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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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脸上带着十足的震惊。
这个画面无疑是美的, 尤其是楚宴红色的发带和鸦色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逐渐逶迤至身后。那不点而朱的嘴唇轻抿而笑, 似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这样的神态,让燕擎有些沉溺, 不知眼前的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完全没能反抗楚宴的接近, 一缕蘅芜香便萦绕在燕擎的鼻尖,让燕擎的眼神更加沉醉。
“你……”
燕擎方才居高临下的看他, 楚宴便只能仰视。而如今两人的姿势已经变了,楚宴捧着他的脸, 虽未笑,眼底却藏着几分笑意。
完全没有恶意, 完全不是挑衅。
那……
燕擎的心口跳动了起来,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的眼底都浮现着对方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
“安……”
“燕王莫不是又记错了?还是这么容易就被我迷惑?”
楚宴很想笑, 嘴角的弧度也压不下去,可同时他又十分无奈,燕擎这一副痴态, 还……
有些可爱。
燕擎被楚宴的话一刺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皱紧了眉头:“你做了什么?”
楚宴笑了起来:“有人告诉我,只要我装作叶霖的样子, 迷惑了燕王的心就能夺回齐国的城池, 看方才的样子, 他的话可信。”
燕擎的手掌捏得作响:“是纪止云告诉你的?”
楚宴:“……”哦豁, 又背锅了。
他没有回答,在燕擎眼底已算默认。
燕擎推开了楚宴,心情变得极其糟糕。刚想向楚宴说出那个滚字,谁知对方竟麻溜溜的跑掉了。
燕擎:“……”
那个滚字,顿时如鲠在喉,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当陈周送纪止云离开后又回来,看见燕擎暴怒的样子,还觉得惊讶:“王上,齐王走了吗?”
“别跟寡人提他!”燕擎咬牙切齿。
陈周适当的收了口,灰溜溜的为燕擎倒了一杯茶,端着走了过去:“王上息怒,王上才受了伤,这样容易撕裂伤口。”
燕擎看了眼陈周,脸上的表情异常可怖:“陈周,你说怎会有人故意激起别人的怒火,生怕寡人不杀他似的。”
“……”
“他竟还说最快夺回齐国城池的办法就是勾引寡人!”燕擎眼底露出讥讽,“呵,就凭他?”
陈周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了句话:“王上还记得那日把齐王打出去,还差点将齐王打死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燕擎的脸色带着厌恶。
“那为何那时齐王这么做,王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而此刻却忽然如此注意齐王了?”
燕擎从暴怒之中苏醒,陈周的话让他感觉犹如拨开月明,心头的雾气逐渐散开了。
燕擎陷入了沉思,脸色越来越慌乱——
是啊,为何同样的事他会有不同的反应?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更是出奇,齐湛若真的打算勾引他,为何要把事情说出口?
这摆明了是要激怒他,然后再跑掉!
燕擎顿时把事情给想通了,虽然尚不能确定楚宴的身份,却明白了这是他输了一筹。
燕擎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他的手狠狠的捏着那处的衣衫,把衣衫给捏得皱巴巴的。
“有意思。”
—
外面残月在天,不知不觉风已经吹散了乌云,让清冷的月光照到了大地。
一切仿佛披上了朦胧的薄纱,空气里夹杂旖旎花香,深深的吸一口觉得馥郁甜蜜。
楚宴从燕擎的屋子里逃了出来,那速度很快,生怕燕擎派人追上来了。
贼刺激了。
燕擎会不会觉得被他玷污了?
见后面没人追来,楚宴的脚步才渐缓了,然后自己一个人笑出了声。
他开始有些期待春狩了。
等楚宴回到寝宫的时候,外面已经很晚了。
他很快就沉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醒了过来。
那些服侍的宫人不敢喊醒楚宴,偏又被外面那群五大三粗的人吓得心惊胆寒。好不容易等楚宴醒过来了,他们这才凑了上去,服侍楚宴更衣。
全程……这些人都是哆嗦着的。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平日做事也不是这样啊,楚宴觉得疑惑。
有人朝楚宴直直的跪了下去:“大王快逃吧!”
楚宴:“……”他昨天做得太过火了,燕擎杀他来了?
止烟端着热茶走了进来,一听他这么说话,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你这么说话,不是吓着大王了吗!先下去吧!”
“可外面那些人……”
“我进来的时候他们也没见砍了我,没事。”
楚宴也轻咳了一声,让那些人先下去,只留了止烟一人在殿内。
他看向止烟:“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一大早,燕王身边的几位将军便来了殿外一直站着,既不说话也不理人,反正就一直在这个地方站着,表情还忒恐怖。”
楚宴若有所思,也没弄懂他们这是做什么。
等等,真有可能是伺机报复!
燕擎昨日还让陈周找了他们,强迫他们要来给自己道歉。
止烟说了一半,见楚宴还在发呆,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大王?”
楚宴轻咳了一声:“你接着说。”
“诺。”止烟又开始形容起了今天早上的场景,“他们凶神恶煞的,莫说这些宫人了,还吓坏了周围的御军,对他们都很是戒备。奴也问了他们来此处到底想做什么,但他们就是不开口,看来非要等大王过去了。”
楚宴吩咐止烟拿给他外衣,今日的天气有些冷。
止烟过去为他披上之后,楚宴才走到了门口,插着手冷淡的望向了他们:“一大早就过来,不知诸位将军有何贵干?”
为首的人是狄海,他被气红了脸,十分不情愿,也不觉得自己昨天错了,只碍于燕擎的吩咐不得不过来。
原本想要开口的,却被倚在门栏的楚宴吸引了目光。
和往日那些繁复而华丽的衣衫不同,楚宴今日只穿了雪白的长衫,再披上了一件淡青色的外衫罢了。唯一的装饰大约只有袖口的云纹和下摆的几朵栩栩如生的青莲。
因为才起身的缘故,楚宴还没来得及梳发,任其肆意披散开。这个样子慵懒又清雅,哪里还有当初胆小鬼的模样?
狄海涨红了脸,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还以为就只有自己是这样,没想到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楚宴吸引住了目光。
美的东西,没有人会讨厌。
“今、今日应王上吩咐,为昨日冒犯齐王之事……道歉。”
简单的一句话,狄海说得异常艰难,尤其是最后两个字,口齿含糊不清。
楚宴知道他们心有不服:“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那诸位何苦吓着我宫里的人?他们还以为你们是来杀寡人的呢。”
寡人两个字,楚宴咬得惬意慵懒,缓缓的吐出,口齿衔着香似的。
狄海从未听过有人把雅言说得这般动人,就像是唱歌似的。
他们燕国可不兴这个,狄海原本也是讨厌这文绉绉的一套的,旁人说了他都要头疼老半天。可今日在楚宴嘴里说出来,他觉得异常好听。
“怎么了?觉得我说得没道理?”
狄海红着脸:“有……有道理。”
楚宴皱眉:“诸位的道歉我已经听到了,请回吧。”
狄海朝他抱拳,不想在这儿停留多久,竟然逃得比兔子还要快。
齐国的御军们纷纷觉得出奇,之前那么怒气冲冲的人,被大王三言两语一说,就落荒而逃了。
明明高大勇猛,这逃跑的背影竟……还有点可爱?
他们只觉自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会对燕人产生这种想法,也是奇怪了!
楚宴转过头问他们:“你们没事吧?”
他们回过了神来,顿时觉得羞耻极了。
大王都如此处变不惊,和大王相比他们胆小如鼠!
他们纷纷的低下了头,顿时觉得羞耻极了。不就是打了几场败仗吗?对方就几个人,他们这边可百来人啊,竟然如此害怕。
“大王,是属下疏忽,才让那群人过来吓着大王了。”
楚宴摇了摇头:“无事。”
他转而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来:“我身为大王却不能护好齐国的城池,但一定要护好自己的百姓子民,看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在场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心中升起一团炙热的火焰。
他们之前保护的齐国王室,从未有一人像大王这样,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去追随他,保护他,为他献上性命。
只因为他值得。
他们齐刷刷的朝楚宴抱拳:“属下等人再也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大王一步!誓死保护大王安全!”
这声音震耳欲聋,犹如惊雷划过。
楚宴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而系统悄悄吐了个槽:[收买人心,嘴炮max.]
这件事情还真闹得很大,齐国朝中掀起了一阵风波。
当天下午,楚宴就听说了两个人一同来了他的殿外。
——李传良,齐询。
这两人自来无什么交集,毕竟李传良虽是没什么本事,好歹也胜在忠心耿耿,效忠的只有前任齐王。
而因为现在齐国复杂的关系,齐王临终前是传位给楚宴的,虽然是把楚宴当成弃子,想保全齐询,但齐询终究不是齐王,李传良手里的势力就没有给齐询。
齐国现在三分势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拧成一股绳的。
楚宴一听说他们两人一同来了,便觉得今日是个让他们化解的好机会。
毕竟这两个不是早已生出异心的蔺家,还有缓和的余地。
想到这里,楚宴便让人请他们进来。
李传良看见楚宴后,便朝他行了一个拱手礼:“书有云,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大王这次着实令我佩服。”
一旁的齐询还觉得夸张,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夸人,若不是了解李传良的为人,甚至觉得他在阿谀奉承。
“二位一同来找我,不知是……”
李传良同齐询对视一眼,也明白对方是为了燕擎命手下猛将来给楚宴道歉的事情来的。
还有昨日……关于燕擎遇刺这件事,来探一探楚宴的口风。
“如今齐国正处于危难关头,求大王同我们细说,昨日燕王在大王寝宫外不远遇刺,可是大王的手笔?”李传良足够开门见山,事情紧急,他不想绕圈子了。
现在朝中争得个你死我活,这样下去只会白白消耗齐国实力。
楚宴方才嘴角的弧度逐渐变缓:“原来李大人也是这么想的,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
“非也。”齐询对此抱有不一样的看法,“这只是李大人自己的想法罢了,臣倒觉得不是这样。倘若大王真的做了这种事,燕王早已经对大王恨之入骨,怎会让手下猛将来对大王道歉?”
“然。”
楚宴眼神亮了起来,还是有个聪明人的。
“王叔,我知你们想问我什么,燕擎虽然受伤,却知道是有人故意要挑拨齐国和燕国之间的关系,不会派兵攻打我们的。”
齐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方才来这里之前,急得后背湿了冷汗,直到楚宴说出这句话之前,他都是惊魂未定的。
“的确如此!到底是谁要陷害大王,挑拨燕王和大王之间的关系,非要陷害我齐国!”齐询越说下去,越觉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去把那人给找出来。
楚宴淡笑不语,他琢磨着七成的可能是蔺文荆,不过现在他也没有证据。
“此事便到此为止可好?齐国进来不会有事的,二位与其担心这个,不若想想五月的春狩。”
“这……春狩有何特别?”
“燕王要参加。”
齐询睁大了眼:“大王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燕王亲自同我说的,燕人习俗如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齐询面露难色:“其实……就在五月左右,魏国的使者要来咱们齐国了。”
李传良尚不知魏国的事情,初次听到齐询的话,不由诧异的盯了齐询一眼:“魏国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此处?”
齐询扔想瞒着,毕竟同魏国结盟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会让燕国戒备他们的。
“五月春狩过后乃是大王生辰,魏国是邻国,来此有什么稀奇的吗?”
李传良还觉得有些奇怪,没有深入的问下去。
楚宴对齐询说:“王叔,这件事情你好生筹备吧。但春狩的事情燕王既然开了口要参加,你们便要将此事做好。”
“诺。”
“行了,你们下去吧。”
听到这话,齐询已经离开了,李传良却在原地不动。
楚宴看着他,不由好笑:“李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大王贵为齐国君主,老臣却一直没有将先王留下的势力交于大王,大王可有怪罪老臣?”
楚宴苦笑着:“是我自己太懦弱,又不熟悉齐国政事,登基后全由王叔帮我管理,李大人不信我也是情有可原。”
李传良沉默了下去,朝楚宴深深伏跪。
楚宴站起身来,想扶他起来,没想到李传良就是不肯。
“李大人这是……”
“臣有话要说,请大王让臣说完。”
“……好。”
“自大王重伤醒来之后,御军之中人人称赞。消息越传越远,到了民间甚至说大王仁爱贤德、爱民如子,是个难得的仁君。”
楚宴:“……”哇,嘴炮效果好强。
“之前臣一直觉得先王让大王登基,皆是因为预料到了大王和燕王挚爱之人的关系,乃是带有血亲。他想接着这层关系,让燕王对齐国留一丝底线,甚至可以说——大王是先王的弃子!”
李传言的话一顿,语气变得高昂,“然而最近老臣懂了,先王的用意何其深远。外人都是这么看,当然也包括燕王都是这么看待的,他是想借这个弃子的名声保护大王!让燕王戒备的是齐询而非大王!”
这胡诌竟然说得比他还有模有样,楚宴露出震惊的表情。
“没想到父王考虑如此周远!”
“然,老臣愿意就此效忠大王,不为赌约,而是彻底心服口服。”
楚宴眼眶赤红,终于把李传良给服了起来。
胜于脑补!
“不瞒李大人,寡人为齐王一日,便想将齐国失去的城池给夺回来!”
李传良眼眶发热,一时之间老泪横纵:“大王能有如此志向,乃是齐国之服!”
“所以还需要如李大人这样的忠臣,如今朝中乱做一团,还需李大人出手主持!”
李传言犯了难,他虽然声望极高,但现在是齐询把持着朝政,他万万没有插手的空间的,更别提其他了。
“我知李大人在担心什么,这件事情我会找王叔谈谈,这毕竟是为了齐国的将来。”
楚宴说完,他又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看到了齐国未来的希望。
两人谈了许久,李传良才告退了。
眼看外面就要至傍晚了,天边的云霞逐渐散去,蔚蓝色变成了暗蓝色,没过多久夜幕降临,繁星璀璨的挂于天际。
楚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止烟就进来禀告,又有一个人来找他。
“是谁?”
“蔺文荆。”
楚宴不由微怔,心道蔺文荆过来找他做什么?
不过任务目标能主动来寻他,倒是个好事。
“请他进来吧。”
止烟有些犹豫的说:“蔺文荆说今夜繁星正好,想带大王去一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
“齐王宫的钟楼上,那个地方能遥望整个齐国都城,有摘星的美称。”
楚宴不知蔺文荆来找自己什么事,有些踌躇。
止烟又问:“大王是否担心蔺文荆会对大王不利?”
楚宴失笑的摇头:“他这么正大光明的过来,人人都知他来找了我,除非蔺文荆想背上弑君的罪,否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止烟这才放下心来:“那大王去吗?”
“去。”
楚宴又觉得担心,便对止烟说:“你去把我的行踪告诉陈周,让他禀告给燕王,以防万一。”
止烟点了点头,看着楚宴和蔺文荆走后,便连忙去见燕王了。
而楚宴和蔺文荆两人一同走在夜风里,楚宴还觉得奇怪:“蔺大人想对寡人说什么?”
“……臣想问大王一个问题。”
“嗯?”
“大王喜欢臣?”
楚宴脸色苍白的讪笑起来:“蔺大人怎会这么想?”
蔺文荆凝望楚宴:“臣在那日之后,便回去想了许久……之前臣做了那么罪无可赦的事情,可大王却对臣既往不咎……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楚宴既不承认,也不反对,只以沉默代替。
好生奇怪……若往常的话,蔺文荆的悔恨值早就应该加了。
为什么……一点都没变化?
楚宴不动声色,等两人一同来到了钟楼处,楚宴站在钟楼之上,偶低着头朝下方望去,却见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从下面吹过来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
凝望齐国都城夜晚的灯火阑珊,楚宴心中生出了些许感慨。
齐国就被打得只剩下着一座城池了。
楚宴撇过头去,还想问蔺文荆他带自己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而下一秒,他便看见蔺文荆朝他笑着,在他双肩一推。
呼啸的风声在耳畔响起,他从栏杆外摔了出去,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濒死的时候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快摔下去的时候一个反手就抓住了栏杆。
他惊魂未定,胸口狠狠的起伏。楚宴抬起头,看见蔺文荆眼神复杂的同他凝视。
“蔺!文!荆!”
蔺文荆的声音像是要融化在风里:“我不许自己感情用事,大王,你太碍眼了。”