:“我拉着你,你别放开我的手。”

过去许久,戚长铭总算从废墟底下出来了。

他身上都脏了,看着并不比楚宴好多少。戚长铭看楚宴双眼通红:“你哭了?”

“谁说的?!”楚宴嘴硬得不想承认。

戚长铭吻向了他的眼睛:“你的眼泪滴到了我的手上,我感受到了。”

楚宴的心揪着疼:“你怎么不躲?”

“陈润珏的长剑带着麻痹人的属性,躲不了。”

楚宴脸色一白,心里一阵后怕:“你听到他说的了吗?如果在这里死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之前就是这个原因,才和系统做下了约定,去了那些世界,完成原主的心愿。

楚宴不想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戚长铭握紧了他的手,朝楚宴露出一个笑容:“我也听到你说的,让我别放开你的手。”

楚宴眼眶微红,哑着嗓子:“傻瓜。”

戚长铭把目光放到了陈润珏身上,他拿起楚宴身边的紫幽剑,一步步的走向了他:“本来,我很感谢你送了阿宴的尸身回来,而现在……”

陈润珏无声的笑了起来:“你果然是……”

他看得明白楚宴对戚长铭的情意,这世上除了苏墨垣,还有谁值得他这样失魂落魄?

戚长铭把剑抵在了他面前:“说,怎么离开这个商封洞?”

陈润珏静静的盯着他,又看了眼戚长铭身后的楚宴,面露苦涩。

陈润珏垂下眼眸,刚才迸发出的光彩,如今重新熄灭下去。

“如果是你们的话……我会让你们出去的。”

戚长铭皱紧了眉头,还想再追问的时候,余友清已经带着孟宇齐从深渊之下爬了上来。得亏了孟宇齐学了千斤符,把下面裂开的山石如切豆腐一样,组成了一条能上来的路。

否则,他们还走不上来呢。

余友清看到这样的情况,总是笑眯眯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冰冷:“……发生了什么?”

陈润珏看了他一眼:“你们要真的除了后患,就把余友清也带上。”

“……什么意思?”孟宇齐已经知道被算计,惊疑的看向了余友清。

陈润珏却自嘲一声:“我只要困住你一个人,而余友清为了加重砝码,把楚宴和戚长铭都带进来了。”

孟宇齐吓得连忙远离余友清,刚刚还和他同命相连的人,现在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太可怕了。

余友清的表情龟裂:“……陈润珏,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竟然把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为了我好?”陈润珏看向了他,“为了我好,就不会牵扯其他人进来。”

余友清的表情沉了下去,带着恶意的望向了陈润珏。

孟宇齐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了,疑惑的看向了楚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弄懂吗?余友清作为傲焰的队长,一开始就查到了是断天出了奸细,你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凭什么知道?”

“去我下线的木屋里等着我,说什么邀请我加入商封洞的首杀队员,也是为了引诱我去商封洞。”

“可他没想到我不会同意,就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引诱我从这方面去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陈润珏的打算。”

听了这些,孟宇齐震惊极了。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目光慢慢放到了陈润珏身上:“师兄,这是真的吗?”

“我本来就是想利用你,困住你。”

孟宇齐呼吸紊乱,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为什么!”

“玄羽枝……有养魂的功效,你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孟家会出现我这样的外人?”

孟宇齐嘴唇嗫嚅:“什么玄羽枝?”

“你缺一缕精魂,自小就是以我的心头血在养着你。”陈润珏觉得累极了,“家主发现我身上含有玄羽枝后,就一直这么做。我想死啊……可他防我防得太紧,舍不得我去死。”

陈润珏抬起头望向孟宇齐:“因为我去死了,就再也不能用心头血养你……”

孟宇齐就像是失却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原地:“我不知道爷爷会这样。”

陈润珏却笑:“我不怪你,现在我想去死了,你能成全我吗?”

孟宇齐犹如被一块石头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想成全师兄,可师兄死了,就意味着他也要去死。

陈润珏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他太累了,活到这一世就已经支撑不下去,却没想到家主非要让他活。

不过也好……

陈润珏微笑着望向楚宴:“能见你一面,还得多亏了家主。我能……再叫一次你的名字吗?”

这一番变故,是楚宴万万没想到的。

他心中有些不忍,对戚长铭说:“别杀了他,先让他说出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戚长铭收了剑,心中亦有震动。

陈润珏艰难的站起身,身上的鲜血已经染透了他的外衣。

他咳出了一口血来:“友清,这辈子……能有你这个朋友,我很知足。”

余友清不忍的瞥开了眼:“你想死,连这点我都不能替你筹划,还能称得上朋友吗?”

对于陈润珏暴露了他的事,余友清没有怪罪。

他自从知晓了陈润珏的痛苦之后,他甚至觉得,死亡是他的权利。

这样的活着,比起死了更难熬。

心头血,每年取一滴,那该多么痛苦?

二十七年了,以他的资质却一直在炼气期,每次取一滴心头血,都要大退修为。

陈润珏却笑了笑,对地上的孟宇齐做出了一个口型。

孟宇齐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看着他。

陈润珏没有再多说任何话,而是把如何离开商封洞的话全都告诉给了楚宴。

楚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还记得,那个从小活在痛苦之中的林奕,他的父亲杀妻杀子证道,他娘就活生生的死在他的面前。

若无林奕,何来沈青阳?

这其中,还有他去了时光镜的因果在。

“我能再叫你一声名字吗?”

楚宴抿着唇:“叫吧。”

陈润珏声音颤抖,喊出了他的名字:“清寒……”

可话音刚落,地下的孟宇齐就站起身,拿出自己的匕首死死插入了陈润珏的心脏。

这一番变故,让众人始料未及。

孟宇齐的眼里还有泪水:“对不起……师兄,我不知道爷爷竟然一直在取你的心头血,对不起。”

陈润珏在笑,终于可以闭上眼了。

“现实里,也给我了解吧。”

孟宇齐哭得泣不成声,如果死亡才能给他带来平静,才能弥补他这些年的痛苦,那这件事情,就由他这个罪魁祸首来做。

陈润珏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迅速流失,脸上露出了似笑似哭的表情。

“清寒,我没能完成你的嘱托。”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在你死后五十年,就带着你的尸身去找了苏墨垣。”

“我以为他会放下,没想到在看到你的尸身后,他就抱着你的尸体,动用了自己的本命真火,和你一同葬身在碧落宫里。”

“我知道,你想让他活,可我做错了。”

“我好怀念……我们还是道侣的时候,我为你种下的灵竹,都成林了。”

陈润珏闭上了双眼,身体也化作萤火散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岚湘佩,我在断天里复原了,给你,这是我送给你的……”

“别再恨我了,不值得……”

楚宴走了过去,果然看到地上的岚湘佩。

这东西曾为他抵挡过云仙宗的攻击,曾经保存过他的尸身。

楚宴拾起了岚湘佩,发丝随着他的弯腰,而垂在半空中。

楚宴保持这个姿势,足足三秒有余。

他用手死死捏紧了岚湘佩,手在不停颤抖。

“你不配得到别人的原谅,也不配得到别人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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